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穿
听她说这个，魏云起那双一直很柔和的眼睛忽然变得相当锋利：“你的意思是，现在这个戚烨霖是狸猫换太子的？”
他说完这个猜测便煞有介事地笑了起来：“哈哈哈，不可能不可能。”
只是笑声干巴巴的，所以他很快也放弃了这种自我安慰的方式，选择用事实说话。
“烨霖10岁的时候的确是生过一场大病，但那病房守卫森严。后来他就和外公一起出访了，国事活动，不可能有人能做手脚的。”
他越说越有底气，仿佛否定了这个可能性之后，就能把之前那个可怕的答案也给否定了似的。
“而且，病愈之后的戚烨霖和之前一模一样。长相、性格、行为、记忆，甚至他脸上的水痘印都还在，要准备完全一致的人来偷天换日是绝对不可能的。”
魏云起边说边很刻意地做了几个呼吸，但看她还面色凝重，于是他又过来安慰了她几句，像是也在寻求她的认同似的。
“小晴，你想多了。关于那个‘解’字，我外公一直都说烨霖的命最好了。冬去春来，万象更新，所以他总能逢凶化吉的。”
楚银晴虽然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但看到对方极力说服她的样子，便还是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魏云起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又拿起筷子吃东西，只是动作相当机械。
两人都再没有开启别的话题，所以思维还是不约而同地在向那一个地方涌去。
尽管戚烨霖10岁那年没有死，但是楚银晴依然觉得“灾祸转移”说的置信空间相当大。
戚烨霖从小体弱多病，所以他的命并没有像魏云起说的那样好，反而很像是挡了一灾。特别是他10岁的那一场大病。
听戚寰楚转述，当时，戚烨霖同时患有水痘、百日咳和腮腺炎，还感染了诺如病毒。四种传染病集中爆发，相当罕见，所以他一直高烧不退，上吐下泻，咳嗽咳得睡也睡不着觉，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好的。
害怕听了揪心，戚寰楚故意让医院每天只送一次消息过来：棕色信封装代表“生”，白色信封装代表“死”。
每天他都做好了思想准备，但是最终却连着收到了15天的棕色信封。
只是虽然都是“生”，但是戚烨霖的病情却并没有多少好转，好像他只是和那些病毒待在一起，习以为常了似的。
戚寰楚后来感慨：“真没想到那孩子能挺15天，就这么硬熬过来的。”
楚银晴记得，老人家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带了一点泪水。她之前以为那是心疼的眼泪；但现在看来，更像是骄傲和难以置信。
之前讲到这里的时候，戚寰楚就忽然问她，有没有看到戚烨霖手上的那根手串。很像是因为自己的失态所以强行转移了话题。楚银晴点了头之后，老人家便很欣慰地笑了笑，才继续把话说了下去。
他说，他不忍孩子受罪，听说n省可以求平安符，便亲自去求了一个，请护士送进了隔离病房。
本来死马当活马医，结果没想到真的起了作用。所以之后，他就让戚烨霖一直把东西戴在手上，辟邪消灾。戚烨霖也就真的没再生过大病。这就是那根手串的来历。
事情到现在几乎已经清楚。10岁那年，戚烨霖本来应该因为“灾害转移”而死，但却没有死，就是那条手串起了作用。
又或者，不止是那条手串，而是很清楚真相的戚寰楚不忍看到自己的外孙因为自己而殒命，所以做了一些事情替他“逆天改命”。
魏云起当时还小，戚家其他人不可能不清楚其中的因果。而戚寰楚一定要强调戚烨霖“命好”，只能说明这同样是一招指鹿为马，是粉饰太平用的。
只是按照戚寰楚刚刚所说，这些“逆天改命”似的干预或许可以延缓发生，但是却并不能改变那个早已注定的结局。
所以，即使10岁那年，那条手串短暂地帮戚烨霖改了命，但是他最终还是会死的。正因为这样，刚刚她无意中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戚寰楚才会那样严肃地盯着她看。
“我不杀伯仁，但伯仁却因我而死。”
楚银晴愣愣地把这句话念了出来，感觉自己有一点懂了，但魏云起却脸色煞白地把她打断了。
“小晴，你不要再想这个了。”
“刚刚我们的对话全都是无凭无据的故事，不要讲给别人听来徒增猜忌。”魏云起压低声音警告道，“特别是，一个字都不能告诉戚烨霖。明白吗？”
魏云起大概是和她推演到了类似的结果。甚至，他在戚家待了那么多年，拿到的线索比她还要多，所以才第一次拿出了如此强硬的戚家人做派。
楚银晴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真相的方位已经大致清楚，即使还有很多细节尚不明朗，但是她承认魏云起是对的。
这杀手锏的威力的确太大了。如果让戚烨霖知道他被生下来的意义只是个“解”，恐怕就不只是恨谁不恨谁的问题了。
知道他们俩继续坐在这里只会越想越可怕，所以魏云起站起身来，赶紧转移了话题：“刚刚拿的吃的都凉了，我们再去拿一点新的吧。”
他故意扯出了个笑容，还用了很温和的语调，像是在掩饰自己的什么情绪。楚银晴没有拆穿他，点了点头，也随之起身。
