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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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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与尘等了几日没得到家中的回信,心中愈发不安宁。

    “姑娘,奴婢方才看过了,外头没人,赶紧起来活动活动,躺了这些天,别躺坏了。”芳春取了大氅过来。

    她确实装烦了,再不稍微好些,太医嘴里的“身体虚弱,静养即可”怕是也过不了皇后娘娘那关。

    “行,咱们出去逛逛。”

    芳慧端了汤药过来,“姑娘先把药喝了,外面风大,仔细伤风。”

    心上有事情牵扯着,即便身体已经走到屋子外面,整个人还是绷着一根神经,怪难受的。

    李与尘深深吸了一口气,天气变化快,前些日子冷得不像十月里,这几日却又暖和起来。

    “芳慧,你待会儿给我备些笔墨。”仿佛是挣扎良久才敢说出这话,每一字都似叹着气。

    “好。”

    梅园外枝丫越过墙来,芳春将一柄折扇递到她跟前,并不是女子的常用款式。

    “姑娘,方才有个内监传进来的,说是您看了就知道。”

    事情总是如此,怕什么来什么,她方才正要想起那人,转瞬间东西都已经到了跟前。

    折扇打开,上头倒也没什么特别,不过写了首黄河词,这还有什么不明白。

    李与尘无心透气,一把将折扇塞进了芳春怀中,转身进了内室。

    笔已上墨,墨汁反反复复蘸了几次,笔尖都滴下墨来,她道:“芳慧,家中有消息了么?”

    “姑娘莫急,年关将近,大夫人事忙,兴许还没来得及看家书。”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她只要一想到太子,右眼便不住地跳。

    再怎么说,先把他要的东西写了带在身边,改日到了不得已的时候,也好狡辩自己是在病中才耽搁了。

    李与尘随意写了两句,便将这字条封起来塞在袖中。

    李府内,大夫人正在佛前诵经,佛堂外站着好些丫鬟,粗布衣上沾了些落叶,等了有段时候了。

    半晌过去,门终于打开。

    “夫人,大人有信来。”

    “夫人,宫里有信来。”

    “夫人,朝里有信来。”

    大夫人抚了抚额,她往日惯常穿着鲜亮的衣裳,近来却一袭素衫,连首饰也不带,“知道了,一个一个来。”

    她坐在上首,听丫鬟们附耳说话,神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几变。

    “好了,说完了就下去。”

    这几个丫鬟不敢多留,也不乱看,飞也似得小步跑了。

    北郡王府抄家之祸仿佛还是昨日的事情,想不到转眼就到了李府。

    李闲还真是厉害。

    大夫人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上头大大小小几处折痕,放得时间久了像她脸上的皱纹一般可怖。

    正中间题着三字——和离书。

    早在五年前,就该做个了断,她犹豫不决到如今,总算下定了决心。

    将和离书平放在桌上,大夫人提笔给宫中的女儿草草写了两句,叫人进来送走了。

    近来朝堂上没什么新鲜事,最要紧的只有两桩。

    “圣上,潭州传来捷报,平阳侯父子俘虏了南黔王小世子洛桑。”

    君王朗声笑道:“有他父子二人是我东峻之福。”

    话虽这么说,先前薛将军在潭州驻守十余年,且不说功劳苦劳,这十余年内,东峻的边境始终安稳,虽然偶有小摩擦,但也不值得说。

    圣上这一句东峻之福未免太过,因此,有人道:“启禀圣上,臣听闻此次击退南黔,薛老将军当得首功,若非他深谙南黔用兵之术,对平阳侯父子毫不藏私,此次南黔之战想来没有这么容易战胜。”

    说话的是梁候之子梁湍,此人在朝上一向缄默,他父亲被圣上忌惮,留他在京不过充质子之用,今日替薛老将军说话,更是触霉头。

    “哼。”圣上不语。

    “薛老将军驻守潭州多年,自然有功,此一战就事论事,谢存之深入敌营,带出南黔王世子,以此子退敌,我军将士无一人折损,其英勇谋略堪当首功。”

    兵部尚书说得不疾不徐。

    “爱卿说得是。”

    早朝本该不欢而散,吏部的一个小官不知怎么窜了出来,“启禀圣上,臣周甲要参工部尚书李闲贪墨灾银!”

    “皇后娘娘,来了。”丹彤小步自门外跑进来,脸上虽不动声色,眼睛里却透着古怪。

    皇后浓眉蹙起,“叫人去偏殿等着,做得隐蔽些。”

    “奴婢知晓了。”

    没一会儿,昭宁殿偏殿内剩下两个人。

    “臣参见皇后娘娘。”分明是个男子的声音,语调略有些沙哑,想来是上了年纪。他话里是尊敬的意思,然而身子却直直站着。

    “你疯了,在这个时候过来!”皇后娘娘压着声音向他吼道。

    “臣来寻皇后自然是有要紧事,娘娘贵人多忘事,如今久在高位,忘记了你我的情谊也实属正常,可若是哪日翻脸不认人,臣可难办。”他说着话,猛地抓住了皇后的手腕,推了她一把。

    “哼,你这是什么意思?”皇后先是一惊,而后立时想到些什么,脸上显出些讥笑的意思。

    “前日,吏部侍郎上折子说黄河水患多有蹊跷,请圣上严查近十年的赈灾事项,娘娘不会不知道,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哈哈哈,什么揣着明白装糊涂,本宫听不明白,大人当初做事不够细致,这几年许是年纪上来了,越发拎不清,也是时候有人替本宫说两句了。”

