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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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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姑娘,好久不见!”这人说话声有些耳熟,应是在哪里听过。

    她抚着心口,转头向人看去,原来是三皇子齐箫,“臣女见过三皇子。”天色渐暗,此地又有些偏僻,孤男寡女在一处总是不好。

    “上次见你时,阿尘还没同我皇兄定亲,想不到今日再见你已是我板上钉钉的嫂嫂,时间过得真快。”齐箫手中提着一个酒壶,轻微晃了晃,铜壶里传出些水波声响。

    “三皇子说笑了。”她离开席面有一会儿了,再不回去只怕不好,此刻三皇子缠着她说话,她有些不耐烦。

    齐箫见人左顾右盼,心觉好笑,却不打算就这么让她走了,“我嫌席上吵闹,出来透口气,却不想还能撞见这一桩事,阿尘的及笄宴好热闹哇。”

    “三皇子注意分寸,臣女与殿下并不相熟,不该唤我阿尘,还是叫我李姑娘好些,再有,天色晚了,我该回去了。”她忍着厌烦,打断那人,着急要走。

    “李姑娘。”齐箫饮了口酒,脚步歪歪扭扭,“好,姑娘通透,不过朝堂上的事谁也说不准,或许兜兜转转日后姑娘与我有缘呢?”

    此人胡言乱语,李与尘有些恼了,“三皇子慎言,您醉了,说得都是胡话,臣女就当没听过,也没见过您。”

    早听闻三皇子齐箫行事浪荡,今日见果真如此,她提起裙子往回走,心中慌乱,不知是怎么了,总觉得今日会有大事发生。

    天色渐渐晦暗,星只几颗,及笄宴上的宾客大多有了困意,遣人向主家辞行,送行的人手中提着灯笼,照得李府愈发光亮。

    偏房之中,李闲颓唐地坐在地上,头发也松散下来。

    “李大人,学生今日来,一为祝贺令爱及笄,二则是提醒尚书大人早做准备,人在做,天在看,尚书大人从前做了许多做事,心中应该想过会有这一天。”

    方维端坐在椅上,眼神中坚定非常。

    “方维,本官与你无冤无仇,何以要做到这个地步!”过去数十年的旧事,被一个晚辈一一揭露,那人端方正直,衬得自己愈发粗鄙卑劣,可分明,他也曾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想着想着,李闲心口仿佛被大石头压紧了一般难以喘气。

    “我为的是天底下千千万万的百姓!李大人穷奢极欲,随意弄权的这些年里,可曾想过黄河边上的百姓!”方维眼见此人不知悔改,抬手猛地拍了下桌子,站起身来。

    “你可知道,黄河边百姓过得是什么日子!衣不蔽体!易子而食!饿死的人从黄河上游飘到下游,无人敛尸,在苗山县堆积如山,尸臭蔓延十几里,苗山县如今已改名鬼村!”他说到此处冷哼一声,“李尚书前些日子还去巡查赈灾了,难道对这些一无所知么?”

    知道的,自然是知道的,当日第一次吞下赈灾银两他就知道,今生所犯的罪孽,到了阎王殿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也不为过,可惜一步错步步错,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今日方维敢当着他的面细数自己的罪状,想必手中已有确凿证据,圣上对自己早有猜忌,这一报是躲不过去了。

    “多谢方大人今日的提醒,我还有些事需要料理,就不送了。”

    他掸掸身上的灰,从地上起来,眼里水波不惊。

    金雀街与揽月楼相去不远,齐衡从李府出来便直接去了私宅。

    “方维!你好大的胆子!”他怒气冲冲,摔了茶盏,碎片划过方维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李闲必须得死,不过不是现在,他早有打算以李与尘为饵,叫李闲心甘情愿交出家财,届时他不费一兵一卒就能砍断皇后的左膀右臂,此后再提携母后留在朝堂上的官员……

    可眼下这一切谋算都被这个叫方维的人破坏了,李闲一死,工部之中自有皇后的爪牙迅速接替他,朝中乌烟瘴气已久,绝不是除掉一个李闲能改变的。

    “太子殿下,臣已经将李尚书贪墨灾银的证据上了厚厚一本折子,连夜送到圣上跟前,此事明早便有结果,无可更改,殿下还是静观其变得好。”

    “你当初寻到孤跟前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你都忘了吗?”

    方维神情不变,“臣没忘,先皇后于臣有恩,若非先皇后,臣一家早该死于昭廉五年黄河水患,可如今,李闲罪证已明了,殿下却迟迟不动,殿下可知道李闲一日不除,黄河边的灾民便水深火热多一日,一日要死多少人呐!”

    齐衡一把抓住他的衣领,“那你可知即便李闲死了,黄河赈灾也不会如你所愿!”

