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上，已除称心。
压下心里那股郁郁的闷气，他声音也变得幽幽地：
“王妃就没有什么事要与本王说吗？”
唐燕薇两手拢在一处，宽大的袖袍遮掩下，悄悄捏着自己酸痛的手臂。
她想着这劳心的事情一点也不比劳力轻松，比起出去应酬，她更宁愿在她的工房里待一上午。
不过萧衍这话问得奇怪，转过头，她反问道：
“我应该有什么事要同王爷讲吗？”
萧衍看她这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顿时有些气结，他欲言又止地说：
“既然…无事，那王妃歇…着…吧。”
他说完站起身就走了，徒留唐燕薇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怎么觉得萧衍刚刚有些咬牙切齿。
唐燕薇摇摇头，她觉得一定是自己太累了，才会有这样的错觉。
他那样清冷自持的一个人，犯不着在自己没有惹他的情况下，与自己计较。
萧衍走到院子里，顿住脚步，承砚和承墨只得跟着停下。
“查查达果儿罕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又恢复成往日平静无波的样子，承砚此时都不敢多问，看了眼承墨，承墨无声退下去办。
晚膳时分，消息已经传回。
萧衍看着桌上的纸条，不禁摇头苦笑，怪不得达果儿罕没对她提什么要求就答应帮忙。
上元节那日，太子的手下安排了个自导自演的救人，却不料下面的人办事不利，竟是因为人多而施救不及，被唐燕薇抢了先。
第二日，他也只是得到的大概消息，但上面并未说明救人者就是唐燕薇。
他也在事后，把事情侧面透露给了达果儿罕，但他并未告诉达果儿罕全部，只让他查到推嘎达落水那人，好像是太子的手下。
达果儿罕却认为是太子拉拢他不成，把主意打到了嘎达的身上。
达果儿罕虽然姬妾不少，女儿成群，但他的儿子，只有这一个。
这也是他们那边胡姬地位不高，他却对嘎达的母亲格外看中的原因。
既然太子要对他儿子不利，大朝会还未完，单独送走亦非明智之举，因此他急需在这上京找个庇佑，那最近势力显露的慎王是最好的选择。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慎王王妃竟然这个时候找上了门，并且还是嘎达的救命恩人，达果儿罕于是趁此机会，以退为进。
只是若不以此事为交易，恐怕来日，达果儿罕提一些不那么过分的要求，王妃都不会拒绝。
也罢，左右再大的人情，自己替她还便是了。
……
自唐燕薇嫁入王府，小祁便每隔三日才能送一次消息进来。因着慎王府较之沈府，出入更加不便，所以消息由云胡自王府角门后巷交接。
云胡年纪稍长，办事沉稳，加之灵活善变，即使遇到些突发情况也能应对。
在这之前，唐燕薇已详细地向薛姨娘打听了云胡的底细。
薛姨娘回信说，云胡是因为当年家乡闹蝗灾，她与父母兄长逃难至荆州失散，幸好遇上当时接薛姨娘进京的沈洪。
他们当时虽自身处境艰难，但看云胡可怜，还是收留了她。
云胡在去唐燕薇院子前，一直是在薛姨娘跟前长起来的，懂事后她便自愿签了死契，绝对秉性纯良又忠心护主。
这日，云胡照例把消息拿回。唐燕薇看完不由得眉头紧皱。
小桃看她神色不对，也凑过去看。
上面消息条列纷杂，虽然大都是各地的大事件，但都无关紧要，小桃略略扫过，迅速从其中筛选出了最重要的那条。
那条信息只有寥寥几字：上，已除称心。
称心这个名字，小桃不太陌生，正是前段时间酒楼传言里，太子殿下与其同吃同住得那个幕僚。
那些人，当时还八卦过他的来历。
有说他原本只是东宫中籍籍无名的少詹事，不知因何故突然得了太子青眼。
这话刚落，立刻另有人接话道，还能有何故，听说这位少詹事大人，姿容甚佳。
他说的时候，冲人挤眉弄眼，搔首弄姿的样子，恶心的小桃快把前日的晚膳给吐出来。
等他孔雀开屏般展示完自己的魅力，才压低声音接着说，那称心在入东宫前，好像是蓝倚坊的。
一群人安静听完，顿时仿佛什么都明白了似的，哄堂怪笑起来。
小桃听不下去，过后她试着找崔掌柜打听，蓝倚坊是什么地方，被崔掌柜一句，那不是正经姑娘会去的地方给敷衍了过去。
