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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大寒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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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乾罡离营半个月,一回来就风云变色,谣传他那新任副将是女子,还仗着武艺威胁朝廷命官的性命。他不知哪个传言更荒谬,数日来他问了每个跟江初照有接触的人,一无所获。

    这小子上哪去了?听一个姓洪的二军说,当日情况很混乱,有人以小夥子妹妹的性命要胁,想让他当众脱衣。

    『将军,他们太欺负人,江兄…我是说江大人,他有苦衷的,怎么能真脱呢,就算证明他不是姑娘,以后也难做人了,他老婆…应该是他妹妹,小丫头才多大,流那么多血……』

    当时他被这姓洪的哭得烦,吼了一声,小夥子才冷静下来,却接着疯言疯语悄声解释,说江初照跟一般男人不同,少了一样东西,生活已经很辛苦,又跪着哀求他帮帮自己的兄弟。

    他叫来四五个人帮忙,使劲扯坏了让姓洪的死捏不放的袍角,总算把这疯子撵出大帐,经此一闹,更是来气。

    「将军,江大人回营了。」一名兵士在帐外喊。

    赵乾罡当即步出,果然看江初照牵马立于帐外,遂沉着脸冷声命令:「你进来。」

    江初照顶着或好奇或惊愕的目光,随着赵乾罡走进大帐。

    「属下前来负荆请罪。」江初照一进大帐,当即下跪抱拳一揖。

    赵乾罡本想扶起他,忽想起其中一个谣言,当即打住,只用手势把他叫起来。

    江初照一站定,立即解释道:「当日属下的妹妹危及性命,营里没有更高权力的长官能作主,属下深怕自己无法保护妹妹,只能带她先离营一避,如今得知将军回营,方能向您请罪。」

    这跟他数日来听到的大同小异说法,还是对得上的。

    赵乾罡沉吟一会,问道:「你妹妹现在如何?有人照料么?」毕竟人是在他营里伤的,还是他的兵把人掳来,只有惩治兵士不够,要设法弥补平民损伤。

    江初照很是意外,红着眼答道:「暂时拜讬邻居照顾,家里只剩我跟她。」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雪霏,他这一走,她怎么办?贺友之要是收到信,早就有回音了……

    「把她接过来吧,就住你帐里,你找几个信得过的朋友,今天去办,一个小姑娘负伤在外头,总是不妥。」

    他说这话时仍维持一贯的冷淡与就事论事,江初照却很是感激,又深觉愧对这上司,抱拳应诺答谢。

    赵乾罡看了他一会才接着问:「你是男是女?」

    「女的。」江初照毫无迟疑地回答,对自己的命运早做好心理准备。

    赵乾罡惊讶于她的坦白,他不是没怀疑过江初照可能是女子,但这是因皮相和流言而启的疑窦。在他眼里,江初照的实力强过太多男子,军营里无人不惧自己,唯独江初照始终不亢不卑,讨论军务时面对他的威压诘问,仍是铮铮铁骨地据理力争,从未露过惧色。

    他让这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担任副将,部分原因是想看看谷競川在信里是否托大,倘若江初照做不来,这下就该谷競川丢人了,他一定去信燕门关讽刺一番;想不到这副将水平不差,短短几月尽收军心。这般的狠人,饶是男子也不多见,岂能是女流之辈?

    赵乾罡沉默一阵,冷声道:「那洪茂松当时还骗我,说妳只是……」

    「说我是阉伶么。」江初照没想到这小子会试图帮他澄清,当即接过话,诚挚道:「将军,洪茂松没骗您,是我骗他。我也骗了您还有谷将军,当日高大人奉命来此调查,我同样有意误导他,就连我认的那个义妹,都不知道这事。我本来打算骗一辈子。」

    他原本想接着问谷競川是否知晓,哪知江初照先一步说出来,一副从头到尾骗了全天下的说词,这是不想拖累任何人?江初照大可以逃,只要出了周越,凭借身手到哪都能混得开,把烂摊子丢给他和谷竞川就行,偏偏选择回来……

    赵乾罡长吁一声,和缓道:「我怎么帮妳?」

    *           *           *

    赵乾罡领着江初照跪于大殿之上,两人承受着朝堂文武百官的侧目,以及周越国君向承槿的严峻目光。

    他俩恰好撞在了最坏的时机点。

    向承槿近日已因宁铎之事日夜操劳,南边战火一触即发,偏又出了这史无前例的荒唐事,还牵连他两员爱将──其中一个正奉命出征,另一个从未出过纰漏,此刻却因这该死的罪臣之后跪于阶前,想那江栩多大的本事,问斩这么多年后,还能让其子女继续祸害社稷。

