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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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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节寒冷,午宴设在一处温室殿内。

    殿内有贵胄朝臣的攀谈声,也有命妇们热络寒暄。

    “原来是甘夫人。”永济侯夫人看着眼前的甘夫人,面上挂着一成不变的笑,“夫人何时至京都?颍川地杰人灵,没成想夫人竟能舍得老宅,终于肯来京都了。”

    甘夫人一向安居在颍川老宅,骆栩在长安安顿下来,几次三番去接,她每回都拒绝了。

    “半月前就已动身。”甘夫人声音清朗,相貌普通,看起来也上了年纪,却并不显龙钟之态,精神抖擞。

    “这不是季文老大不小了,还不成家,每回家信里头都糊弄我,我再不来,怎么得了。”甘夫人中气十足。

    长安贵妇贵女们虽各有各的圈子,唯独一点十分默契,好话坏话都拐弯抹角的,所有人明面上都过得去。

    而甘夫人的话实在太直率,圆滑如永济侯夫人都险些接不住话。

    干笑几声,永济侯夫人道:“大丈夫何患无妻,甘夫人若忧心,多赴几回宴席即可,京中的女娘,想来您也放心。”

    甘夫人微笑:“当年,季文初来京都,人地生疏,幸亏有你帮忙张罗,咱们也是拐着弯的亲戚,我也不同你说那些虚的。”

    永济侯夫人露出讶色,心里隐约觉得甘夫人要说的,是些私话。

    甘夫人仍旧微笑:“不知道你家小姑许婚否?”

    永济侯夫人闻言,着实感到汗颜,方从颍川来京都的甘夫人,哪里知道小姑柳嫣的那些事。

    她只好面露为难,道:“夫人也清楚,我姑君那脾性,与她做亲家…再者小姑有些骄纵,恐难配得上骆太傅。”

    甘夫人半信半疑,接着试探道:“女公子若是骄纵,何不送入宫中选为女官,也叫她晓得为人之理。”

    永济侯夫人有心转移话题,毕竟身为高陵大长公主的儿妇,虽与姑君心口不一惯了,忌讳还是忌讳的。

    她忽然想起一个人,露出笑意,道:“甘夫人这就不知了,女官虽说适合令这些恣意的女娘稳重。其余与闺中女娘也无甚区别。”

    甘夫人竟是一反方才怀疑的模样,颇顺从这个话题的发展,应道:“哦?当真吗?”

    永济侯夫人勾唇一笑,神情暧昧:“姜太后身边的晏女尚书不正是个例子吗?旁的女官如何,我不晓得,再者宫里女官中女尚书能有几人?这般出色的女娘,二九年华迟迟不愿出嫁,不愿离开皇宫,想来她是盯着后宫娘子们的位分吧。”

    其实这种流言蜚语,并不是永济侯夫人自个琢磨出来的,而是各个圈子的夫人、女娘说法不一,却大多津津乐道此类话题。

    殿内,一个内侍赶来传话,说帝后将至。如此,殿中众人自是不再言语,都恭恭敬敬等候帝后驾到。

    甘夫人在永济侯夫人没注意的时候,面上嵌了丝淡笑,这笑是听到想知道的消息的愉悦。

    不一会儿,帝后的仪仗便入殿了。在一片丝竹声中,众人纷纷下拜行大礼,山呼万岁。

    知韫在上首端坐,扫视一圈,不可否认,哪怕在场朝臣皆是祭服,裴郬举手投足间的优雅贵气,仍旧那般引人赏心悦目。

    殿中周围嘈杂,裴郬正与同僚喁喁低语,像幅诗画般美好,他忽然抬头,神色一变,沉默起来。

    他身旁男子眉眼冷峻,看上去便是个不爱笑谑之人,气度不凡。他见裴郬向着上首方向不语,也并未冒昧开口,只静静站立一旁。

    裴郬回过神来,不住庆幸身边是桓砚序,这位同样在收复魏州中的重要功臣之一。出身谯郡桓氏,名门出身,且并未养成京都纨绔子弟的作风,相反,他从十五岁便在战场上立下军功,如今刚刚及冠,少年将军,任谁来了也说不出他的不是。

