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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小满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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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初照浸在热水里发呆,算算都快十天了,他这几日一直避着谷競川。

    汇报甚么的,都借故让一道值日的骆大人或裘大人去了,今日跟单大人一道,几经犹豫还是开口请他代劳。单大人是没说甚么,但这般下去可不成,明日仍是得自己去一趟。

    他很怕啊,将军说要宰了他的……聊得好端端,急转直下,他那日都不记得自己怎么回来的,那图!那图后来没画完,也不知现下如何了。

    想到一半却忽闻一声喊:「初照!」

    这声音赫然是?他心脏一缩,还没来得及应声,就听到谷競川掀开帐帘走进来。

    「怎没人?」他风风火火的,干脆在帐内绕一圈,找到屏风后泡在浴桶里的江初照。

    俩人四目相对,江初照方才知道,人在极度惊恐中是叫不出声的。

    「你在怎地不吱声?」他有些埋怨地问。

    「…来不及喊。」江初照不知自个此刻是甚么表情。

    谷競川刚要接着说下去,却见他桶里浸着衣服,有些不解:「你泡澡还是洗衣服?」

    「…泡澡…顺便洗衣服。」

    「真有你的。」他又打量一番,似是想研究如何同时进行。

    「您能否到外头等?」江初照浑身僵硬,极是有礼地尴尬询问。

    「行啊,那你忙完来我帐里一趟成么?」

    「…没问题。」

    谷競川临走又看了他一眼,嘿地一笑:「洗衣服?」摇摇头大步走出去。

    *           *           *

    「将军!」

    江初照在大帐外高喊,听得谷競川回应,才褪下鞋走进去。炉子上烫着酒,香气四溢,谷競川向他招招手,他不明就里走过去,忽被一把揽住肩头。

    谷競川冲他一笑:「别生我气,前几日我太过火,向你赔不是。」

    「是说宰了我那事么?」江初照一边问,一边拉开他的手,解释道:「我本想明日跟你说,将军,我是挺喜欢跟你相处,但不是喜欢你的。」

    谷競川没说话,示意他坐下,笑着帮他倒了一杯酒,与他碰杯而饮。

    「其实你喜欢我也没甚么。」他爽朗一笑。

    江初照呛得咳两声,喉头热辣辣,连着耳根也红了,「我不是断袖的。」他这会的惊吓程度不亚于前几日,声调也高了些。

    谷競川却是神色平常,乐呵呵道:「我问过明允,他说你挺喜欢我的。」

    喀答一声,江初照的杯子落在桌上。

    (半个时辰前)

    「你觉得初照怎么样?」谷競川一面收拾桌面,一面问正在喝茶嗑瓜子的单明允。

    怎么样?没头没脑地……他嗑着瓜子,脑袋一转,「挺好的,但不是说好过几年再推荐他?」

    「我不是说这件事。」谷競川蹙眉想了会,才问:「你会不会觉得初照喜欢我?」

    「他喜欢你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单明允不甚在意地啜了口茶,「整个营里,他会主动找的只有你,哪怕跟他算有话聊的贺友之找他,也不见得回回买帐。对你就不同,你找他有哪次拒绝的?」

    还真不曾。谷競川细细想来,有时他想做甚么好玩的事,明允要么阻止他、要么不理他,马鸣山算给面子,但也不是次次都跟;初照就不同了,有时还没说完,他就连声应好,去了也总开心得一蹋糊涂,跟他一起尽兴多了。

    谷競川想着想着,不自觉笑起来。

    「你也不用太开心,你不是说他曾有个哥哥?说不定你就是补上了人家哥哥的缺。过个几年,他心性成熟些,只怕到时也不大理你了。」一如往常,单明允顺手掬了把冷水,当头浇下。