    「赵将军平身。」他示意赵乾罡起来说话,却打算让江初照跪到天荒地老,等赵干罡站定好半晌,才接着道:「既然她都自己招认这些年欺上瞒下,朕也不再赘言,斩立决。」大手一挥,两旁侍卫当即上前扣住江初照,将她往殿外带。

    江初照向赵乾罡提出的唯一请求,就是拜讬他带自己进宫面圣,把事情当众解释清楚,不让其他人有机会抹黑、牵连任何她在乎的人。此刻求仁得仁,她平静地接受一切,雪霏有人照顾,刚巧谷竞川也不在,让她可以把这事干净解决了,这是上天对她的宽容。

    「陛下!」赵乾罡立即下跪,当着一众惊诧目光,抱拳恭谨道:「此事江初照有过,可请您念在……」

    江初照来不及诧异将军替她求情,竟又听殿外朗声通传:「启禀陛下,平宁王到。」

    祝怀安?向承槿从一个惊讶被拉到另一个惊讶,想来也是合理,儿子没空前来,自然是老子代为处理,这也不必怎么劳师动众,把欺君的始作俑者砍了便是,他从不打算为难谷、赵二位将军,紧张甚么?

    祝怀安听宣上殿,一见向承槿当即跪下拜见,此举引得江初照以外的人都是一愣。

    向承槿更是惊愕尴尬,他这亲家做甚?不是早说过往后见了他免跪免拜,怎地今日又跪下去了?当即起身走下玉阶。除了太子向昭旭还立于阶前,百官眼见陛下站起,慌慌跟着跪下。

    江初照也被侍卫压着跪下去,她一双寒眸锁着祝怀安,看着这情景心里冷笑,皇亲国戚就是这般了,顺者昌逆者亡么。

    「爱卿,」向承槿一把搀起祝怀安,低声道:「你睡迷糊了?不是早说过你不用跪的。」

    祝怀安今天的态度却不同往日,极为严肃地躬身一揖,「臣恳请陛下网开一面,赦免江初照欺君之罪。」

    江初照先是惊讶,后又想通,祝怀安哪里是为她,是不要自己儿子受牵连。

    向承槿也明白这份心思,当即温言道:「爱卿放心,朕并未责罚江初照的二位长官,只降她一人死罪。」

    祝怀安闻言一惊,死罪?他看向正被侍卫压着跪下,目光冰冷迎视着自己的孩子,心里一阵痛,转头对向承槿再次道:「能否请陛下赦了江初照?」

    向承槿这下真有些不高兴了,亲家今日犯糊涂么,都说不牵连谷競川,他还一直提江初照?不提还好,一提就恼,当即想速速解决这祸害,朗声对着包含祝怀安在内的所有人,最后说一遍:「朕只杀江初照,罪不及他人,把她拖下去。」

    眼见侍卫动作,祝怀安只道陛下心意已决,他手边没有任何东西能换了……当即跪下道:「臣以命换命,求陛下网开一面。」语落凝聚内力,一掌往自己天灵盖劈去。

    向承槿没料到此番,反应不及,更遑论两旁侍卫;向昭旭见状大惊,飞身向前,却因距离远迟了半步。

    祝怀安掌风凌厉地压向脑门,心里却无比轻松,他总算能稍作补偿。

    岂知刚觉顶上一痛,一股力道捲着他手,将他的掌力卸去,又立刻感觉被箝制双手,让人一把拉起,转头一看是向昭旭紧紧扶着他,满脸冷汗地颤声喊:「岳丈不可。」

    向昭旭眼见岳父没事,苍白的俊颜渐缓,对着站在祝怀安身侧的江初照点头致谢。江初照的脸色没比他好上几分,方才她没多想就奔前阻止,自己都惊讶不已,祝怀安刚刚是来真的,要是她再迟片刻出手,祝怀安立时脑壳破裂、命丧当场。他为何如此做?

