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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来想去,割了自己的肉拿去换一个有兵权的侯爷死心塌地,也算是值得。

    可到底是他小半生的筹谋,转眼之间付之东流,心里多少不甘,齐衡皱眉,想起东宫里的人,面上先是不屑,后又觉得那人必定是囊中之物,因而舒了口气。

    “对了,父皇近来精神不济,你暗中遣人查探,若是那毒妇有错漏之处,趁早来报。”福源才迈开步子,又听人将他召回来。

    “奴才知道了。”

    齐衡复又坐回去,父皇此时万万不能出事,否则顺了皇后的心意,赶着眼下朝中不平而坐收渔翁之利,可不好。思及此,他提笔写信,潭州前线的事情有必要叫父皇知道,不过不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他也懂得避重就轻,只将京都富商捐赠家财已充军饷的事带过。

    揽月楼上的歌舞声飘过来,中间夹杂着男女间令人作呕的调笑声,齐衡推开窗,冷风铺面而来,迅速带走杯中酒的余温,变得冰凉了。

    他半个身子探在窗外,将酒一饮而尽,目光在对面花楼的人影里流连。

    抄家那日,李与尘未着寸缕的模样眼下不合时宜的浮在眼前,恍惚间,齐衡又看见了自己伸出去一半的手,他就快要碰到她了。

    这幻境冷不丁被人打破,楼下传来一男子的怒吼声,“睁大你的狗眼,瞧瞧爷爷是谁!”

    他缓缓抬起眼皮向下看去,揽月楼大门里扔出来两个衣冠不整的男女,又是因为自己的东西被旁人染指而恼羞成怒的男人,如此沉不住气,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他暗自刻薄,正要挪开眼,却见走出来个熟悉的面孔,卫国公家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李央今日脾气不好,因为李丙娶了许敏。他曾在秋日宴上瞧见她一眼,不想被人抢了先,本就有气,出来消遣又撞破常见的花娘跟了别人,愈发气愤,正巧借题发作。

    太子与李与尘定亲的消息传出不久,李丙与许敏的婚事便大肆操办了,为着是皇后指婚,京都城中无人敢不卖面子。

    礼部侍郎许劲松很瞧不上自己的女婿,李丙此人并非正经科考为官,靠着是皇后的表亲在工部得了个芝麻大的官,如今莫名其妙连升任侍郎,里头的猫腻只有他自己知道。

    因而回门这日,很不给他面子,许劲松独自在屋里喝了一下午茶,叫李丙在屋外等了足足三个时辰。

    这消息一传出,李央最是高兴,“还以为你攀上了个好丈人,没曾想是癞蛤蟆吃到了天鹅肉,你捡了便宜,人家根本不认你。”

    他在李丙跟前耀武扬威,见人不接话,更是放肆,“常听闻许家长女聪慧贤淑,连太子殿下也有意娶她,谁知一场秋日宴被你抢了去,啧啧,说不准二人早有情谊,你呀,横刀夺爱喽!不知日后殿下见了你,该作何感想!”

    语毕,便捧腹笑起来。

    李丙黑着脸,眼神凌厉,“表弟慎言,我与你表嫂乃是皇后赐婚,从前之事我不管,如今她是我的妻,你不该编排她。”

    “哦哟哟,果真是娶了妻了,胆子都大了不少!”李央冷笑着将手搭到他肩上,“别忘了你如今还在卫国公府住着,下次你再敢跟本世子这么说话,当心我不客气!”

    李丙捏紧了拳头,面上神情不显,李央还嫌不够,抬脚踹在他肚皮上。

    他捂着腹部倒在地上,看见李丙这模样,李央才作罢,掸了掸袖子转身离去了。

    “相公,妾扶你起来。”许敏在屋子里隔着窗瞧见了所有,待人远去才出来扶他。

    “你这会儿到知道出来了。”李丙语调冷漠,“算了,你早出来也不过多一个人受辱。”他好似说服了自己,看着她眉眼中的委屈添了句。

    “妾嫁过来是要同相公好好过日子的。”许敏微微蹙着眉头,她真是这样想的,因果推她至此,好歹是离了许家那个魔窟,她还有些庆幸是他,李丙生得不如太子,不过也眉目清秀。

    这话她说过许多遍了,李丙淡淡嗯了一声,只是这亲事说到底是向皇后娘娘的投名状,他待她与揽月楼中的姑娘没什么分别,没想过好好过日子。

    “父亲向来眼高手低,妾相信相公,还请相公不要将那些浑话放在心上。”她竭力扮演一个出挑的媳妇,因为自己从前在京都城中便是个顶个的好姑娘,如今她也相信凭着自己的聪慧贤淑,能帮衬自己的相公,叫她日后过上好日子。

