第 15 章
“这也是我来这里的目的，你迟早要生这一次气。”林以谦道，“你把茶杯砸在我脸上，总比砸在范霓脸上好。”
林以谦长得清冷俊秀，脸上的红痕干了，带着氧化之后的黑色，倒显得有几分惨厉。
“你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范正泽挣开他，婚前协议扔在桌上，“我教训你十次都不嫌多，但我不会伤害我妹妹。”
林以谦倒还笑了一下，弯腰从桌上拿了杯子，倒了杯茶，恭恭敬敬放到范正泽面前：“大哥，喝茶。”
范正泽也不接，把结婚证折好，和婚前协议一起扔在桌上。
又坐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林以谦给他倒的那杯，他是碰都不碰。
“我看你是忘了，六年之前，小霓为你那个破烂公司筹钱的时候，我跟你说过什么。”
“我当然记得，大哥跟我说，要我拿着这三个亿，滚的越远越好，如果我再和范霓有任何瓜葛──”林以谦把小红本收回去，直视他，语气清淡，“就把林家的祖坟给扒了。”
六年前帝都的夏日，范家的劳斯莱斯疾驰在帝都的高架上，一路开去五环外的帝都大学科创孵化基地。
范正泽收到黎皓的消息，说范霓正在私下里脱手在la比弗利山庄的那一套大别墅，想要套现三个亿。
为的，就是为了给林以谦的创业填窟窿。
她的各类资产范正泽都管的很紧，还是出售海外资产更加隐蔽，大不了过两年手头私房钱够了，再把这个别墅买回来。
一切就像是没发生一样。
这是在几年前的那个夏天之后，范正泽第二次听到“林以谦”这个名字。
听说这个男狐狸精，靠着他数学奥赛和帝都大学计算机系大神/的/名/号，又忽悠了一个暴发户的儿子跟他一起出来创业，让一个大好青年到处融资，被父母逐出家门。
这下又因为要融资，连远在美国的范霓都知道，急着给他筹钱。
科创园里装修简单，也可以说是工业风，砖块水泥通风管道都裸露在外。
范正泽和陆祁沿着长廊走进去，最角落的一间，上面挂着“君谦科技”牌子。
陆祁按下门铃，门立刻开了。
开门的年轻人个子很高，头发全都梳上去，穿着一身过分整齐的西装，一副篮球队员去领奖的成熟模样，对着他伸出手：“陆先生您好，我叫雷君豪，君谦科技的coo。”
又指了指身边的一个清秀的小姑娘：“这是我们公司的cfo，秦薇。”
秦薇道：“我们还是个小公司，我处理的基本上就是一些基础的人事和财务，项目预算和企业投融资都是大家一起商量。”
范正泽走进来，打量着这个小公司。
公司也就是三个教室的大小，装修简单，白墙，绿植多，工位一排排的整整齐齐，倒还真像是个教室。
工作氛围很自由，有人在工位上睡觉，穿着白t恤花裤衩上班像是度假，有几个人抱着电脑去了一个小隔间，偶尔一两个人从他身边走过，去茶水台倒咖啡，还看了他一眼。
身后雷君豪和秦薇还低声咬着耳朵。
雷君豪：“你得把你做的事说的高大上一点。”
秦薇：“五十几个人的公司，做到了d轮融资，大部分还是学校帮的忙，我怎么说的高大上？”
陆祁不过是过来陪着范正泽看项目的，但是范正泽不喜张扬，对君谦那边声称的是荣盈资本的陆总对这个项目很感兴趣，带上了身旁的小助理。
范正泽环顾了一下：“你们的整个团队看起来都还挺年轻。”
雷君豪道：“互联网是一个需要能量、灵感和无限创新的行业，我们的团队很年轻化，平均年龄二十八岁。但都是业界顶尖人才，很多都有国内外各大互联网公司的经验。”
陆祁道：“既然这样，你们如何保证人才的稳定性？你们公司和其他各大互联网公司相比，对这些员工的吸引力在哪里。”
这是人力的问题，也就该秦薇回答：“作为一家初创型企业，我们为我们的员工提供了三点，第一点是在薪酬上面的高回报率，也就是roi，我们设计了个性化的员工薪酬的机制；第二个是上无止尽的成长环境，在个人能力和员工激励上都不封顶不设限；第三点是个人的精神满足，每个人都能在这个公司的项目中得到成就感，尤其是现在，我们的app即将上线，大家都很兴奋。”
陆祁凑过去，在范正泽耳边低声：“基于马斯洛需求理论的人力管理，这小姑娘ppt倒是背得熟。”
雷君豪跳出来补充：“另一方面，我们的核心竞争力之一也在于我们的技术。我们公司的核心算法来源于帝都大学计算机系沈天和院士主导的一个研究项目，我们的cto是沈院士的学生，一直在注重于智能化推荐的算法，也在三年前开始有了商业化的考量，来到帝都大学之后也有了沈院士的鼎力支持。对于这些人才而言，最大的吸引力应该是我们的算法技术、我们的首席顾问沈院士和我们的cto林以谦。”
“林神是沈教授最得意的门生，是帝都四中第二个数学奥数金牌，也是第一个ioi的金牌，又带着我们学校在acm-icpc中得了亚军，github上有三十万粉丝，他们都叫他“林神”。其中有不少林神的粉丝，读了林神发的paper，听说林神在创业，就来到我们公司，最后决定加入我们。”雷君豪说起来滔滔不绝，自豪的很，从桌上的文件夹里拿出两份简历，递过去，“您二位看看，这是林神的简历。”
