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头一次听说姑娘家嫁人是为了当寡妇的
第二日，沈意之去了国子监，唐燕薇又恢复了以前的日子。每日练武，练完就去薛姨娘处坐坐。
一场秋雨过后，气温骤降，薛姨娘突然染上了风寒。大夫三天两头地来看，薛姨娘吃了药病情却反反复复。
唐燕薇心里有些着急，在薛姨娘处待得时间更长了。因为薛姨娘的病，里里外外的事情更多了，大家难免忙得脚不沾地。于是这日，唐燕薇亲自去小厨房为薛姨娘看药。
算算时间，这会已快过了平日里服药的时间，唐燕薇倒好药端起托盘就往外走。她走到门槛处，注意力都放在手上面，冷不防斜刺里一个身影撞过来。
托盘歪斜，药往前方飞去，唐燕薇伸手去抓，就在她两根手指堪堪捏住碗边缘的时候，一只手把她的身子一转，唐燕薇双手去托，险险保住了碗里的药。
一丝温热从后背传来，唐燕薇回头，只见小桃伸着胳膊，衣袖上面是粘满了正在冒热气的稀饭。
下一秒，嘭的一声，一个丫鬟飞了出去一声惨叫。
小桃收回脚，快速抖抖衣服袖子，想把热饭给抖下去。唐燕薇赶忙把药放在旁边桌子上，抓起她的胳膊一把按浸在旁边的水缸里。
唐燕薇想把小桃的袖子跟皮肤分开，奈何里面的袖子紧束着，三两下分不开，她刺啦一声，袖子布料一分为二。
被踹在地上的丫鬟，觉得刚刚那一脚好像把她的五脏六腑都踹错位了，忍不住哼哼起来，唐燕薇扭过头恶狠狠地盯着她：“闭嘴”那丫鬟于是咬紧嘴唇，再也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厨房一阵人仰马翻，唐燕薇着人先把薛姨娘的药送过去，又紧急找了大夫来治疗小桃的胳膊。
伤处露出来，只见小桃的胳膊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水泡。老医师从药箱里拿出一根长针，在燃着的蜡烛上烧了烧：“须得把这些水泡挑破，然后上药才可，姑娘忍忍。”
小桃额头上冷汗涔涔，脸色苍白勉强微笑：“大夫尽管施针即可”
唐燕薇看到那长针把一个个水泡挑破，流出透明的液体，又用干净的纱布擦去，终是不忍的偏过头去。
送走大夫，唐燕薇看着小桃包得厚厚一层纱布的胳膊，呆呆地捧着。小桃看看唐燕薇的脸：“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至少你平安无恙。”
“小桃”唐燕薇扑上去紧紧抱着她。
“好了，没事，用不了多久就会好得”
唐燕薇退出来看着小桃的眼睛“可是，有可能留疤。”
“没有关系，反正胳膊不露出来”
小桃摸摸唐燕薇的脸：“我一想起那粥有可能泼到你脸上，就一阵后怕。”
唐燕薇知道这本来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但她宁愿伤得是自己。
次日一早，唐燕薇料理完事务后，来到柴房。小厮把锁打开，唐燕薇刚迈进门，里面的人一下冲出来抱住了她的腿。
“二小姐，求求你，放了我吧，我真不是故意得。”
唐燕薇站着没动，任她抱着，淡淡道“你当然不是故意烫小桃得，因为那滚粥是奔着我的脸来得。
那人于是松了手，慢慢地往后退，退到后面的柴火堆边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双膝缩成一团。
唐燕薇蹲下来：“你有个同乡在大小姐院里当差是吧？”
那丫鬟本来眼睛盯着地面，听到唐燕薇这句话迅速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许诺了你什么好处，是给了你钱还是说事成之后把你调到她的院里？”
那丫鬟依旧是默默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觉得你还能在府里待得下去吗？”唐燕薇说完站起身背对她：“不论大小姐给了你什么好处，沈府都已经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了。”
唐燕薇转身往外走，不再听身后传来一声高过一声地求饶。走出门口，她抬手遮住眼睛，晴了几日的天又要阴了。
因着小桃伤了手，唐燕薇各种仔细。好在薛姨娘的病情终于慢慢好转，她才不至于焦头烂额。
沈意之课业繁重，但是隔三差五的差小厮回来问候薛姨娘和唐燕薇。