    李丙本来未将那些事放在心上,捧高踩低本就司空见惯,她这么一说,他又想起,因而神色复杂的看向她,可她有什么错,“别说了,我晚些要出去,替我备水沐浴。”

    话不投机,不如不说。

    沐浴之后,李丙从后院上了马车,马车驾往金雀街,在揽月楼停了下来,他还没进去,就见李央将一对男女打了出来。

    齐衡挑了挑眉毛,觉得有些意思,可这意思又不够,抬手将窗子关上了。

    满朝堂都在找李家的银子,李与尘也不例外,她深知所有人都对自己虎视眈眈,可又无可奈于手中并无能给她底气之物,能用者不过怀中两方丝帕。

    上次太子来过之后,他虽没说什么话,偏院的日子却好过了许多,一日三餐有人送过来,过冬的物什也接连预备上了,她再迟钝也看的出是谁吩咐过。

    恩情确实是恩情,只是能让她活下去的东西不多,交出去了,便是以命报恩,李与尘觉得值不上这么多,她还想活着。

    “你二人去歇歇吧,我累了,想睡会儿。”她抬手捂着嘴打了个呵欠,这动作很真,刹那间长睫便洇湿了。

    芳春拨了拨炭盆,“姑娘近来常犯困,别是生了什么毛病,隔几日太医来看诊的时候得问问。”

    “想是前些日子操劳过度,夜里睡不好,近日来需得多睡些补上。”芳慧替她放下了床幔,“姑娘,被子才铺起来,里头塞了两个汤婆子,里间的熏笼也热,稍等会儿就能睡了。”

    她点头,手里攥着一些丝线,这几日闲来无事,绣了些小东西打发时间,精致些也好抵消些恩情,长榻上两个荷包已经成型。

    吱呀声关上了门,也合上了床幔,李与尘和衣躺下,侧过身从中衣里头扯出两方丝帕。

    抄家后穿衣吃饭之事,她不敢假手于人,当日之事历历在目,手足无措无能为力的时刻再也不想有了。

    透过帷幔内的光,李与尘仔仔细细地打量这两方丝帕,没道理及笄生辰礼就送这些,往年都是些贵重之物,今次就只丝帕,这其中一定有玄机。

    父亲像是预料到了李家的祸事,早早就备好了礼物,母亲也是早预备了和离书,赶在抄家之前与李家撇的干干净净,只有她,什么也不知晓……

    为人抛弃感涌上心头,她又记起自己再无人可依之事,瞬时糊了眼,抬手便用一方丝帕擦了擦。

    凑近却闻见一股子奇怪的味道,好像在哪闻过,又一时想不起。

    深夜,东宫角门进来一个挺拔端正的身影,穿过九曲回廊,跪在齐衡的面前。

    “你还有脸来见孤?”他僵着一张脸。

    方维不动,“臣无愧于心,于公,无人为黄河百姓做主,需得有人站出来,于私,臣乃苗县人氏,不忍见家乡父老水深火热。”他很懂得用斩钉截铁的语气叫人信任自己,即便自己心里清楚那不过是给的两个人台阶罢了。

    齐衡冷哼,“好一个无愧于心,方大人,如今这局面可有依你所愿?”打着为国为民的旗号,在朝堂上胡搅蛮缠的蠢货他见过了,厚颜无耻的却不多。

    底下那人重重磕了个头,“臣有罪。”

    “你是有罪。”齐衡端起杯盏,语态淡漠。

    方维默然不语。

    “说吧,来找孤做什么?”日前看了出戏,真真假假他有些厌烦了,想不到回了东宫自己还要唱,齐衡的嘴抿成一条线。

    方维拱手,“臣听闻殿下救了李闲之女,心中猜测此女定知道些什么,殿下许她活着,是撬不开她的嘴,臣为此而来。”

    “方大人消息灵通,孤自愧不如。”齐衡淡淡扫他一眼,讽刺道。

    “无论如何,臣与殿下是站在一处的,李家的钱为殿下所用便是为国所用,臣愿为殿下效劳。”他知道自己说的是空话,可还盼望着听话的人吃这套,他走上这条路不久,还不习惯。

    “说来听听。”

    方维抬头,“李家女见惯了金银财宝,以利诱之不易,臣听闻李闲夫妇待她颇为冷淡,并不宠爱,若殿下能以情动之,想必容易些。再者她如今十五岁年纪,正是躲不过儿女情长的时候。”

    齐衡将茶盏搁下,微微挑了挑眉毛,地上的人东扯西扯半天,只有这一句还堪入耳,他对着李与尘,威逼利诱惯了,他当她是刚及笄的姑娘,没转过脑子要俘虏她的心。

    可说不准是为什么,方维说出这话,他甚至不需思考,便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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