    几句话令谷競川豁然开朗,脑中清明不少,紧接着就是愧疚。

    他那日太过份了,难怪初照气得好几日不睬他,这得道歉啊!「我出去一趟。」他搁下手边物事往外走,只想赶快见到江初照。

    *           *           *

    从那日俩人把话说开后,江初照略放下心,又敢自己跟谷競川作汇报,只是他再也没隔三差五地往大帐跑。谷競川若找他,仍是回回都跟,他自个找谷竞川的次数却减少许多。

    又过两个多月,将临休假日,江初照只打算自己到野坡上温书或练功,晚饭后却又被纪重九拦下,找他明日一道去花坞转转。

    纪重九跟他是在前锋营一同编伍受训的。一伍十人里头,马鸣山、贺友之、纪重九三人,跟他又更好,他升职以后几人还是对他很亲近,不过换了个称呼,没把他当长官礼貌疏远。他很珍惜这份情谊。

    「听说这几日新来了花娘,」纪重九一把搭上江初照肩头,「江大人你不知道吧,新来的花娘头几个月不让人碰,只有长官们可以瞧,若有中意的,还能带回自个的帐住下……我说你是不是怕小姑娘?」

    他跟江初照差不多高,就是偏瘦些,一双桃花眼特别爱笑,常笑得眼睛瞇成三叠浪。可他那张嘴倒是挺阔,吃东西飞快、说话也是飞快,没在心里边转过就吐得人一头一脸……

    每次休假纪重九都会去花坞转转,每次也必约江初照,似乎是觉得他尴尬拒绝的样子特别有趣,乐此不疲,今日还多问一句新鲜的,令江初照更是尴尬。

    贺友之皱皱眉,接过话道:「不是人人都像你只想着小姑娘,各有所好,江大人不喜欢就不去了,有他自个想做的事……」

    江初照一愣,不喜欢小姑娘?

    『你是不是喜欢我?』

    「没有!」他忽地嚷道,吓了大夥一跳,众目睽睽之下,他镇定微笑:「没有问题,明儿一道去瞧瞧吧。」

    隔日他深切体会到,谷競川先前说过的:『刚到就有些后悔。』是怎么回事……

    纪重九一副回自个家似的,见了人或打招呼、或夸人漂亮,那些姑娘似乎跟他也很是熟悉,有的掩嘴轻笑,有的直接喊他重九哥。反观贺友之和江初照,都是一脸不自在。

    「哥哥,多谢你陪我来。」江初照低声说,非常后悔把贺友之一并拖下水。

    贺友之尴尬笑笑,「好说,回头请我喝酒。」

    他们一行四人终于走到花坞的主屋附近。江初照惊奇发现,打他踏进这儿,一众姑娘瞬间安静无声,直盯着他好一会,才纷纷回神做事。

    马鸣山有些好笑有些吃味,对他打趣道:「你这神仙一来,我们这些猢狲就不算甚么了哪!」

    说实话就体格而言,他跟纪重九还不如马鸣山和贺友之具男子气概,贺友之跟单大人差不多高,只是身形修长,没单大人壮实;马鸣山倒是生得高壮威武,有次还徒手打死一头发狂乱窜的牛。