简历白纸黑字，排版简单的很。
范正泽虽然看不太懂，但确实是金光闪闪的简历。
沈天和的名号，中科院院士，就连他们这群外行人都听说过——帝都大学为他专门开了一个计算机科学实验班，林以谦就是这个班上的学生。
林以谦可以说是天才程序员，但创业不仅仅是会编程就够了。
三个大学还没毕业的大学生，这样一个草台班子，之前就靠着帝都大学和沈天和的名头融了上亿的投资，全都是在烧钱，现在就要靠几行代码骗范霓三个亿？
“我没看见你们的cto。”范正泽看了一眼面前的两个小孩：“陆总来了，你们的这位林神不来？”
“来的来的。”雷君豪脑门子上都吓出了汗，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助理突然发难，连忙道，“林神一早上发烧，三十九度，现在在校医院拿药，说会在会议前过来，您这不来的早了吗？”
范正泽看了看手表，转身看着陆祁：“陆总，提前十五分钟，算早吗？”
陆祁拍了拍雷君豪的肩膀：“小同学，你先去打个电话，快些叫你们的cto回来，我时间有限，也不喜欢等人。”
小？小同学？
雷君豪觉得自己这套闪闪发亮的商务西服白穿了。
雷君豪将二人带到会议室，又拿了两瓶矿泉水，秦薇早就做好了会议室的布置，投影仪上已经放着君谦的小短片。
小短片还没看完，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抱歉，让两位久等。”
这应该就是林以谦。
林以谦穿得很干净，牛仔裤，白t恤，一双黑色的板鞋。
果然长得不错，个子很高，长手长脚，眉眼和五官都精致端正，和雷君豪相比算是俊秀。因为发烧，脸颊有些泛红，眼圈也泛红。
男狐狸精该有的样子。
会议室不大，也就七八个人坐的长桌，林以谦三两步就走过来道他们身边，伸出手，和他们握手：“君谦科技，林以谦，幸会。”
陆祁笑眯眯的：“你好，荣盈资本陆祁，这位是我的助理。”
范正泽点了点头。
“听说君谦科技计划募资三个亿，用于旗下产品的运营推广，有几位投资人很感兴趣，当然，荣盈资本也很乐意帮君谦科技这样的科技初创公司找到更多的投资人。”陆祁伸手点了点大屏幕，“林总不妨介绍介绍，让我们看看君谦科技的前景。”
林以谦的声音有点哑，其中间夹着咳嗽，但思路非常清晰。
君谦旗下的所有产品，都是基于他们的机器学习算法。
君谦一开始只是提供机器学习算法的外包服务，已经完成了飞锐旗下的音乐和视频软件推荐算法项目，精确度比飞锐的项目组还要高，这两个项目让整个公司获得了两个亿的营业额。
现在君谦专注于研发app，将他们的机器学习算法用在各个其他的方面，例如传媒业的资讯推荐，从而提供更加精准的数字化营销服务。
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精准的找到客户推送信息，才能发现新的商机。
范正泽附在陆祁耳边，低声问道：“听起来像是能赚钱，为什么没人投。”
陆祁在本子上写了几个字：“帝都大学 quit。”
中途陆祁出去抽烟，才和范正泽详细聊了起来。
“他能融资到d轮，背靠帝都大学的参与和背书，现在他和帝都大学那边发生分歧，这个小孩不满足于作为外包服务的乙方，要自己去做app，要进行大量的营销推广，要迅速投入市场，进行成熟的商业化的运营。”陆祁说得很快，“帝都大学是想靠着这些东西拿奖评优申请项目，这小孩儿想在市场上赚钱，他们俩压根就不是一个路数。”
范正泽冷笑一声：“赚钱哪有这么容易。”
“天才嘛，总有些不切实际的，自以为能够改变世界的想法，但咱们得现实点。”陆祁点点头，“硬件要钱，软件要钱，员工薪酬要钱，营销推广要钱，这些东西砸下去压根看不见水花，没了就没了。如果这公司破了产，清算的时候真正值钱的资产就剩那一堆破电脑硬件服务器，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专利，能值几个钱？谁敢砸这三个亿给他。”
偏偏就有人有这个心思去给他砸钱。
范正泽在鼻子前扇了扇，将飘过来的香烟味赶走，陆祁嘀咕了一句“德行”，猛的嘬了一口烟，大口吸进去，很满足地吐出来，将剩下的半截烟扔了，踩灭了。
范正泽道：“我听说这个林以谦，家庭条件不太好，没爹没妈。家里一分钱没有，就有这个胆子，找人要三个亿？”
“正是因为一分钱没有，才敢玩的这么大。”陆祁点了点太阳穴，“又是天才，又爱创业。脑子多多少少都有点毛病，疯得很。我们穿着鞋，他光着脚，搏一搏单车变摩托，就算真失败了，大不了在帝都大学找棵树吊死，一了百了。”
“你说他没爹没妈，我们还能把他家祖坟给扒了，要他来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