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其他小说 > 倚东宫 > 侧妃

侧妃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昨夜刑部大牢内,李闲头发散乱如蓬草,脖颈没了支撑似得倚靠在墙上。

    牢房外,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举了举手中的令牌,无人阻拦,一路往重罪区去了。

    接着李闲的牢门被打开,狱卒识相退出很远。

    “你来做什么?”他眼中无波,由于几日不说话开口时喑哑。

    那身影揭下斗篷,一双凤眼被怒气充盈,“你这个蠢货!”

    她早该明白他的,北郡王府一出事,他担心萧姒不习惯荣华富贵,从前她再三劝说不成的提议轻轻松松便点了头,辞官归隐这事丹彤打听清楚了,也是为了萧姒。

    如今和离之后更是无所顾忌赴死,一个男人,做到这个地步,只要不是为了自己,都该死。

    “皇后娘娘金尊玉贵,不该来这里,想骂我,托人传个信就是了。”

    李闲的目光再不落在她身上。

    皇后冷哼一声,“别以为你死了就一了百了,你上了本宫的贼船,死也得为本宫而死,否则,父债女偿。”她似乎想通了什么,不禁笑起来,“本宫知道了,你敢死,是算准了没人能找到灾银,如此,阿尘便能靠一个解不开的谜题活下去,真是好算盘。”

    他只当自己已经死了,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你也真是狠毒,连自己的女儿也算计着,阿尘可怜啊,自小便不受萧姒喜爱,如今还要被她爹带累,辛苦一生,这般活着,还不如死了,好歹什么苦也不必受。”

    见人没有反应,她步子狠狠踩在稻草上,“李家被抄也有三日了,不知阿尘眼下怎么样,听闻当日你走后,玉麟卫险些将她打吐血,她这孩子哪里受过这种苦,这种痛?”

    李闲不动,背上泛起一阵凉意。

    皇后气得牙痒,所幸不装了,俯下身子,一把抓起他的头发,“你我也算是夫妻一场,此刻你死到临头,难道不能本宫考虑一分么?”

    那人仿佛石头,她气极,抬手便是一掌,“你真叫人恶心!”说罢便吐出一口气,端正地走出了牢狱。

    皇后离开片刻,李闲缓缓睁开了眼睛,恶心,当然恶心,他这般恶心的人,能留给阿尘的除了一线生机别无它物。

    他此生罪孽无可弥补,阿尘不一样,她可以活,活着,逃出李府的牢笼。

    想到这些,李闲仰天大笑,猛地撞向墙壁。

    卫国公府内,卫国公夫人痛风犯了,倚在床上休息,听闻李府被抄家,更是胆战心惊,李闲平步青云时没少看在皇后的面子上救济卫国公府,如今李家出了事,保不齐哪一日查到自己身上来……

    她一闭眼便是这些场景,夜来不敢睡,白日里冷汗直冒,生了场大病,人瘦脱了相。

    “母亲,你安心些,姑姑是皇后,说到底那李闲也不过是同姓李罢了,与咱家在族谱上那八竿子还未必能打到一块儿去。”李央坐在母亲床边,手中抓着一把黄豆。

    儿子纨绔不成器,卫国公夫人攥紧了手中的佛珠,不看他。

    “表姑母,皇后娘娘与圣上有多年的情分,此事定会查清楚,还卫国公府一个清白,咱们家行得正坐得端,不必为此事忧心。”

    李丙捧着茶过来,自从卫国宫夫人病了,他每日都到她窗前侍奉,比待亲母还仔细。

    “你平日里狗嘴吐不出象牙,今日这两句还算是像样,不过还是吵。”

    李央翻了个白眼,抓起黄豆一颗一颗扔他。

    “行了!都给我出去!”这一吼,喉咙口窜起一阵腥甜,卫国公夫人咳嗽不止。

    正巧此时她的贴身丫鬟回来了,“夫人!见过世子和表少爷!前头传消息回来了!李大人在狱中畏罪自杀了!”

    这消息使得咯血的卫国公夫人顿了顿,随后便是长舒一口气,身子往靠枕上挪了挪,“叫大夫进来诊脉吧。”

    李丙不动声色将表姑母的表情收入眼底,嘴角扯了扯,暗自不屑。

    李央见母亲没什么大碍,想起揽月楼的兄弟们,匆匆出门了。

    被齐衡带回东宫已经三日了,李与尘与众多侍女住在一处,芳慧芳春也在一起关着。

    即便事态不明了,罪臣之女是板上钉钉的事,东宫仆从对她冷嘲热讽者不在少数,有好些不久前她还曾在皇后宫中见过。

    风水转的这样快,从座上宾到阶下囚,不过短短几日。

    她兴许明日就会死了,可只要没见到明日的太阳,她今日就得像个奴婢一样活着,至少是活着,不为了父亲,不为了母亲,为了她自己。

    “你们也是受我牵连了。”李与尘看着身边的芳春芳慧,非亲非故者,比她更冤枉。

    “姑娘这么说,是没把我们当李家的人,奴婢们从小被发卖,无家可归,到了李家才有立足之地,如今李家被抄,奴婢们受自家的牵连是理所当然。”