    祝怀安认出刚刚那功夫的势头,同样震惊不解地回望着她,这翻云掌若不是亲自传授,决计学不来的,他毕生只教过两个人,并不包含这个小姑娘。

    不过一眨眼功夫,侍卫团团包围江初照,把她与其他人隔开。方才她震开身旁侍卫,迅雷般往向承槿欺近,吓坏所有人,此刻大夥都不敢大意,举着兵器逼她退后。江初照并不反抗,主动后退三大步,面对向承槿重新跪下来。

    经此变故,向承槿好一会才缓过来,发现两侧文武还跪着,淡声道:「都起来吧。」眼见百官纷纷站起,大殿上只有江初照还跪着。

    「妳也起来。」向承槿对她丢下这句,沉着脸坐回殿上,心里边又惊又怒──这是祝怀安第二次坑他了,第一次是二十几年前,幸亏这回没坑成,这老浑球!

    刚刚说到哪?对,治欺君之罪么,他看看让自个儿子搀扶的亲家,重重吁口气,既不明白也不好当众询问这两人是何渊源,但他要是取了江初照小命,这亲家怕是又寻死,可总不成当众坏了律法……难以解套之时,倒是自个儿子先开了口。

    「父皇,儿臣对江初照这名字颇为熟悉,」向昭旭抱拳朗声道,「数年前谷将军呈上的军务汇报里,多次提及此人,她于虹邑关一战、湄城一役,乃至驰援大燕,均立下功劳,就是从濠州接叔父回来一事,江初照也是立的头功。谷将军早年还曾举荐此人竞逐将职,不知父皇可有印象?」

    他这番话果真勾起向承槿不少记忆,这才重新端详眼前"少年",许多大人也纷纷将目光聚在她身上,低声交头接耳。

    向承槿思索一番,朗声道:「既然江初照功勳在身,于周越有建树,朕自会评估。不过欺君乃是一级重罪,死罪可免,活罪…择日惩处,押至天牢候审。」

    *           *           *

    关押至天牢的人犯通常无法探视,分明外头阳光普照,可江初照被扔进这里,立刻有种暗无天日的恐怖。她捡了个还算干燥的地方,抱着膝坐下,脑子一片混沌。

    这下完了,她着急跟着将军奔赴朝堂,就是想死在刚刚,那甚么,人死债清,谷競川之后要是知道了,或许会难过一阵子,至少不会被拖累。她懊恼地抱着头,只期盼谷竞川千万别透露早知道这些内情。

    「江姑娘。」

    谁?她抬起头,摇曳不定的灯火中,她看到祝怀安搀扶着一名老妇人站在牢房外。祝王爷还真是权势滔天啊,连天牢都是说进就进?她嗤笑一声,起身走向栅栏。

    孟容瑛噙着老泪,握着祝怀安的手因为激动微微哆嗦,在他的搀扶下颤巍巍靠近栅栏,试探地问:「临儿?」

    江初照被这一声唤怔住,眼泪扑簌簌落下,不敢相信地急迎上前,隔着栏柱喊:「姥姥?是…是姥姥么?」

    终于见到孙女,孟容瑛又喜又悲,伸手轻抚她脸,哽咽道:「姥姥…每天都想妳…妳长这么大了……」她双手合十,朝着坚硬的石墙喃喃祷颂。祝怀安搀着她,让狱卒搬了张椅子过来给她。

    思念多年的姥姥近在眼前,江初照即使让泪花糊了眼,目光仍凝在她面容,生怕少看一眼,这场梦就醒过来,是以并未留心一旁祝怀安解下披风,帮孟容瑛罩住膝盖的举动。

    她与姥姥分别不到十年,姥姥却看起来老了好多,头发全白了,不知是不是常常哭的关系,脸上有着好似被泪水流淌的深深皱纹。江初照心疼极了,不住摸着她消瘦的脸颊,啜泣道:「我也好想您,还以为您已经…太好了……」

    祝怀安看着他们祖孙俩,直让心中的懊悔压得无法喘息。他都做了甚么呢,这么多人劝过他,他为何要一意孤行……

    「姥姥,您为何跟祝…王爷在一块?」江初照拭干泪,有些提防地看着祝怀安。

    相较江初照流露的敌意,孟容瑛对祝怀安却很亲近,温声道:「祝王爷于我们有大恩……」

    「您千万别这么说,这是折煞了晚辈。」祝怀安忙接过话。

    「姥姥,何来恩情之说?」她问的是孟容瑛,一双明眸却盯着祝怀安,唇畔尽是冰冷笑意,「是我爹有眼无珠得罪了王爷,才拖着全家大小陪葬,感谢王爷放过我姥姥,今日又帮扶我一把,敢问您图的是甚么?」

