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薛姨娘才成了薛姨娘
薛姨娘住在西跨院，名曰谦益堂。
唐燕薇看着匾额上那大大的“谦益堂”三个字，铁画银钩，姿态风流，字如人品，想来她这个名义上的父亲也是个心胸豁达之人。
到了门口，守门的丫鬟迎上来，唐燕薇言说想要拜见薛姨娘，丫鬟直接说道姨娘早有吩咐如果小姐过来，可直接进屋，不用另行通报，言毕就将唐燕薇和小桃引去正屋。
她们进得房去，就看到一个三十左右的少妇正端坐在矮案后，一手账本，一手算盘打的劈啪作响。
她头上未戴珠花，只别一只云纹银簪，扭头看账本时两耳的明月珰才缓缓晃悠一下。
察觉到有人来，那少妇停下手里的活计，站起身来，走出案几。这应该就是薛姨娘了。
唐燕薇发现她身量颇高，尤其是她又身材纤细，腰身显得尤其细长。
此时站在唐燕薇面前，她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清薛姨娘的表情，现在倒是有点明白大哥长得那么高是仿谁了。
薛姨娘面带微笑，还没等她行礼，就拉过唐燕薇的手，拍在掌心“住得可还习惯？”
“谢姨娘关心，器具与仆人无一处不妥帖，让姨娘费心了。”
“有什么不合心意的，及时与我说，下人们不听话，你就紧紧她们的皮。”
唐燕薇又连声道都挺好的，薛姨娘于是拉着她走到内室靠窗小榻前坐下，又吩咐下人赶紧上茶。
唐燕薇端起茶盏，饮一口还未放下，此时内室只剩下两人，冷不防听到薛姨娘叫她一声“薇儿”
唐燕薇没有想到在大夫人那里都没有听到自己真正的名字，现在却在薛姨娘这里听到了。看来“父亲”是真的信任这个姨娘，她竟然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
唐燕薇内心震惊不已，表面却不动声色，镇定自若。
“姨娘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嗯，家里总要有人护着你的”
“那大哥也知道？”
“他是沈家唯一的男丁，未来沈家的担子都要交给他，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唐燕薇突然感动不已，原以为自己寄人篱下，日子不会太好过，却没想到沈家人既要避免她的身份泄露，又要暗中对她处处相护，考虑得如此周全细致。
唐燕薇放下茶盏，起身深施一礼。薛姨娘连忙把她拉起来：“你这孩子，好端端说着话怎么突然行如此大礼”
唐燕薇激动不能言。薛姨娘拉着她的手，把手上带的一个玉镯子褪到她手腕上，唐燕薇刚要挣扎就被薛姨娘按住了。
“不是什么好东西，就一个小玩意，拿去戴着玩，不喜欢了跟我说，我再给你寻摸些新的”
唐燕薇现在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头一次觉得语言是如此苍白无力，不能表达其感激之情万一。
如此又寒暄几句，唐燕薇便要告辞了。薛姨娘把她送到院门外，又嘱她无事就过来陪她坐坐解闷，两人依依惜别。
回去的路上，小桃不禁感慨：“这薛姨娘还真是跟其他的姨娘一点也不一样呢！”
唐燕薇不禁问道：“其他的姨娘应该是什么样的？”
“就…我也没见过其他姨娘，不过我看话本子上的姨娘一般都是比较妖娆妩媚，没有见过如薛姨娘这般英气的。”
一旁的翠喜道：“这你就不知道了，薛姨娘不是因为她长的好看才被纳的。”
见她俩疑惑的看着自己，翠喜往四周看了看，近处无人才压低声音说：“我听府里的老人说，薛姨娘原本就是老爷未高中时的未婚妻，老爷高中后为了助力，娶了大夫人，薛姨娘才成了薛姨娘。”
唐燕薇和小桃听完对视一眼，翠喜突然激灵灵打个冷战，似乎才想起眼前的人不是府里可以在一起八卦的下人，而是另外一个主子。她扑通一声跪下，以头触地，浑身哆哆嗦嗦，连告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唐燕薇板起脸来：“妄议主子是非，若我将你的话告知薛姨娘，你可知等待你的将是什么？”
翠喜身子抖的更厉害了，几乎跪就要跪不住，摇摇欲坠。
唐燕薇长叹口气：“念你年纪尚小，刚刚那些话就当我没有听过，你也没有说过。”
唐燕薇说罢领着小桃继续往前走去，翠喜在后面磕头如捣蒜。
她心里不由得一阵后怕，下人非议主子这个事情如果是大小姐在，自己肯定避不了一顿皮肉之苦，甚至如果她更狠心些还可能将自己发卖出去。
