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
魏云起微微皱了下眉，像是没想到突然被问这种问题，但还是耐心地捧出了外公的标准答案。
“烨霖，就是雷和水。按照他出生的时辰算，他正好对应《易经》六十四卦中的‘解’卦，震上坎下。而且他五行里缺火和木，所以最后取的就是‘烨霖’这两个字。”
老老实实地回答完之后，魏云起便不禁笑了起来，“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要不要再给你解释一下戚瀚宸和戚钧垣啊？”
楚银晴摇了摇头，但还是觉得有点奇怪。因为这段解释她之前听他外公讲过，只是没有魏云起讲得这么言简意赅，便于理解。
可是，她现在理解了这边，反倒又不理解戚教授那边了。因为她一直觉得这名字饱含祝福，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答案会残忍。
稍微想出了一种可能性，楚银晴又修正了一下问题：“但他一出生的时候不是叫魏居安，为什么会改名字叫戚烨霖呀？”
这大概真的是关键问题。魏云起咀嚼的动作都停了一下，古怪地扫了她一眼，又警惕地望了一眼四周，把食物咽下去之后，才刻意压低声音：“你这个问题问我就算了，千万别再去问别的人啊。”
大哥现在终于出现了一些戚家人神秘兮兮的样子，楚银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有点感受到这杀手锏的威力了，好像不光能“杀”戚烨霖一个人，还能把戚家人全给“灭门”了似的……
本不奢望能收到什么回答，但魏云起大概是那种有问必答的人，所以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其实我也就比他大4岁多，所以这些也都是我猜的，不保证正确。你可以当故事听听。”
魏大博士严谨认真的免责声明做完，见她点了点头，便讲了起来，即使那段经历对他自己而言也不算愉快。
“你应该知道，我妈和我爸是在国外认识的，因为不小心怀了我，所以他们才要结婚。”他说，目光中有些忧伤，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
“这段关系在戚家不太受到认可。正好那会儿因为一些政治上的因素，戚家整个都是被打击的对象。外公那个时候在管军队，所以很多人都说我们拥兵自重。我出生的时候外公还生了场大病，几年都不见好。大家就都说是我和我爸克的，不让我们回国。”
楚银晴皱了下眉，这段背景和她了解的略有出入，但她先没纠正，让对方把话说完。
“本来烨霖也应该是在国外生的。但是后来国内的形势好了很多，小叔的势力起来了，而且外公的病也有了一些起色，戚家逐渐好了起来。我们就被允准回国了。”魏云起笑了笑，猜测道，“大概老人家从鬼门关走过一遭之后，心境就变了，觉得没必要和子女较劲吧哈哈哈。”
魏云起讲到这里故意笑了几声，只是笑声略微苦涩。
“我们回国后不久弟弟就出生了。我妈就给他起名叫魏居安。提醒我们履霜坚冰，居安思危。”
听到这里，楚银晴很不好意思地打断了：“抱歉，哥，什么……履霜坚冰，居安思危？”
这段和她之前了解过的实在差异过大了！
魏云起像是单纯地以为她不懂这两个成语。所以做了个直白的翻译：“意思就是虽然我们现在是好的，但不要忘记之前吃过的苦。”
说到这里，他不屑地哼了一声：“反正他们遇到什么不顺心都会向外转移矛盾，谁知道哪天又把我们给逐出国境线去了呢。”
还是有点不对劲，但是楚银晴依然谨遵了听故事的原则，没有再打断，听魏云起继续讲了下去。
“外公大概从这个‘居安’里察觉到我妈对他有怨言，所以就直接给我弟改名叫戚烨霖，从小就带在他身边亲自培养，可能也是想弥补一下缺失的亲情吧。”
魏云起的故事很简短地讲完了，他摊了下手表示结束，忽然想到什么便笑了起来。
“其实戚烨霖之前也总问这个问题，大人问不出来就病急乱投医一样来问我。问完我就去拐弯抹角地找妈妈对答案，结果就是我俩一块儿受罚。”
说到这里，他又不放心地叮嘱了她一遍：“但你可千万别再去找谁对答案啊。之前也就算了，最近我妈真听不得这个，前天就哭了一晚上。”
对方神色相当严峻，楚银晴只能先点了点头，不过，她其实是有点听懵了。虽然不能对答案，但是她有些地方已经看过标准答案了，所以忍不住就要纠正。
“可是……戚教授之前和我说，是希望他永远在安逸的环境下长大，才起名叫居安的。”
“诶？我妈亲口和你说的吗？”魏云起皱了下眉，见她点头，又不确定地嘟囔道，“这样呀，我俩一直以为是居安思危的意思呢。怪不得我妈之前总说我吓唬弟弟玩呢哈哈哈哈。”
这个问题好像并不重要，所以说到最后，他便轻松地笑了起来，只当自己和弟弟搞了个恶作剧。