她才隐约觉得，那大概不是个正常社交的场所，后来又通过其他人，证实了她的猜测。
太子殿下真会将个小倌带入东宫吗？
若是真的，这也太荒谬了些，可是今上已不理事多年，如今突然插手太子宫中事务，又让此事多少有些耐人寻味。
压下心中诸多思绪，两人也没就此事多做讨论，反而说起了酒楼的经营。
小桃提议，如今羊肉供应充足，可适当再扩一家酒楼，被唐燕薇摇头否了。
“此时扩张怕是不妥，毕竟商队之事还未有定论，目前想这事，为时尚早。”
小桃见她心中似有所惑。
“姐姐在担心什么？”
“我总觉得达果儿罕给的这谢礼未免太重，他提了见王爷我没有答应，他却突然以答谢之名应了商队之事，这时机过于凑巧。”
小桃却对此不以为意。
她往门外的方向看看，见没有人，才压低声音说：
“现今都在传，咱们王爷在朝中很得势，那右相想巴结一下攀个高枝，也没什么特别的。”
唐燕薇点头赞同。
“但愿是我多想了。”
唐燕薇自我暗示现在想这么多也没用，不如静观其变。
两人各怀心事地静坐片刻，唐燕薇突然开口：
“小桃，你替我去老祁那走一趟。”
晚膳过后，时辰还尚早，天却已擦黑。
唐燕薇和小桃换上夜行衣，小心避过王府的人，不一会便出了王府后门。
那边承砚已经把两人出府的消息禀给萧衍，不过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吩咐承砚：
“派人跟着，护她们周全即可。”
萧衍从没想过要限制唐燕薇的行动自由，而且以她俩的身手，等闲杀手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不能保证不受伤。
因此让她们单独出去，是不可能的。
只有阁中之人跟着，一旦应付不来，也可发出信号，撑到附近兄弟赶去救援，才不会出大问题。
不过萧衍想想，还是觉得安全问题，不能大意，又开口道：
“还是你亲自去吧。”
现在除了他自己，只有承砚知晓唐燕薇对他意味着什么，把她的安危交给谁，萧衍都觉得不放心。
自从上次唐燕薇被王家的杀手追杀后，他就没有那么自信了，毕竟他亲自出马都不能保证全身而退。
若不是身体不允许，他都想亲力亲为。
那边厢，唐燕薇和小桃已经来到十字大街上。
因着今日是十月初一，北方的寒衣节，为方便百姓寄托哀思，朝廷规定，今日的宵禁比往常晚一个时辰，但是大街上的人，却比平时少许多。
这个路口很大，因此他们来得虽然不算晚，路口街角处，却已经有好几堆灰烬。
旁边还有几个人，正在默默地往自己的小火堆上添着纸钱纸衣。
他们有的只是默默烧，有的嘴里小声念叨，大意是让自己的亲人，快来把衣服和银钱领走。
窃窃私语的人声，混迹在被风吹得左突右闪的光影里。
火堆的火苗随风转向，拉的人影忽高忽矮，燃烧着灰烬飞绕四周，再配上远处偶尔传来野猫那凄厉的叫声，使得这气氛一时阴森诡异。
那些烧纸的人却并不害怕，大约是因为，若那些鬼魂真的来了，他们还可趁机见见自己思念的人。
因着今日大家都穿的很素净，此时虽然两人身着黑衣，也并未引起他人特别的注意。
唐燕薇找到一小块没人用过的地方，先拿白石灰在地上画了一个圆，接着把身后背着的大包袱打开，里面也是一些纸钱和纸衣之类的。
祁掌柜还用心地准备了白蜡烛，把蜡烛点燃，又用风罩仔细罩好，唐燕薇才点燃手中的纸锞子。
小桃两只手互相摩挲了下胳膊，然后蹲下身与唐燕薇一起往火堆上添。
她边动作，边抬头看唐燕薇，火光明灭，照在唐燕薇面无表情的脸上，无端让人生出悲伤之感。
唐燕薇却没有觉得多么悲伤，她现在只是有些想念，想念往日的美好。有些愧疚，愧于到现在还没有查到仇人是谁。
她现在早已能平静地把所有的情绪，藏在面色之下，眼泪也全都流进了心里。
所有东西烧尽，两人把东西收拾一下，唐燕薇最后又看一眼火堆，此时恰好一阵风吹过，它打着旋儿把一缕带火的残灰卷走。
唐燕薇看着它飘在空中，越飞越远，最后飘向视线的尽头。
“姐姐，回吧。”
小桃走了几步，察觉身旁无人，回头便看到唐燕薇还在盯着那已灭的灰烬看。
“嗯。”
唐燕薇应完，急走几步，与小桃并肩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