    她尖锐的态度跟孟容瑛印象里活泼贴心的小孙女大不相同,不由得呆呆望着她,还没来得及缓颊,又看江初照指着祝怀安,恨声道:「我姥姥年岁很大了,你莫害她,你是不是刻意留我最后一口气,带她来瞧我一面,好在她心上多扎一刀?」

    「临儿,别跟祝王爷这般说话。」孟容瑛不晓得孙女对当年之事误会了甚么,焦急地转向祝怀安:「王爷,您别跟她计较…请您帮帮她……」

    祝怀安轻柔拍拍孟容瑛的手安抚,转头道:「江姑娘,」他微微沙哑,红着眼一揖,「当年是我鲁莽,没考虑到你们一家老小,铸下大错,请妳原谅。」

    江初照流着泪别开脸,她不要道歉,她要娘跟哥哥回来。「你跟我姥姥道歉吧,你欠她一个女儿。」她抹了把泪,咬牙恨恨道。

    孟容瑛听了这话,伸手握住她,急切地解释:「不不…不是祝王爷欠咱们……临儿,是咱们江家欠谷家呀!」

    甚么意思?听到这个姓氏,江初照震惊不已,反握住孟容瑛的手,急切地想弄清楚。

    祝怀安对她态度转变之大有些惊讶,随即想到她是儿子的朋友,关心在意也是自然,未想太多,只是在一旁听江家姥姥说话,当老人家说到伤心处,他就轻拍孟容瑛肩头安抚。

    江初照听着听着,渐渐站不住,扶着栏杆颓坐在地。

    爹…爹怎么可以这样,为了自保,竟然污蔑陷害无辜的人,让谷家顶了自己的灭门之祸。江家从来不是祝王爷所害,都是爹咎由自取,祝王爷不过是让当年真相昭然于世,替谷家讨一个迟来的公道……江初照顿时心如刀割,若不是爹的自私,谷競川又何至家破人亡?

    「江姑娘,」祝怀安温声唤她,「我一直在找妳,找了好多年。」

    江初照怔怔抬眸,看着那位让自己误会、怨恨好多年的长辈,一句话都说不出。

    「当年我差人打听寻觅你们,消息到临水一带就断了,只找到江家姥姥,几年后才知道妳…妳哥哥去世了,就地葬在临水与宁铎地界附近。」他看小姑娘极是伤心,也跟着眼眶微微泛红,歉然地说:「我迟了太久,没能救回妳哥哥,只能帮他另起个坟,葬在妳爹娘身边。」

    江初照吁一口气,这对她已是莫大的安慰,至少哥哥与爹娘为伴,不是孤冷地躺在异乡恶地,受凄风冷雨之苦。

    「我知道过身的是男孩,所以这些年一直在各教坊、军营打听,想从花娘里探知妳的消息,把妳接回来,想不到……原来我一直找错了方向。」祝怀安说到此处,也是略松口气,幸亏孩子是流落至燕门关,在竞川的手底下生活。

    「江姑娘,这几日恐怕要委屈妳暂时待在此处,陛下因为南边战事难免心烦,等竞川将南边的事情解决了,我会请求陛下从轻发落,尽力保妳。」

    他倾身温言安慰孟容瑛:「陛下仁厚,待我之后跟他解释其中苦衷,他会谅解的。晚点我讬人送些厚暖的被褥进来,让江姑娘稍微舒适些,您莫担忧。」

    孟容瑛感激地握紧祝怀安双手,频频拭泪道谢。

    江初照甚么都没说,只是靠着墙怔忡落泪。

    *           *           *

    谷競川与单明允比肩而行,心里一直不踏实,总觉得这次赢得太轻易,锦云城的主将不该这么羸弱,否则这座城也不会固守多年。

    他转头去看城外,只见弟兄们正在搬运方才战死的宁铎兵士,打算集中火化掩埋,另一头则是弃甲归降的宁铎兵士,都给绑缚集中在一处。奇怪的是,这些投降的兵士们未表现出任何不甘惶惧,都安静地待在一块,甚至完全没交谈,这异常平静的反应完全不像从前战败的那些兵士,反倒令人不安。

    「明允,我觉得不太对。」谷競川一把扯住他,警觉地不肯再往城里走。

    单明允深知谷競川一向有种直觉,多年来这直觉在进攻、退防时起过无数次作用,他出于直觉下的判断往往奇准无比,顿时心下一凛,立即问:「先出去?」

    谷競川点点头,随即掉头下令:「撤。」

    余百鍊蜇伏在制高点,等着谷競川与为数不多的兵马再深入些、离城门再远一些,立时就能截断对方后路,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却想不到谷競川忽然掉头,若是让他出了这城,相当于纵虎归山,说不定还会识破计谋,届时锦云城无力回天。