但除了这细枝末节之外，刚刚他的叙述中还有另外一点对他很重要的部分，楚银晴也要纠正过来。
“而且，你妈妈从来都不是意外怀孕才要结婚的，他们当时已经结婚了。”
“哈哈哈哈那不是的。”魏云起笑了起来，稍微想明白了什么便反过来教育起她来了，“你不要被我妈那ted talks洗脑了。在外面演讲嘛，总是要讲那些能搬得上台面的东西的。”
“我没有被ted talks洗脑！”楚银晴着急给自己的偶像澄清，“你们才是被你的舅舅舅妈们洗脑了！”
“你之所以叫魏云起，就是因为你妈在怀你的时候，她的论文好不容易通过了答辩，可以拿到学位了。你爸也拿到了普林斯顿的助理教授，你们在美国的生活步入正轨。你妈觉得是你带来的这份幸运，所以才会给你这个名字的。”
“魏居安这个名字也是阿姨怀孕的时候就定好了的。3年考核期，你爸顺利拿到了普林斯顿的tenure，家庭经济状况越来越好，可以从政府廉租公寓换到大房子去了。所以他们希望能一直过这样安逸幸福的生活，带着你们俩平平安安的长大。”
这下换魏云起被她说懵了，怔怔道：“真……真的吗？”
感叹完之后，他好像是自己从回忆中找到了一点论据，所以又若有所思道：“不过好像确实，妈妈怀弟弟的时候我们搬了一次家，我记得那里的院子很大很大，只不过没住几个月就一起回国了。”
“嗯嗯，我保证是真的。”楚银晴发誓道。
戚烨霖20岁生日那天，戚教授在欣澜的房间拉着她说这些说了快半个晚上。自己的儿子被亲戚口中那个近乎妖魔化的自己洗脑，她可以不在乎，但是她不允许戚烨霖用这事来哄骗他女朋友，所以很坚决地要来澄清这些。
楚银晴当时其实是有点窘迫的。因为她觉得戚烨霖应该没有她母亲说的这个想法，毕竟上次他们不小心开到同一间房，他就还挺听她的，说睡地上就睡了，所以她一直对这人的床品比较放心。
但她母亲那个时候的态度就和昨天一样，总觉得戚烨霖走投无路的时候，会孤注一掷地去做这件错误的事，因为：“那孩子真的很倔，比我还要倔。”
戚教授当时澄清了自己从来没有未婚先孕，但同时承认了她和魏教授当时的关系的确没有受到大家长的认可。具体内容和她在ted talks上讲过的差不多，她最终选择了爱情，而不是家里安排好的别人，然后和魏教授一起在北美学术圈艰难地拼出了一条血路。
所以魏云起的故事，也并非完全是基于舅舅舅妈们的刻板印象产生的妖魔化结果，有部分是以基础事实为根据的。比如，戚烨霖出生之前他们的确没有回过国；比如，那段时间戚家是政治打击的对象，而戚寰楚也真的生了场大病。
“可是如果生活全部步入正轨，我想不通我们当时为什么要回国。我记得那个时候很热，而且我妈怀孕的周数很大了，是乘务员的重点保护对象。”魏云起顺着她的思路，自言自语道，“难道是回去见外公最后一面吗？”
自己猜测了一个答案之后，他又否定似的摇了摇头：“可是一般来说，怀孕的女子是不可以去看病人的，说会给病人带来血光之灾什么的。我外公一定是讲究这个的。”
听他说到这里，楚银晴忽然灵光一现：“大凶即大吉！所以……你外公后面的病才好了的！”
虽然感觉这个因果链条中间好像缺了点什么，但就从这些事实分析，这两件相继发生的事情之间或许真的存在什么关系。
果然，这对玄学问题很懂的戚家人就帮她补足了这因果链中的关键一环。
“你的意思是……冲喜？”说完，魏云起又不确定地摇了摇头，“但我听说冲喜一般是办婚事，用孩子冲，除非命数完全可以挡掉，否则是很困难的……”
“所以戚烨霖就是那个‘解’！”
楚银晴激动道，越接近真相，心跳都不自觉加快了，甚至手都在发抖：“你不是说你外公病了很久，戚家整个也都不太好吗。但是事物不可能会一直困难，总会有人出手相助的！戚烨霖就是那个乐于助人的人！”
之前戚寰楚把这句话翻译给她听了，但是或许是因为思绪万千，楚银晴还是说的无比混乱。还好他们戚家每个人都对这东西略懂一点点，所以魏云起试探性地把那句话给复述了出来。
“物不可以终难，故受之以《解》；解者缓也？”
“对的对的！”楚银晴重重地点了点头，听到了相当熟悉的话。
只是魏云起远没有她这么激动，甚至脸都发白了，又警惕地扫了一眼四周，确定他们这偷吃死角的位置相当隐蔽之后，才刻意压低声音讲了起来。
“小晴，这个不能乱说的。如果真是这样，相当于灾祸转移，那戚烨霖会死……”
说到一半，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呼吸一滞，神色一凛，双手绞在一起，眼睛定定地盯着一个地方，整个人像是呆住了一样，许久都没有讲话。
于是，楚银晴便替他把话说完了。
“云起哥，这应该就是答案。”
边说，她的声音也不自觉地颤抖：“2年前，我请春山寺的师傅看过戚烨霖的八字，大师说这个人8年前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