    江初照看着这个脸型刚毅、眉梢此刻有些轻挑的哥哥,心下一阵乐,笑着回他:「我爹曾预言,我这张妖孽脸将来要为祸人间,怎地在哥哥这儿,倒成了神仙?」

    俊美的少年这么一笑,又引来一阵静默,好一会花坞才又恢复细细交谈与忙碌声。

    马鸣山就觉得妖孽二字也挺适合江大人。

    纪重九今日异常兴高采烈,不只江大人被他说服,连带贺友之也给拖来,他特别有成就感,大步要找管事的戚凤娘,想介绍几个处得还不错的小姑娘给他们认识。

    来真的啊……江初照看着纪重九雀跃的背影,与贺友之尴尬相视,深觉对不起这个洁身自好的哥哥。

    忽闻呀的一声,几人朝着惊呼处看去,见一男子从水盆旁拉起一个小姑娘,刚瞥了她一眼即松手,嫌弃喊道:「妈呀,竟是个丑八怪。」

    小姑娘给她一提一放,差点摔进水盆里。那人方才看这姑娘浣衣的藕臂细白滑嫩,正想带去快活一番,此刻兴致全无,恶心得紧。

    这句话引得大夥下意识去瞧小姑娘容貌,只见她满面疙瘩、眼角下垂、嘴唇龟裂还有些暴牙,除了鼻樑挺直,真真是其貌不扬。

    管事的戚凤娘快步上前,拦在男子与小姑娘中间,陪笑道:「就是生得丑,从没军爷愿意碰她,只让她打打杂,做些劳力活。」说着挥挥手,催促道:「妳到后头去,没人了再出来。」

    小姑娘怯怯点头,刚要离去,却又被那男子一把捉住。

    「没人碰过倒是有意思,」他邪邪一笑,贪婪地打量她姣好身段,「把脸一遮,都是一样。」与他同行的几人跟着大笑。

    贺友之觉得这太欺负人,刚要上前围事,岂料下一刻,小姑娘剧烈咳嗽,伸手摀住嘴,哇地一声,吐了一地,秽物还喷溅在那人衣衫、靴子上,让那男子又惊又恼。

    「妳个恶心的小……」男子抬手朝她脸上搧去,却被人握住手腕,将挥下的势头化了开。

    他转头怒瞪对方一眼,想看看哪个不知死活的管閒事,却对上一双淡漠锋锐的寒眸,骇得低头收手,恭谨道:「江大人。」身旁几人也是吓得手足无措,纷纷抱拳施礼。

    江初照歛下方才眸底一闪而逝的怒火,淡声道:「小姑娘弱不禁风,你这一巴掌搧下去,她怎么扛得住?」他语气神态平和,却是带着些鄙薄的疏离冷淡,又自身上取出银钱,「这衣服脏了,我赔给你,别与她计较,成么?」

    那人原本已是惴惴不安,岂料江大人非但不责备,还要给他钱?慌道:「是小的不对,不敢拿江大人银钱。」说着又是一揖,低着头匆匆离去,遮遮掩掩,似怕教人认得面目。

    那小姑娘亦是吓坏了,低着头出神,好一会才想起道谢,一抬眼却迎上一双清朗星眸。

    眼眸主人目光温煦关切,身姿飘逸挺拔,虽同样身着军装,却不掩温润儒雅意态。

    她从未见过好似这般,融俊秀与英武于一身的男子,一时忘了到嘴边的话,又焦急掩住方才因呕吐发着酸臭的嘴,低下头自惭形秽。

    「妳别怕。」江初照低声安抚小姑娘。

    温柔嗓音似清风拂过她心湖,让她一时鼻酸,又觉心头震颤不已,很久很久,没人这般同她说话了。

    忽又一方帕子递到她眼下,她吃惊抬头,江初照微笑哄道:「擦擦眼泪,没事了。」

    她不敢接,这帕子极是整洁,又带着些许清香,岂能擦她这脸?嚅嗫道:「不了,多谢…大人,」她方才没听清,「我、我怕脏了您的帕……」

    她还没说完,那帕子已轻柔复上脸颊。

    江初照很不忍心,轻柔仔细地替她拭去泪痕,又在她嘴角轻轻擦拭。女孩子怔怔瞧他,瘦弱的肩膀轻颤,努力忍着别又哭出来。

    「这儿管事的是何人?」他将帕子收回袖中,朗声问道,语气不似方才温煦,反而透着清冷。

    戚凤娘教方才的情况惊呆了,这才回神应道:「奴家戚凤娘,见过江大人。」

    「你们这儿的花娘,常让人打骂?」他再问,俊秀眼眸似要穿透对方。

    「偶而…偶而罢了,并不常见。」戚凤娘陪笑,她也很无奈呀,营妓本就身分低贱,何况长官们平时不大来,今日也才得见这江大人一面,简直是三不管地带。要打要骂的,她们只能认命,谁让她们不是犯了罪,就是家里人犯事牵连,才充军做营妓,她也挨过不少。