    思及此,当即下令封城,一声令下,无数油罐掷向城门,城楼上也抛下无数蘸满黑油的干草垛,随着一支窜着火苗的羽箭划过长空,准确落在其中,城门瞬间窜起数丈高的熊熊烈火,形成一道高温屏障,将大半周越军挡在锦云城外。

    巨大的劈啪爆裂声响惊动所有人,前锋营立时抢近城门,想不到刚靠近又见数桶黑油自城楼倾泻而下,楼上宁铎死士举起火把往城下扔去。贺友之眼见不对,横枪挡下往一名弟兄掷去的火把,身上尽是油渍的兵士差点让火焚身,惊得跌坐在地。

    「退后!」贺友之吼道,一把拉起那人往身后送,自己趋前帮其他身上着了火、正痛苦打滚的弟兄灭火。其馀没被油淋火烧的弟兄也当即抢上协助,合力迅速地扑熄同袍身上火苗,扛着伤兵撤离城门。

    他们需要水,除了将伤兵抬上马往水源送,不停帮他们泼水降温,更用接力的方式将一桶桶的水往城门泼,但火势过于猛烈,那水还没碰到火焰就迅速在高温中蒸散,急得城外兵士跳脚。

    锦云城内同样乱成一锅粥,火势刚窜起来,城内杀声四起,周越军立刻握紧枪杆,背后顶着火焰高温凝神应战。想不到伴着吆喝声杀出来的,并非身着军装的宁铎兵士,反而是许多边哭叫边被往前推的老百姓,里头有稚儿也有老人,霎时让一众周越军慌了手脚。

    这是干甚么,锦云城将领疯了么,竟然用老弱妇孺做肉盾?谷競川和单明允原本杀气腾腾,见了这惨况简直不可置信。

    群众后边的推挤造成前方有些人跌倒,眼看着要被踩成肉泥,谷競川没多想就往前奔,松开铁枪将地上的人拉起,又举臂撑住快朝前扑倒的人墙,逆着这股力量让他们重新站稳。人群中忽传悽惨哀号,一杆沾着温热血液的长枪突刺而出,直取谷競川心脏而来。

    单明允大惊,飞窜至前一把攥住枪杆,没让这冷枪得手。随即使劲一扯,想把这持枪的人拖出群众,却只扯出这杆枪,气得一把拉开谷競川,吼道:「你退后,差点着了人家的……」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无数羽箭自群众后方射来,让站在原地待命的前排周越军闪避不及,许多人中箭倒下哀号。这情景吓坏百姓,纷纷想往后奔逃,却被推着往前,更是尖叫哭号四起,场面惨如人间炼狱。

    「散开,找掩护!」

    听得将军命令,所有人当即扶起受伤的同袍四散,不呆站着做宁铎的箭靶。

    谷競川情知中了请君入甕的埋伏,眼下只有分散所有人,才不会被一举歼灭。混乱中忽觉身侧异样,及时闪开利刃,却看持刀者打扮与百姓无异,失手后再度隐身人群中。他当即大吼:「当心兵士混充百姓,他们人多,不要硬碰,躲!」

    邻近他的周越军立刻边战边跟着嚷,将这消息传出去,依照命令往城里散开躲避。混战中单明允被人群冲散,失去谷競川踪迹,心下焦急不已,深怕好友又遭暗算,翻身上屋要寻他,岂知刚上去就是一阵箭雨,逼得他只能重回地面。

    余百鍊端坐高处,对下方哭号置若罔闻,目光全锁在谷競川身上。还要再等等,现在出手只会向他暴露位置,让宁铎百姓陪他玩会,等他筋疲力尽了,还怕拿不下他?

    「将军,这样下去恐怕一城百姓自己都把自己给踩死了。」

    听了身侧副手的话,余百鍊懒声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又指着下方不敢贸然出手、还左支右绌护着人的谷競川,冷笑道:「你看他,不过如此。那些折在他手里的将领,就是败在不了解敌人,打仗么,以佚待劳、攻心为上,我非让他死在锦云城不可。」

    他冷眼看着下方人群,在他眼里那不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跟一砖一瓦无甚分别,没了换一批便是。人可以死,他们宁铎有的是人,但城池必须保住,拿下谷競川的项上人头,妥妥地大功一件,谁还敢囉唆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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