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他怎么忍心的?
半个时辰后,车队停在一个山坳里。白衫男子从葛老太车里刚走出来,立刻就有人凑到他耳边轻声禀告:“到处都没有找到他们俩”
“命还挺好!”白衫男子漫不经心地看看自己的指甲,摩挲一下又凑近吹了吹:“其他人可都料理妥当了?”
那人立刻上前讨好“全都绑起来了,实在不听话的,送去见了阎王。”
“嗯,下去吧。”白衫男子摆摆手,拿了托盘回到马车上。
车内,葛老太高倚云枕,闭眼假寐。瞄一眼托盘轻声道:“云泗现在如此惫懒,竟让你来做这些事情,该罚!”
白衫男子笑意盈盈:“夫人是嫌我笨手笨脚,伺候不好您?”他用勺子盛一口燕窝,轻轻吹了吹然后递到葛老太的嘴边嗔道:“我的技术您是不满意吗?”
葛老太抿了一口,抬起涂满蔻丹的手,指甲在他脸颊划过:“我的千柳自然是最好的。”
她指甲划到千柳下巴,便就势捏住,拉到自己面前用口脂来回磨过他的嘴唇。
千柳温和顺从,任她施为,直到将他的嘴唇染成艳红的两片,才松开他。
千柳坐直身体,把燕窝放回托盘,慢条斯理从袖口掏出一条手帕,那手帕是用上好的薯莨纱所制,每条边角都绣着一条翠绿的柳枝,是葛老太给千柳特制的。
他捏着帕子,狠狠地来回擦过嘴唇,直到把那淡棕色的手帕染上斑斑点点的鲜红。
“既然我如此好,那夫人不如告诉我,你把主家印信藏在哪里了。”他轻描淡写的问出这在葛老太心里掀起惊涛骇浪的话语,仿佛在询问她午餐吃什么一样平常。
葛老太眼神突然变得犀利,她挥手扫落那碗燕窝:“你放肆!”燕窝粘腻腻糊上千柳白色的衣袍,刺的他险些干呕出声。
千柳脱掉最外层那件衣衫,扔出车外。
“我待你一向不薄。”葛老太脱力躺回高枕。
“不薄,当个金丝雀养吗?然后等你厌烦了就换一只新的金丝雀?呵呵哈哈哈……”千柳笑出了眼泪,他用手擦擦眼角,表情突然变得阴狠“可我是个男人!”
“原来是自尊心作祟,那你可以自己去打拼一番天地出来呢。”最初的盛怒过后,葛老太迅速恢复了平静。
千柳被她戳中弱点,脸色青白交加。顿一下也慢慢平静下来:“我劝夫人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真是不巧了,我偏就是个爱吃罚酒的人”她说完笑着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会千柳。
千柳看着葛老太那浑不在意的样子,哼了一声甩袖而去。
是夜,两个人影悄悄打晕看守马车的侍卫,潜入了一辆马车。车上的人浑身血迹斑斑,奄奄一息。
小桃拿手指在他鼻下试了试,还好还好,还有气息。接过唐燕薇递的药丸,她轻捏下巴,把药给他顺下去。不一会,云泗便幽幽转醒。
因为近些日子,都是云泗给唐燕薇他们安排食宿,彼此已不算陌生。云泗缓过最初疼痛带来的眩晕后,双方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正题。
小桃随手拿了件衣服给他垫的舒服点“你怎么样?”
“死……不了,家主…呢?”云泗先适应了下身上的疼,才缓缓开口。
唐燕薇表情严肃,语气却颇为和缓“看管的很严,暂时还没接触到,不过应该没有大碍。”
“这…个……千柳,该死!”云泗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唐燕薇想拍拍他安抚一下,但看看他这浑身的伤,又无处下手,只能言语安慰“你先保重自己,我们应该帮你?”
“家主……那里有…信……”云泗还没说完就眼一闭,脑袋一歪。
“什么信?”小桃看他要晕,连忙追问,然而他显然已经没法回答了。
“喂”“喂”“喂”
小桃拍了拍云泗的脸,见他毫无反应,抬头看唐燕薇:“晕过去了”
两人悄无声息的出了马车,隐入旁边的山林中。
四更天,狗盗之时,看守的人纷纷打起了哈欠。唐燕薇和小桃趁他们换岗去旁边醒神之时,进了葛老太的帐篷里。
察觉到了动静,葛老太迅速睁开了眼睛。
“是你们?”
唐燕薇一边给她比个小声的手势,一边低声说“是我们。”她接着又补充道“我们救你走吧?”
葛老太摇摇头“我走不了,中了软筋散”
双方显然都清楚,她们两个人单论武功虽然在这些人之上,但是要带着两个完全失去行动能力的人全身而退,绝无可能。
小桃急急问道“那怎么办,云泗说你这有信?”
葛老太显然很了解云泗要说的意思,于是纠正道:“是信号,在我肚兜的边角里”
唐燕薇先告罪一声“得罪夫人了”然后便动手翻找起来。
葛老太却满是轻松地说“小丫头说什么得罪不得罪的”
……
黑暗里看不清楚表情,不过料想她们脸上肯定是吃惊的表情,葛老太不由得轻翘嘴角。她自是一眼就看出他们女人的身份的,可惜,千柳不知道。
小小银白色的烟花在空中炸开的时候,千柳从旁边的帐篷里走出来,负手静静的看着那一方天空。
旁边有人急急过来问:“怎么办,是不是她的帮手来了,我们要不要逃?”