    皇后美眸一转,伸手抚上那人的肩膀,“不过,咱们这么些年的情谊,自然不能说抛就抛,只要李尚书还和从前一般,替本宫做事,这两年你的阳奉阴违,咱们既往不咎,还和从前一样。”

    “别痴心妄想了,娘娘已是皇后,该知足了。”李闲才从黄河一带赶回,面色疲累,苍老得不成样子。

    “若我不知足呢?”皇后凤眼轻抬,野心毫不掩饰。

    “臣今日来是向娘娘辞行的,去黄河前我已向圣上辞官,圣上允了。从前种种,我罪无可恕,如今,便做个了断。”

    “李尚书,到底是谁在痴心妄想?”

    当初选中他,正是因为李闲心性不坚,摇摆不定,后来事成,他一面悔恨自己行迹卑劣,一面又舍不下高位,现在胆子大了,愿意舍下一切了,过河拆桥可不是这么玩的。

    李闲拂去她的手,“随你怎么想,今日是咱们最后一次见面。”

    说罢他便自偏殿密道离去。

    李与尘装病的第八日,皇后娘娘不再遣人过来,场面话也没遣人传,她觉得蹊跷。

    母亲的信上说,家中或有变动,嫁太子之事凭你自己决断。

    更麻烦了。

    “姑娘,咱们家大人被召回京了!”芳春满脸喜气。

    她也高兴,“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日,听人说夜里就到家了。”

    父亲被派往黄河监工,按理少则三四月,多则一年,这一次去了才不过一月,何事如此着急……

    想到太子说得话,她禁不住胡思乱想,从袖中摸出那封家书,重新誊抄一遍,叫人送出去了。

    事不明则少决断,家书中她说得委婉,“若皇后的意思不可违逆,女儿愿为父亲解难。”

    如此探探父亲的口风,家中如果仍然坚决,那么想来朝中问题不大,她也可安心些。

    芳慧没一会儿神神秘秘凑过来,“姑娘,大人传话来,近来他正琢磨难题,兴许要晚些接您回去,不过您安心些,再晚也晚不过您及笄的生辰。”

    这么快就传信来,约莫是昨夜就吩咐人了,父亲还是担心她的,听他的意思应没什么要紧,李与尘压不住嘴角,轻轻舒了口气。

    此时梅园的门被人叩响,一个小丫鬟小跑进来,“李姑娘,皇后娘娘请您过去坐!”

    李与尘一脚迈进殿门,正要行礼,边听皇后道:“不必行礼了,你病了几日才好些,不拘那些虚礼。”

    “唉哟,瞧这脸蛋都瘦了一圈,怪叫人心疼的,今日午膳便在本宫这儿吃,好好补补。”

    她边应声边在皇后身边坐下。

    前头都是寒暄,今天突然把她找来,不会只是寒暄。

    “阿尘,你还有几日就该及笄了吧。”

    那人好似随口提起,手中捻着一颗圆润的珍珠。

    “回姑母,大约还有一月不到,快了。”怎么又说这个,总不至于一个月也等不了吧。

    皇后忽地伸手拉住她,神色悲伤起来,“说起来你也是个可怜的丫头,一出生体弱多病不说,如今家里又出了这样的事,真是难为你年纪轻,过两日本宫会与你母亲商量,这及笄宴便在宫里办了,也好给你家里省些麻烦。”

    李与尘才听半句时有些走神,后头听到家中有事,又说什么省得麻烦,眉心不觉蹙起,“姑母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竟还不知?”皇后一副失言的表情,轻叹道:“也是,他二人约莫也不想叫你知道,倒是本宫多嘴了,不过传到你耳朵里也是早晚的事。”

    “姑母快说吧。”

    “你母亲要与尚书和离,他二人约莫早商量好了,如今只差个文书,听闻今日已请人盖了。”

    李与尘微愣了愣,这倒也不是坏事,他们早没了情谊,即便同居一处也是两颗心,盖个和离书又有什么差别,不过,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她敛眉,总是如此,家中的事情半点不由她,现在连说也不说,这么想着便觉得凄惨,眼中有些湿意。

    “你也不必难过,你母亲早有皈依佛门的意思,如今也算全了她的愿,未必就不好,至于你父亲,公务繁忙,也无甚影响。”皇后从袖中扯出绣帕替她擦眼泪。

    “不过委屈了你,庆幸阿尘大了,定亲的事情也早有安排,且放宽心等等,万事总有数。”

    皇后眼见她梨花带雨,恍惚间瞧见自己年少时的模样,生出些真心的怜惜,将她搂进怀中。

    “这是谁家的姑娘,倒像是皇后的女儿一般。”

    门外传来一极富底气的声音,洪亮如钟。

    李与尘睫毛沾了水,迷糊间见地上跪了好些人,不等她反应。

    皇后便自顾自行礼,她险些要倒,顺势跪了下来。

    “不用多礼,朕空了过来看一眼。”

    “怎么不叫人传一声,臣妾也好准备准备。”

    “都起来吧,跪这么些人,看着头疼。”圣上搭住皇后的手,“不必准备,朕不想你麻烦。”

    李与尘垂着眼站起,暗暗擦了擦眼角,微斜眼,与一人在空中对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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