两人刚要出去，却迎面撞上了一个男人。
魏云起被吓得后退了半步，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宴会厅的佣人。
“抱歉，请问这边的餐盘如果不用的话我可以收走吗？”佣人像也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愣了下神，但还是低着头彬彬有礼地解释道，“今天客人比较多，厨房有些周转不开。”
“当……当然可以。”魏云起刚一开口就有点结巴，显然相当心虚。
走出去几步，他又不放心地折返了回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边问边要去看那佣人的胸牌。
大哥今天第二次拿出了戚家人的做派，楚银晴觉得这佣人凶多吉少，很可能会因为偷听到秘密程度如此之高的谈话而被直接开除，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胸牌上是一张白板，魏云起不禁皱了下眉，压迫感更强。
这佣人大概也体察到了自己这不幸的命运，笑容僵在了脸上，声音都有些颤抖了：“我……我是临时工，今天只是过来帮忙的。不知道哪里做的不好，惹您不高兴。但至少，帮我结半天工资吧……”
场面有点僵住，这位佣人十分绝望，哭诉的声音逐渐变大，导致周围出现了一小片骚乱，会场里一些人的目光已经集中了过来。
意识到这件事不能过于引人注目，魏云起放了手，先向围观群众微笑示意无事发生，然后又拿出了主人的样子面对这位冒冒失失的佣人。
“即便是临时来帮忙，工作守则上的内容，我也希望你能清楚。”他冷声道，“客人们在说话的时候最好躲远点儿。商业秘密一旦被泄露出去，谁都不会好看。”
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楚银晴现在对这句话疯狂赞同。她真是第一次见魏云起这么训人。
工作大概率是保住了，那佣人立刻表了表决心：“明白明白，您放心，我上一家也是保密工作，嘴很严的。”又露出了个劫后余生般的微笑，目送两位主人走远。
楚银晴跟着魏云起走出去了几步，才意识到这话不太对劲，而且那个微笑也略微熟悉。
心中生出了个猜想，她连忙说了句：“哥我去个洗手间。”然后便步履匆匆地再次折返回去，恰好把那正在收盘子的佣人堵在了那个死角，抓住了那人行动怪异。
“别动！”楚银晴大喝一声，仿着电影里的台词说道，“把放在桌子下面的手拿上来，手里的东西拿住！不要搞小动作，双手举高……举过头顶，慢慢转过来。”
那佣人很听话，慢慢站直身体，双手举起慢慢转过身来，手指尖夹着纸片一样的东西，只是脸上带着个毫不畏惧的笑容。
而且，这笑容和刚刚出现在宴会厅的辛磊一模一样！
楚银晴有点呆住，大脑里忽然涌入了太多念头，以至于她都不知道该先说哪一桩更合适。
在她愣神期间，那位“佣人”就这样懒懒散散地举着手，微笑着盯着她看，甚至又把这个举手投降的动作换成了挥手，像是在逗她玩一样。
后来，大概这人的手实在是举麻了，便自发终结了这阵角色扮演，一边前后晃了晃酸胀的胳膊，一边轻松调侃道：“戚烨霖私下和你玩这个？嗯，有情调。”像是主动亮明了身份。
被这句话背后的深意搞得有点面红耳赤，楚银晴略微窘迫地低了下头，下意识地伸手把碎发捋到了耳后。
半晌，她才决定学习云起哥的架势，又猛地抬起头，气势汹汹地质问道：“你……刚刚是不是要安窃听器？之前，你是不是也听了我们说话？今天来的辛磊是不是也是你假扮的？之前来旧金山接我的同事也是你？对吧？”
这“佣人”做了个立正动作，坦坦荡荡地高声答了句：“是！”
但下一秒就又露出了个玩味的笑容，话锋一转，慢条斯理道：“但你猜，这是回答你哪一个问题的呢？”
好！生！气！
这些干保密工作的，说话全都是这个故弄玄虚的样子。戚烨霖之前好端端一个人，也全是跟他们学坏了的！
楚银晴心里暗骂道。稍微定了定心神，她重新找回了主人的姿态，狠狠道：“不管哪个，每一个问题都能要你的命。”
那人也不慌，只是继续挂着笑容问道：“可我怎么觉得，如果是最后一个问题的话，楚小姐得感激我呀？”
仔细盘过逻辑的问题当然不会出错，楚银晴哼了一声，又说：“感激归感激，但你流程不对，我少签了一份保密协议。”
听她说完，那人哈哈大笑了起来，摇了摇头兀自感叹道：“老了老了，连编外人员都打不过了。”然后再次双手举高，毫不严肃道：“行，伏法认罪，听凭楚小姐发落。”真陪她玩起来了一样。
发落是肯定要发落的，只是不能在这里发落。一会儿魏云起就会回来，楚银晴虽然没签保密协议，但是有些事情还没有搞清楚，她不能放任事情扩大到第三人，所以便说道：“你先把安好的窃听器收起来，然后换一套衣服再来找我，我的问题还没问完。”
像也没想到发落内容近乎于无罪释放，那人答应得相当痛快：“没问题！”
没问题就有鬼了。楚银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转了个样子厉声威胁道：“我就给你一分钟时间，超过一分钟我立刻调监控，拆了你和戚烨霖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