千柳看看来时的方向,又看了眼葛老太的帐篷才淡声道:“你们可以走,我来不及了。”言毕他转身又回了帐篷。
半刻钟后,一黑衣人自谷口方向飞掠而来。他径直闯入这片小小的露营地,如入无人之境。有几个侍卫不自量力的想上前阻拦他,手刚刚举起刀便顿住了。
未见黑衣人有何动作,他们便轰然倒地。仔细去看,原来他们几个眉心都没入了一个小小的飞镖,只留下一簇红缨留在外面,微风吹来,轻轻拂动。他眼睛往周围一扫,余下众人,再不敢动,互相看一眼,慢慢放下了手里的兵器。
他搭眼一看,便向着葛老太的帐篷走去。未几,又跟在葛老太的身后出来了。两人对视一眼,那黑衣拱手一礼,葛老太点点头,他又飞掠而去,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小桃跟唐燕薇从树后走出来,不禁感叹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徒劳啊!”唐燕薇深以为然。
那些背叛的侍卫们已经争先恐后地跪在葛老太前面磕头求饶,说他们都是被千柳利诱,威逼,将所有的脏水全泼在了他身上,丑态毕现。
葛老太冷眼看着他们,只是最后吩咐把那些被绑的侍卫和云泗放出来好生照料。
云泗被抬过来时,脸上已被稍作清洗。因为失血过多,清秀的脸庞不复有往日精神。他看到葛老太时,挣扎着想从抬椅上下来,被葛老太按住了。
“你怎么样?”他眼里满是焦急,一下子抓住葛老太的手,全然忘记了尊卑礼数。
葛老太就势在他面前俯下身来,看看他浑身上下衣衫褴褛,估摸底下皮肤应该已经没有一块好肉,暗暗咬了咬牙,又呼口气放轻语调:“我无事,他没有对我怎样,只是苦了你了。”
云泗上上下下将她仔细看了几遍,最终确认她确实没有受什么皮肉之苦,才放下心来又晕了过去。
葛老太把云泗安排在帐篷的里间。自己坐在外间饮茶。
“家主,千柳带到”小厮在帐篷外禀告。
“进来”
小厮掀起帘子,将捆的结结实实的千柳一把推了进来。
他踉跄了一下勉强站稳后,看了一眼葛老太后,眼睛别向其他地方。
葛老太用杯盖撇去茶沫,轻呷一口,把茶杯放在旁边小几上,用帕子擦擦唇角才开口:“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
千柳视线转到她脸上,表情平静:“如今已落到你手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那,千喜乐班呢?”葛老太气定神闲地问。
千柳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和乐班没有关系,你不要为难他们。”
葛老太冷笑一声“我若偏要为难呢?”
“你敢?!”千柳愤怒地瞪着葛老太,眼神仿佛恨不得把她撕碎。
“我有何不敢!”葛老太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磕,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千柳嘴角浮起一丝苦笑:“是啊,你有什么不敢的,你惯会仗势欺人。”
葛老太脸色也不好了:“你说我贪图享乐,骄奢淫逸,都对,可我何时曾仗势欺人?”
千柳轻蔑一笑:“若你没有,我与千红可能早已结为夫妻,若你没有,我又因何在此。”
“你因何在此,不应来问我,或许你可以去问问你的班主”葛老太对他的话全不在意
不过葛老太的话成功吊起了千柳的好奇心“你此言何意?”
“意思就是家主当初虽然喜欢你的戏,却并无他想,是千班主过来求家主收留你,怎么你倒因此恨上家主了。”不知何时,云泗已经醒来,他在里间实在听不下去,忍不住开口为葛老太辩解。
“你以为我会信?”千柳强自挣扎。
“信不信由你,千班主当初上门时,在场的还有其他人,你可以亲自去问。”说到最后,云泗又开始咬牙切齿。
“可是班主当初说是你看上了我,如若我不跟你,就要千喜戏班从此混不下去。如果,如果这不是真的……”事已至此,千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若这都是班主的所为,那么一切就解释的通了。班主把千柳卖给了葛老太,不但得到了一笔银子,而且顺带拆散了自己和千红,这样就可以顺利把千红嫁给顾知县做妾。可是千红是他的亲女儿啊,他怎么忍心,他怎么忍心的……
千柳跌坐在地上,恨恨想到,他的千红何其可怜,他的命运何其不公。可怜他一直恨着的,要救他出火海,拼命保护的,却是造成他悲惨命运的始作俑者。
造化弄人,天道最终没对他有一点点偏爱。
葛老太最近一直没有休息好,浓茶再提神,她此时脸上也难掩疲色。挥了挥手,她示意把人带下去。本想一刀结果了这个背叛她的白眼狼,但看到他身上穿的戏服,是往日最喜欢看他穿的那套,种种过往仿佛皆在眼前,算了。
“断他一指,给他些盘缠,放他走吧。”伤了她的人,总还是要付出些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