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是不是珍珠生了？
沈意之出了唐燕薇的院子，他突然觉得今日天气实在不好，连风扑在身上，都是闷闷的感觉。
唐燕薇透过窗户看着沈意之的背影，他的衣袖在风中飘忽，透着说不出的萧索。
一股难言的悲伤从她心头升起。于唐燕薇而言，她很感激沈意之对自己的情意，假若没有这家仇，他们也没有顶着兄妹的名头，未尝不能一试。
可是现在，种种情况都不能允许。她放不下心中的怨恨，跟他去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只过自己的日子。
沈意之身上，也背负着沈家的希望与荣光。
况且，情势如此，现在也并不是他们两个决定要放弃一切，事情就能解决的情况。
唐燕薇起身去了一趟谦益堂。
日子如流水般淌过，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所有流程按序进行。
唐燕薇在这期间，没有再与萧衍见过面。
这整个过程他都像隐身了一样，派了一个老管家，来送各种东西，自己却完全没有出面，每次的理由都是慎王殿下身体欠安。
这日，唐燕薇照例去薛姨娘处。
两人一起在凉亭中做起了绣活。薛姨娘停下自己手里针线，看了一眼唐燕薇手中的绣帕，指了指眼睛部分：
“这个鸳鸯的这部分前后可以稍长一些。”
唐燕薇把绣样拿出来仔细比对一下，果然发现，鸳鸯的眼睛并不像她以为的一样是圆的，而是前后稍长的凸月状。
“姨娘真是仔细，我就不行。”
薛姨娘笑笑，摸摸发髻上唐燕薇送她的金钗：
“你也是个仔细的姑娘，不过你的天赋在别的地方，不在这鸳鸯上罢了。”
唐燕薇的眼神随着薛姨娘的动作也落到她的发上，笑弯了眼睛。
她接着低头与自己手上的绣帕作斗争：
“这个就不能让别人帮忙绣一个吗？”
薛姨娘也笑笑，话语里满是促狭之意：
“你若能接受，将来你夫君身上日日带着别人给绣的绣帕，也未尝不可？”
唐燕薇继续飞针走线，把眼睛修改一下，然后用剪刀把线剪断。拿高举起仔细看一看，她发现比第一次绣得好了不是一星半点，心里暗暗满意。
“他若喜欢，日日带着我也没意见，左右又不是我带。”
薛姨娘看着唐燕薇欲言又止，她这心理真的是新嫁娘应该有的心态吗？
薛姨娘看她这满不在乎的样子，忍不住把她手中的绣活放在旁边，捞过唐燕薇的手，护在自己手心里。
“薇儿老实跟姨娘说，你是不是真的想嫁给那个慎王？”
唐燕薇知道刚刚的话可能让她担心了，于是笑笑，把薛姨娘的手反握在手里。
“姨娘放心，嫁给慎王是我深思熟虑过的，也并不觉得委屈，只是哥哥那边……”
看唐燕薇还在担心沈意之，薛姨娘心里也在忍不住为两个人惋惜，两个都是好孩子，可惜缘分太浅了，但眼下只能选择先安抚唐燕薇。
“意之他到底是个男人，慢慢会想开的，你放心吧。”
“嗯。”
话虽这样说，薛姨娘的心里还是比较担心儿子。
沈意之每日照常上值，也会按时到自己院子里走一趟，听小厮说，他的饭菜饮食也无任何异样，但是人却一天天消瘦起来。
这日沈意之又来谦益堂，薛姨娘看着儿子显得松松垮垮的袖子，肩膀处也好像宽了几寸，忍不住开口：
“如今薇儿婚期已定，到时还需要你把她背上轿，最近我让厨房多做些你爱吃的。”
沈意之知晓自己近日的状态并不好，让母亲跟着自己担心了，于是点点头。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沈意之出门去看，他正欲绕过照壁，就见前面小厮带着一个人正往里迎。
那人一看见沈意之，老远开始揖手：
“大哥”
沈意之定睛一看，原来这笑容满面之人竟是沈珍珠的夫婿，王沅宇。
沈意之回个礼，看他如此喜气洋洋。沈意之开口问道：
“是不是珍珠生了？”
王沅宇从后面侍从手里拿过一篮子红鸡蛋，交到沈意之手里，同时高声回道：
“是的，今日申时，弄璋之喜。”
沈意之也喜上眉梢。
“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
沈意之与他一道往里走，带他往梧桐苑的方向走去。
梧桐苑里的梧桐树，叶子生长茂盛，隔绝了夏日的暑气。沈意之把王沅宇送到院门口，就又转身回了谦益堂。
沈意之把王沅宇带来的消息告诉了薛姨娘。
薛姨娘忙把管家叫来，让他把早已准备好的米酒等食物，并小孩子穿的新衣裤和一些玩具归拢整齐，又嘱管家想着时日准备好新鲜的鸡蛋。