    「偶而也不成。」江初照斩钉截铁,「姑娘们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妳身为管事,就不能纵容这些事,难道从来不曾往上报?」

    戚凤娘一肚子苦水,急道:「那报了又如何?只怕日子更难受……」

    「妳肯定从来没试过吧?」他打断她。燕门关军纪严明,行军攻城时绝不抢掠□□,他不信将军跟单大人会容许兵士恣意凌辱姑娘,哪怕是花坞的姑娘。唯一的可能,就是管事息事宁人,助长歪风。

    戚凤娘见他神色森然,不敢隐瞒,委屈解释:「长官们平时都不来,只百夫长或千夫长得见,奴家略提过几次,可不见他们上心。」她缓了会,柔声续道:「军爷们来此就是图个快活,可若是着恼,偶而打骂也拦不住,奴家若是碎嘴,没地也教人搧耳光。」

    「今儿妳可甚么都没说,是我亲眼见识。」江初照暗示道,戚凤娘一愣,又见这俊朗少年接着说:「今日之事,我回去自会好生处置。」他浅浅一笑,勾得戚凤娘有些心醉,「妳这儿不错,往后我会常来,找妳长谈。」

    听出他意有所指,她心下一喜,总觉得终于抓住了浮木,往后她与花娘们再不用提着心度日,感激道:「多谢江大人。」

    江初照点头回应,随即笑道:「这小姑娘我中意得很,往后就归我了。」说着一把牵起方才那小丫头的手。此举惊得众人哑口无言。

    纪重九捺不住,提醒道:「江大人…她…她……」她是我见过最丑的!他这回倒是忍住,只僵硬地说:「你不是要同咱们一道去……」

    「不去了,你们继续,我带她回去。」他明朗一笑,看来欢天喜地,牢牢握住小姑娘的手,带着她离开。

    贺友之笑了一阵,接着道:「我也回去,你们好好玩。」说完三步并两步跟上江初照,和他有说有笑地走了。

    离开花坞,江初照本来要带着那姑娘回去洗漱歇息,贺友之却提醒他:「小丫头刚刚吐了,应该是身体不适,先让军医瞧过,吃点药再睡会舒服些。」

    江初照如梦初醒,谢过他就牵着那姑娘往军医的营帐去,小姑娘跟着走了几步,眼见只剩他俩,才悄声坦白:「我没不舒服,刚刚是故意吐的。」

    故意?江初照一脸纳闷,「还能故意吐的么?妳别客气,我有相熟的军医,他很亲切,咱看好了再回去。」

    「可以,可以故意吐的。」小姑娘下垂的眼睛含着笑,更加小声:「我先假装咳嗽,伸指头往喉咙一挖,就吐了。弄得脏些,他就不会抓我了。」

    「妳很聪明啊。」江初照太佩服了,惊喜地夸奖她,这反应速度真是绝了。「那咱直接回去吧!」他牵着小姑娘往回走,一面回头笑道:「我叫江初照,妳叫甚么?」

    「雪霏,我也姓江。」女孩子双颊微红地回答。

    *           *           *

    雪霏夜里睡不着,盯着帐顶发楞,离开花坞将近一个月,她住在江大人帐里,却不跟江大人一张床,准确地说,是她霸佔了人家的床。

    她知道自己这副模样,照镜子时都不愿多瞧自个一眼,更不会有男子对她动心,江大人心肠很好,不想留她在那受欺负,才把她带出来。

    她翻身看着打地舖的江初照,想起每天跟他相处,他从不嫌她、从不逾矩,对她却关怀亲切,让她有种回家的久违感。她又是感激又是过意不去,趁着天还没亮,她轻手轻脚离开床榻,想在江大人一会起身洗漱前把这事做好。