    “臣知道,可臣更知道抄了李闲,能救多少人!”

    齐衡冷笑,连连哼了几声,“你这是愚善!南黔犯我东峻,前线兵饷告急,国库空虚已久,父皇正为之犯难,而黄河水患已久,此时得了这一笔银子,你觉得父皇会给哪边?”

    “太子殿下,还请相信李大人的家财,算算灾银与他平日贪墨之数,远非常人能想象。”

    及笄宴散去时已是大半夜,庭院之内一片狼藉,丫鬟仆从麻利地收拾着,面上掩藏不住丧气。

    李与尘被父亲叫到书房,父亲平素严厉,可从没有像今日这般沉默,二人相对坐着,听见仆从收拾碗筷,带起一阵乒乓响。

    “父亲,这么晚了,还叫女儿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她心中狐疑,问出口时听见子时的更声,及笄的第一日就这样过去了。

    李闲不作声,从身后取出一个小叶紫檀的匣子,上面刻着密密地缠枝连纹,左右都有些寓意吉祥的图案,很是精致,他抬手在上面拍了拍,“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

    “也不急在这一时给女儿。”她目光只在那东西上稍停,又迅速离开,母亲都已离去,要这些东西又有何用,那人难道又舍得送她足以立身安命的东西么?若不是这样的东西,那要来又有何用?用以品评自己的母女之情么?

    “给你,你就收着。”父亲的语调平静地可怕,李与尘在这沉默里心慌更甚。

    “李家,或许很快有灭门的灾祸,为父希望你嫁与太子,若非如此,你一条性命也不能保全。”

    她被这平静感染了,什么消息进了耳朵也只像是隔靴搔|痒,“女儿知晓了,会遵照父亲的话去做。”

    “为父作恶多端,应得报应仅凭我一人或许不堪承担,倘使累及你,与你母亲,算是我来生的罪过,生生世世,由我一人来还。”

    两行清泪从脸上滑落,“父亲胡说,女儿既然生在李家,享了李家的荣华富贵,十几年来不曾受一些苦,父亲做了什么,为人女,也该有所承担。”

    二人相视一眼,“可恨为父毁了千万百姓的平静日子,也没能替你挣到一个顺风顺水的前程,往后的日子,谨小慎微,积攒福德,做个好人吧。”

    李与尘抿了抿嘴唇,问出了过去的疑问,“父亲对母亲可有愧么?”

    李闲哀叹一声,眼眶红起来,“无。”半生波澜,个中滋味,到头来还是以说谎做结,此生卑劣一次,卑劣万次,终究是逃不开了。

    “拿着去吧,为父自己待一会儿。”

    她眼见父亲的情状又与往常无异了,心中稍放下心,只是今日发生了太多事,与手中的檀木盒子一样,放不下来。

    闺房内,大大小小的生辰贺礼堆了半屋子,金银摆件,礼是不少,可没一样讨人欢心,不能讨人欢心的东西还能算礼么?

    李与尘倚着梅花方几,夜虽深了,人却没有半点睡意。

    “姑娘,这些贺礼可要拆开来瞧瞧?”芳春拣了几个色彩艳丽的物件对着她比划两下。

    “你们都拆了吧,登记在册就放进库房。”她轻抬眼,身子未挪动分毫。

    芳春芳慧最喜拆贺礼,次次都能拆到些不一样的物件,若有喜欢的,姑娘也就直接送了。

    芳慧手边拆着东西,目光看了看自家姑娘,她一双眼木木地盯着脚尖,人果真还是要及笄的,才一日就沉稳了不少,有了些夫人的样子,只是这模样瞧着并不让人欢喜。

    还是从前更好。

    “姑娘,这是谢世子送来的,您要不要瞧瞧?”芳春也看出来她有些不同寻常,正巧手边有个熟人送的贺礼,转移下姑娘的注意。

    这法子有效,李与尘坐直了身子,朝她二人望望,“难为他还想着我,从潭州送过来想必要花上些时日,我此刻能拿到,他是用了心的,拿过来我瞧瞧吧。”

    虽只一封书信,她上手一摸,却很有厚度,撕开一瞧,原来是一份古琴谱。

    少时学琴艰难,可母亲日日盯着,后来略有些喜欢,向他随口提过,若能学陆拾琴谱她便此生无憾了,想不到他还记得。

    这琴谱是谢存之的字迹,应是寻到了孤本,主人舍不得让与他,便自己誊抄了。

    她有些感动了,这世上若还有人不会弃她而去,谢存之会算一个么?

    可如若李家大厦倾倒,谢存之还能像今日这样待她么?

    天色刚蒙蒙亮,几声鸡鸣划破了金雀街的寂静,李家的大门被人大力地捶打着,“开门!玉麟卫奉旨办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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