此事并不着急，沈意之看着薛姨娘忙活这些，心里尤其不是滋味。
娘亲是真的太喜欢小孩子了，可她今生注定只有自己一个儿子。
他只在印象里觉得，娘亲好像曾经还怀有一个妹妹，但是后来父母亲对此事绝口不提。
长大以后，听父亲叙说了往事，搞清楚了来龙去脉，才知他们心里的隐痛甚剧。
不忍再看，沈意之便辞别离开。
满月时，沈意之去王家喝了满月酒。把一应物品送到，沈意之又单独给了个红封，代表了他这个做舅舅的心意。
沈珍珠戴着镶红宝石的黑色抹额，怀里抱着儿子，一脸幸福的模样。
刚满月的小孩，身上还带着些许未褪的红，小小的嘴巴一抿一抿地惹人喜爱。
沈珍珠看着沈意之把红封单独放进襁褓里，头一次没有露出那种怨毒的目光，回了他一个微笑。
七月初六，宜婚嫁，宜迁居，无禁忌。五行泉中水，壬申时，喜神正南。
唐燕薇感觉她刚刚入睡，就被翠喜叫起来梳妆。
云胡和翠喜帮着唐燕薇换上绿色的嫁衣，这套嫁衣是成亲前一个月萧衍给送过来的，试穿后竟然尺寸正好，连修改都不用。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知道唐燕薇不爱做这些女红，反正此举甚合唐燕薇心意。
全福娘子上前给她梳头，嘴里说着吉祥话，念得唐燕薇差点又睡着了。
薛姨娘站在边上看着，妆粉，描眉，胭脂，朱唇，花钿，一边笑着一边眼含泪花地准备着她出嫁用的各种物品。
时辰一点一滴过去，各项事务逐渐打理完备。
等一切收拾整齐，薛姨娘把手放在唐燕薇的肩膀上，低头与唐燕薇一并出现在镜子里，两个人相视而笑。
唐燕薇转身抱住薛姨娘的腰身，埋在她的怀里。
薛姨娘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勉强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劝她：
“今日是个顶好的日子，我们不哭，不然一会妆花了还要重新画，别时间来不及了。”
唐燕薇从她怀里出来，站起身，也给她擦擦泪。
“好，姨娘，我们都不哭。”
两人正互相安慰，突听门外隐约传来鞭炮声，另早有小厮跑进门来大声通禀：
“新姑爷上门迎亲了。”
喜房里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阙扇呢，快拿过来”
“袖袋里红头绳，放进去没”
“放进去了，放进去了”
沈家正厅，沈洪和萧衍正在寒暄。
沈洪没想到，萧衍今日竟能亲自来。
都说慎王是个病秧子，前面礼节部分也是说病重在床不能起身，沈洪对此颇为不满，没想到今日他不用兄弟代迎，竟然亲至。
这也稍稍平息了沈洪心里的一丝愤懑，叮嘱的话里，更多掺了些真情实意，虽是皇子，但此时应只论翁婿，不论尊卑。
还没一盏茶时间，喜房那边传过话来，新娘子已准备好。萧衍站起身，向沈洪揖礼：
“小婿在门外静等。”
沈洪也站起身，回了一礼：
“殿下请在门外稍后。”
萧衍转身向外走去，他今日穿一身大红婚服，头戴金冠，墨发高束。
大约是为了掩盖病容，他今日竟然罕见地稍微上了妆。
只行走间，不似寻常的男子那样双腿有力，仿佛随时一阵风过来会将他吹倒。
承砚在旁边随时扶着他，颇有点病西施的劲头。
外人只看他妆容精致又自然，全然不知承砚和承墨为了让他上妆费了多大劲。
不过按照往常的武力值，萧衍几脚就能把他俩踹很远。
所以，承砚猜大概萧衍也是觉得毕竟大喜，不宜太过病态，两人只稍稍出手了几下便架住了萧衍。整个过程他也相当配合，没有再挣扎。
承砚承墨两人对视一眼，默默在心里一笑。
萧衍那边刚出门避开，唐燕薇就迈过转弯处到了正厅门口。
到了正厅，沈洪坐在上面太师椅上，把一个父亲该叮嘱给女儿的话说了一遍。
沈洪不由得暗想，今日便当是婉之在出嫁。
唐燕薇心里更是悲伤，今日自己便要出嫁了，女子人生中关系后半辈子的大事，可是爹爹娘亲再也不能亲眼看到了。
薛姨娘在旁边听得直想流泪，一家三口悲伤的气氛感染得前来的宾客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喜娘看着这情景，忙上前开始说各种吉祥话，想起今日是出嫁的好日子，不宜多思，几人都勉强控制自己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