    芳慧不看她,将她手中的活计拿了过来。

    芳春默默无言,轻轻点了点头。

    她觉得愧疚。

    午时刚过,李与尘在自己屋中休息,床榻位置有限,人挨着人,她到底不能习惯,只好坐在底下喝茶。

    那日太子要搜身,她将里衣与夹袄一同脱下,万幸父亲母亲送的匣子中不过是两方精致的丝帕,塞在袄中全然不显,她虽然不知其中有何玄机,但也猜得到与家财有关。

    此刻李与尘抚了抚那两方丝帕的位置,若有所思。

    “你们都出去!”门砰的被人踹开,她晃了晃神,稍清醒些看见是太子殿下,那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像是准备将自己开膛破腹。

    屋子里的宫女们蹭蹭往外跑,她也预备一道出去,却不想被人大力地抓住了手腕。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门复又关上,今日天阴,屋子里黑压压的,叫人喘不上气。

    齐衡松了手,打量了屋子一圈,发出一声冷哼,“李姑娘,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个关头,孤寻你还能有什么事呢?”

    他不会平白找她,李家倒台,她便是废子一颗,除非,她还有用。

    “殿下不妨直说。”

    “李尚书,不,李闲,昨夜在狱中畏罪自尽了。”齐衡掸了掸凳子上的灰,抓起她的衣袖擦了擦才坐下。

    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是一句招猫逗狗的笑话。

    李与尘死死掐住手心,“那又如何?”她微微偏过身子,提壶倒水。

    “抄家三日,连地都翻出来瞧了,一分银子没寻到,李闲确实有些本事。”宫女处的茶杯破旧,李与尘手中拿着的那个饮口处落了个碎片。

    “圣上和殿下都寻不到,或许我李家是遭人陷害。”她定定地握着茶杯。

    齐衡哂笑,猛地夺走她手中的杯盏,掷在地上,化作两三声刺耳的脆响。

    李闲已死,方维冒动坏了他的布局,死棋难走,眼下更艰难,没有一个人从李闲之死上讨到好处,只是两败俱伤。

    “孤能救你。”

    “可阿尘没有什么能报答殿下。”父亲死了,太子没有得到他要的东西,如今转头质问自己,说明她身上一定有利可图,李与尘抬手撩了撩耳边的碎发。

    齐衡冷嗤,一把掐住她的脖子,“随你父去死,还是嫁给孤,你选一个。”

    李与尘踉跄跪倒,疼出泪来,含混道:“我选活着。”

    他看着她的瞳孔被泪水模糊,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到脖颈,在他手上碎成一滩,心中不知怎么也有些酸楚,因而松开了手。

    在卑劣的人面前,他更容易变得卑劣,李与尘身上陷阱颇多,齐衡擦干了手。

    “父皇,儿臣与李闲之女早有婚约,这婚约是儿臣自己提的,父皇与母后当时也应允了。如今李家虽然有变,可京都城里谁不知道儿臣与李家的婚约。儿臣不愿出尔反尔,落井下石,还愿娶她,望父皇成全。”

    一日之内,往返昭华殿两次。此刻太阳落山,圣上一手按着眼睛,面上神情不明。

    “哦?你倒深情。”

    齐衡伏在地上,微微抬起头,“儿臣不是深情,只是依礼行事,她是罪臣之女,不堪为正妃,给她一个侧妃之位,足以堵住悠悠众口了。”

    圣上拿起桌上一枚虎形镇纸,重重地砸到地上,“好一个悠悠众口!你还知道她是罪臣之女!李闲犯得是诛九族的大罪,你眼下要保他女儿,你让满朝文武怎么看!”

    “父皇,婚约已成,众人皆知,外嫁女算不得李闲九族。”

    他这“外嫁女”三字说得格外响亮,因为他的母后也是“外嫁女”。

    先皇后杨氏乃前朝公主,召当今圣上为驸马,未久,前朝圣上病故,传位于圣上。

    百官上奏四字“斩草除根”,圣上雷霆大怒,修改律令一条,“外嫁女算不得父亲九族。”

    圣上最恨人提起先皇后,即便是亲子也不能,何况还是先皇后的儿子!他怒从心起,抓起一方砚台扔向太子,“住嘴!”

    “怎么!父皇觉得无颜面对母后么!”

    父皇每到中秋便要去白马寺斋戒一月,而那白马寺正是母后生前常去之地,他赌父皇对母后的情分。

    他更知道,父皇比他更在意李家的家财。

    “滚出去!”

    “儿臣告退。”

    额角有些疼,他抬手抚了抚,手指上沾了些血,父皇还是心中有分寸,并非真的动怒,“富可敌国”四字谁能轻易抛之脑后?

    齐衡前脚刚到东宫,圣上的旨意也紧接着来了——封李与尘为太子侧妃。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