    江初照刚睁眼,就见榻上又空了,他有些无奈,这妹子比他还固执,他说过好几次让她多睡会,他可以自己打洗脸水,毕竟他真是起太早了,一向习惯鸡还没啼就出去练功。偏偏小丫头听到响动就跟着醒,忙里忙外帮他打理,他都不好意思。

    正想着就看雪霏掀开帐帘,端着脸盆从清晨微光中走进来,将脸盆放在桌上,轻声跟他问早。

    「早。」他披上外衣微笑回应,正要劝她甚么,刚走近她却惊得忘光光,「妳…妳脸咋了?」

    容色秀雅端丽的小姑娘让他瞧得有些脸红,惊讶地反问:「光线这么暗,你也看得清么?」

    「…一清二楚,就是不敢相信,妳变得…变得很不一样。」是天差地远,但他不能直接说出来。

    江初照干脆把窗帘拉起来,让晨光照进营帐,这才更清楚瞧见雪霏的模样。

    这跟他认识的那个姑娘判若两人。鼻樑仍是挺直,除此之外她有一双漂亮妩媚的凤眼,双颊光洁水嫩,一口贝齿衬着嫣红小嘴,虽然只十四、五岁,可分明是十足美人胚子。

    雪霏让他瞧得双颊绯红,羞怯地低头讷讷解释:「我本生得这模样,可在花坞里丑些才好,就不会有人抓我。」

    说着又大致交代了如何把眼尾贴成下垂、将嘴唇贴上假的死皮、脸上疙瘩也差不多做法,最神的还是那两颗暴牙,竟是用贝壳磨平装上去的。

    江初照听到后来下巴都快脱臼。

    人外有人啊,想不到还能这般整活?他忍不住握着雪霏的手,双眼放光地讚道:「妹子,妳真是太厉害了。」

    「是、是这样么?」她有些无措,却没抽手,只任他握着。

    「当然!」他目不转睛看着雪霏,眼底尽是惊喜讚歎,「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竟然可以把自己的光芒完全盖起来,太了不起,真是才貌双全。」

    「江大人,你…你……」她没料到向来儒雅的江大人,竟会这样露骨地夸自己,羞红了脸,想抽手却没挣开,极是不好意思,只能别开头。

    江初照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忙松开她。

    气氛有些微妙地沉默着。

    过了半晌,雪霏一边轻抚自己的指头,一边低声说:「你是很好的人,跟我看过的那些……那些军爷不同,我不怕你,才把这妆扮卸了。」她说完这话,脸似乎又更红些,犹如朝阳里初初盛开的蔷薇花。

    江初照内心亦是一片花海,喜悦无限,他凑近小姑娘耳边,轻声道:「我也有个秘密,只说与妳听。」

    *           *           *

    纪重九恨死自己了,没事干嘛找江大人去花坞呢?

    平日江大人虽是练功看书、看书练功,至少晚饭时会跟大夥边吃边嗑牙,聊得好不欢乐;可自打那天以后,连着好几个月,江大人晚饭都是一天跟他们、一天在自个帐里,更过份的是,跟他们的日子只是走过场──随便扒两口饭,打声招呼又春风满面地回帐了,这算个啥?

    饶是单明允一向不太搭理别人閒事,此刻也忍不住好奇。那个江初照啊,只对练功兵法有兴趣、只肯给竞川薄面的工作狂,被一个小姑娘迷得团团转?