她不是家生子，完全没有人会给她求情，发卖出去又会落得何种悲惨境地她听那些府里老人说的足够多。
现在二小姐只是这样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翠喜心里暗暗想着以后一定要管好自己这张嘴，同时她也对这个二小姐充满了感激。
擦了擦眼泪，看着快要走远的唐燕薇，翠喜连忙扶着刚刚吓软的双腿，爬起来跟上。
唐燕薇和小桃回到院子后当做无事发生，此后几天，翠喜做事越发恭谨。
唐燕薇和小桃总是早早起来练武，每日不辍。小桃虽不知唐燕薇已经有了一个相对安稳的生活，却为何对精进武功如此痴迷，但是唐燕薇不说，小桃也不问，只是每日与她对打，两人的武功都有不少进益。
早起练武，闲暇时间两人便去薛姨娘那处坐坐。薛姨娘有时正与管事们议事，唐燕薇就坐在旁边喝茶等。
有时候唐燕薇也会帮忙算算薛姨娘觉得怎么算也不对的账，不忙府里内务的时候，唐燕薇喜欢看薛姨娘做女红。薛姨娘零零碎碎的送了她很多小东西，手帕香包之类的。
她偶尔也会要求动手试试，但是绣的东西歪七扭八完全看不出绣的是个什么来，日子就这样一晃过去了好几天。
这日上午，唐燕薇正想带着小桃又去薛姨娘那处，还没出屋门，听到小丫鬟云胡哭哭啼啼的从院门外进来。
翠喜看她发髻歪斜，哭地不成样子，忙问她怎么了，云胡抹抹眼泪说自己去大厨房领些蔬菜水果，领完刚要出来碰到了大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连翘。她二话不说就抢走了领好得份例，说她们院不配吃这么好的，大小姐才是这沈府名正言顺的主子，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自己气不过想抢回来，奈何身量不够，打不过她。
翠喜拿手帕帮她擦泪：“幸好我们厨房还有一些剩余，倒是没有断顿的危险，快别哭了，免得二小姐听到这些难过。”
唐燕薇心里确实不太好受，不过不是因为自己被抢了东西，而是觉得这些小丫头们跟着她受了委屈，她还要顾忌自己寄人篱下不能为他们出头。不过她面上倒是不显什么，然后照常去薛姨娘那。
适逢月底，府中事务繁多，薛姨娘忙着处理事务，唐燕薇看没有什么能帮忙的略坐一下就回了。
走到院门口时，发现四个丫鬟们正坐在院中闲聊。翠喜还在安慰情绪低落的云胡，另外两个丫鬟却在七嘴八舌的抱怨。
“二小姐性子真是太绵软了，看样子就算知道这事也不可能给咱们出头。”
另一个附和道：“是啊，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以后怎么办呢”
“还是跟了大小姐好，走路都能挺胸抬头的，不像咱们，得夹着尾巴做人”
“不如……”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不用听也知道是她们自己在想门路想调去好点的院子伺候。
两人走到门口，把脚步声特意放大了些，院里一下子没了声音。等唐燕薇和小桃进了院子，就看到她们已经四散开做着各自该做的事。
两人刚进到正房门口，突然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沈成璧你出来”
唐燕薇给了小桃一个眼色，小桃会意退在一旁。唐燕薇拎拎裙角，跨过门槛，抬头就看到沈珍珠站在院里，她头昂得高高地，仿佛是个来开战的斗鸡。连翘也站在她身边，神态不屑地盯着她们。
“这一大早，大姐到我的院子里来，有何贵干啊？”
“你身边的丫鬟，胆大包天，竟然敢在府里动手了，我来问问妹妹，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唐燕薇看了一眼站在旁边还没缓过来的云胡，云胡也可怜巴巴地看她一眼，然后默默地跪到地上。
“在府里动手，如此没有规矩，姐姐认为应该怎么处置”唐燕薇不答反问。
“鞭笞二十或者发卖了也行”
“如此惩处会不会太重了些？”唐燕薇试图商量商量。
“虽是小错，但是治家要严，开了这个口子以后人人都能在府里喊打喊杀的，这还了得，必须杀鸡儆猴。”沈珍珠不依不饶。
唐燕薇淡淡道“姐姐既然这么不徇私情，那就把连翘交到薛姨娘那里处置吧”
沈珍珠立马瞪大了双眼，看着唐燕薇：“你在说什么，我让你惩罚跪着的那个丫头，叫什么，云胡是吧，关连翘什么事？”
“姐姐先别急，不如先让连翘讲讲今天上午的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