夜色浓墨，一弯清冷的下弦月斜斜挂在天边。上京城外一条偏僻的小路上，一辆马车在疯狂的向前奔驰着。驾车的马几乎已经四蹄腾空，马车被带的一个小小的石子就能硌的车轮飞起一尺高，那车上马夫却上身挺立，仍不断用马鞭抽打马的屁股。
唐燕薇坐在车厢里，右手握着一把卷了口的刀，左手紧紧抓着马车上固定的小几，努力保证不被疾驰的马车甩出去。
“准备下车”车帘外伸进一只手，唐燕薇稳住身子艰难把自己的手递过去。那人握住用力一带，唐燕薇便跟着他咕噜噜滚进一边的草丛里。
两人刚在没膝的草地里停止滚动，路上已传来沙沙的脚步声。一群黑衣蒙面人后拎着整齐的刀从小路上飞奔而过，沿着疾驰的马车追去。
唐燕薇被那马夫压着，他一只手垫在唐燕薇的脑袋下，下巴抬起，目光随着那群黑衣人移动。等那群人走远，他站起身，一把扣住唐燕薇的手腕带她向道路两边的山林走去。唐燕薇刚刚被那人身上的血腥味熏的有点干呕，她使劲吞咽了两下，才把那股恶心的感觉压下去。
寂静的深夜，黑魆魆的山林像头巨兽的嘴吞没着任何进入它腹里的生物。远处不时传来鸦声，惊的近处的虫鸣都要暂停一瞬。
“等会他们发现车里没有人，会再回来的，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那马夫开口道。
这是唐燕薇听他说的第三句话，也是最长的一句。第一次是有个黑衣人冲进车里，刀明晃晃的直奔唐燕薇的面门而来时，他说了一句“小心。那时他声音清朗又带着些许急切，这次大概是许久没说话，声音有些干哑，清清嗓子他又闭紧了嘴巴。
此时上山，他早已松开了唐燕薇的手腕，只是默默的在前面用刀不时分开着两边阻挡他们脚步的低矮树枝。从唐燕薇的角度看过去，他身材颀长，动作云淡风轻，此刻不像是登山开路，倒像是穿花拂柳。
这个突然冒出来救了自己的人到底是谁？
今日早间时分，唐燕薇照常去薛姨娘处请安时，木鱼村的管事急匆匆来禀报说庄里的羊群出现大批疫病，因涉及数量太大，是救或弃需有人拿个章程出来。羊群的生死关系着庄里一年的营生，也关系着未来府里一年的伙食，需有人亲自去看看。
近日秋意渐凉，薛姨娘染上风寒至今未愈，哥哥沈意之又在书院还未逢旬假，至于沈洪和大夫人那边，他们是从来不管这些琐事的，因此唐燕薇不得不走这一趟。
虽说庄子是大夫人的陪嫁，但是为了杀掉自己，这成本下的委实有点大。先不说那庄子的损失，就是那些个杀手们个个武功卓绝，沈府侍卫在他们手里都过不了一招，混乱中小桃与自己冲散，若不是眼前这个人突然带人前来支援，这会说不定自己尸体都凉了。
唐燕薇打个寒战，不由得对眼前之人充满了感激。
此时恰逢一个上坡，那人转回头欲拉她一把，却恰好正对上她的眼神。银白色面具下，他一张薄唇紧紧抿着，眼里闪过一丝不快。
萧衍今日正在地牢审问前几日从京郊带回来的一个细作，承砚脚步匆匆上前递给他一只赤羽竹筒。
拔下赤羽，仔细看火漆印封并无改动的痕迹，萧衍拧掉桶盖拿出一张布条。
读罢，他把布条丢进旁边的火盆，看火舌将布条一点点吞没“让天五带几个人去京郊庄上，保证她的安全。”
承砚抱拳转身领命而去，还未跨出门槛，又听背后萧衍说道：“算了，我亲自去。”
旁边执鞭之人在身后问“殿下，此人……”
萧衍脚步不停，往后摆了个手势“处理了吧”
没有套问出自己想要的信息，萧衍今晚的心情本来就不好。“你那是什么眼神？”拉她上去土坡后，他甩开唐燕薇的手冷冷问。
“感激你的眼神。”唐燕薇折了根树枝，不时拿它打打旁边的树和草。
“你如果想以身相许，大可不必。”
唐燕薇斜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先不说你家世人品相貌如何，就说你这身体就不行。
萧衍心道，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在这种情况下说自己身体不行的。瞪她一眼，来救你是保证你的生命安全，可没有兴趣听你胡说八道。
萧衍迟迟不再搭话。
“我选男人，人品相貌如何皆不重要，最重要身体不能好，如果位高权重身体又不好，那就是最好选择了。”唐燕薇又补充道。
闻听此言，萧衍终于忍不住出声：“头一次听说姑娘家嫁人是为了当寡妇的。”
“人各有志，曲高和寡”唐燕薇越过他，走到前面。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表露自己的身份，直接问，他也未必给出真的答案。不过眼前的人是友非敌，唐燕薇不介意逗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