    「初照帐房里那个,很漂亮么?」单明允在他离席后打听。

    「很丑。」

    「一言难尽。」

    纪重九跟马鸣山同时应声。

    「漂亮。」贺友之笑答,吓得这两人差点砸了碗。

    他好整以暇续道:「江大人觉得她漂亮,那就是漂亮了,」又指指二人,「你们也不希望自己的心上人,让弟兄指指点点或讪笑吧?」

    两人登时明了,点点头暗自反省。

    「不难看,挺普通的。」谷競川淡淡接话,又起身夹菜。

    马鸣山愕然道:「你见过?」好啊江大人太不够意思,怕人跟他抢似的,藏"娇"藏得滴水不露,这会还只让将军看,太偏心了……

    「我今早去他帐里找他,没见着,恰好遇上他房里那位,挺清秀,算不上难看。」谷競川心下暗歎,往后不能说进就进了,得在帐外把初照唤出来,小毛头到底长大了。

    众说纷纭之下,单明允已是一头雾水,谷競川此言,更是教他身陷五里雾。

    競川从未夸过任何姑娘漂亮,从未。他几乎是在美人堆里长大,祝夫人已是貌若天仙,两个妹妹也从小就是美人胚子;许是生长环境的缘故,他对人间绝色司空见惯,旁人眼中的美貌姑娘,在他看来都算普通。

    "普通"二字,在競川这儿,已算恭维。可瞧其他三人的态度,又彷彿是其貌不扬……算了,江初照一向神秘,不差这一桩。单明允扬了扬眉,不再琢磨。

    *           *           *

    几天后,让单明允更不敢相信的事发生了。

    上头来了机密文书,表明要谷競川亲自带人走一趟濠州,将端庆王爷──向青棠,接回皇城定居。

    接个王爷回皇城,却是下密旨,还找远在南方的他们北上,谷競川跟单明允心里有数。这是要将在濠州一手遮天的端庆王,避开世人耳目,以"护送接返"的名义,把向青棠"押解"回京软禁。

    谷競川一直对向青棠不以为然,从前跟着爹在北边驻防时,好几次差点跟这张扬跋扈的端庆王起冲突,看在他姓"向"的份上,不想给爹惹麻烦,才忍了下来。这么多年,他早把这浑人给忘了。

    「密旨上还说是太子殿下推荐你承接这个任务。」单明允忍着笑,太绝了不愧是殿下,没有人比競川更合适。这两人向来不合,找他最是稳当,若找了旁人,难保不会有人给向青棠通风报信。

    谷競川嘿地一笑,咬牙道:「他也不怕我借机伺候他叔父。」向昭旭多混帐啊,平日跟他有说有笑,却把这破事往他身上推?

    「这两叔姪本就没感情……等等,有个但书。」单明允乐到一半打住,将密旨凑到谷競川眼下,指着一行字:毫发无伤。

    谷競川额上青筋突起,暴躁地喊:「妈了个疤子!怎么毫发无伤,他要不肯我还得哄他就是?」

    「他姓向。」单明允提醒,「怎么着也是陛下的亲兄弟,只是要拿回濠州跟兵权,自然不会伤他,你最好忍住,另外想办法。」

    又过几日,时序进入深秋,谷競川跟单明允总算研究出几套两全其美的方法,这些方法从燕门关带去的人也不必多,愈少愈好。

    但谷競川很想带上江初照。

    他记得从前初照住他帐里时,常央着他讲些驻防在北方的往事。无论是雪山大海、荒漠莽林,小毛头一律听得津津有味,他当时答应过孩子,要是有机会去一趟,一定带上他。很多年了,初照可能早忘记这事。

    单明允一开始是反对的,认为主将、副将都出远门,至少三个参将要守在燕门关,孰知最后仍是不敌谷競川的日常游说大法,才勉强答应问问江初照的意思。

    江初照倒是不知好歹。从前这小子总不假思索地答应競川任何事,想不到今日却没一口应下,反而打听:「这一去要花上几日?」

    「要很久,你若想留下……」

    「半个月,不超过半个月。」谷競川截下单明允的话,被他白了一眼仍不在意,接着游说:「现在去濠州,没准能遇上初雪。」

    雪?江初照很想去,只是……他沉吟半晌,不好意思地问谷競川:「我回去商量一下,晚点答复你,行么?」

    谷競川先是诧异,后又理解地点头。江初照绽出笑,开心地步出大帐。

    「老婆奴。」单明允看着飘动的帐帘,瞇起眼淡淡挖苦。

    谷競川忍了忍,没忍住,搂着单明允放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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