    若真要指摘,那也只有一点。桓砚序的母亲,是他父亲杜陵侯的原配。而他的母亲同时也是疏勒国王女。杜陵侯年少时,在战场上误将她当成奴隶俘获,后来还是老疏勒国王亲自要人,才得以解脱,可在短短一两月,郎才女貌的两个年轻人产生情愫,彼此顶着巨大压力成婚,又诞下长子也就是桓砚序,若在话本子里,本该相爱一生,只是命运向这位疏勒国的王女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杜陵侯与妻子成婚五年后的战场上,再次邂逅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不过这女子是货真价实的奴隶,这一次杜陵侯背叛了与妻子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在回京途中,这个女奴已有身孕,彼时疏勒国王女面对丈夫的背叛,心如死灰,又觉无颜面对曾百般劝阻她的亲人,最终选择服毒自尽。

    因幼时经历过从父母情深,再到父亲与女奴暗通曲款,母亲服毒自尽,桓砚序与杜陵侯之间如隔了一座万丈冰山。十五岁立下战功,此后五年里一直于战场中不断厮杀,前不久被圣上加封为高阳侯,食邑八千,他回京都第一件事便是独身居住在圣上赏赐的北阙甲第中,常被御史指责不孝,不过,他仍旧我行我素。

    “裴卿与桓卿皆在一处,那正好。”李霖瑾声音不疾不徐,他在朝臣面前一向不辨喜怒,显然是对裴郬与桓砚序另眼相待,故而很是和煦地又对内侍道,“裴卿之子近来不是有咳疾吗?去库房取几样止咳的药物,赐予裴小郎君补补身子。”

    裴郬深深长揖,又跪下谢恩。

    李霖瑾带着一抹笑,悠然抬抬手,又对桓砚序道:“桓卿可有中意的女娘,若再不成婚,你那偌大的侯府,何人打理?”又看着知韫,语调和缓,“朕后宫皆因有皇后这般的如花美眷打理,才令朕安心处理朝政。”

    知韫原本心中正烦躁,而方才挑起裴郬话题的那人,对着她一副单纯的模样,真让她无法生出怨怼。

    桓砚序敛神拱手:“多谢圣上体恤臣,只是臣暂时并无心儿女私情的打算,只愿能为圣上与朝廷效力,便是最能叫臣心满意足。”

    李霖瑾也没有在这话题上显得多热忱。知韫心里清楚,像桓砚序这般的青年才俊,少年将军的婚姻大事,古来帝王都尽力掌握在自己手中,好作为筹码,以平衡朝廷。

    有时候皇帝不方便说的话,心里有计较的朝臣会直言出来,以期升官或得到重视或稳住地位。

    皇后也同样,尤其在朝臣婚姻上,皇帝不好直言不讳,皇后却不必避讳。

    知韫强忍心中面对裴郬的苦涩,面上保持着持重端庄的笑容:“话说,卿正值知慕少艾的年纪,先前是为国上阵杀敌,如今安定下来,何不考虑人生大事呢,不若改日吾做主,设下宫筵,为你掌眼新妇如何?”

    桓砚序心道这回没法子再推了,先前圣上是以玩笑的口吻,故而能推辞,而皇后是以决定好的语气,这还能怎样推掉,只得接受下来。

    李霖瑾与知韫暗自相视一笑。知韫还挺骄傲,就算贵为圣上,也幸亏有她这个聪慧的女子,不像某人眼拙,思及此处,知韫本调整好的心情,一下子又不适了。

    在知韫不远处的颜氏,她身为坤宁宫命妇,跟着知韫的话音附和:“中宫所言极是,桓将军已到了成家年龄,是该中宫帮着好生掌眼才是。”

    众人都是人精,都知道桓砚序家中是什么情况,根本无人在这档口里,提及杜陵侯和那个女奴抬成的继室东郭氏。

    颜氏话音刚落下,命妇中就有捧场附和者,也有人是真心有意将家中女儿或是娘家侄女许配给桓砚序。

    知韫倒是乐得她们这般,也省得她再找话题引到这方面来。

    不过,这人一旦闲下来,就爱胡思乱想。

    陈蔓与他成婚两载便匆匆离世,他日后还应当再娶吧。

    他再不再娶与她有何关系?做什么多想?知韫心里另一个声音反驳着。

    座位上的裴郬神情淡淡的,也没有刚入殿时,与同僚闲谈寒暄的心情。

    当然,元日这日,注定没有太多闲暇的时候拿来胡思乱想。

    元日的白日里,皇宫中皆是赐宴朝臣、命妇们,而到了晚间,则是李室皇族的家宴。

    乐声堂皇,歌台舞榭上,纤细美艳的优人翩跹起舞,鸾回风翥,宫人们小步履匆匆呈上宫筵的珍馐美食,以及高雅而古典的器皿,却也井井有条。

    宗室们参加皇室家宴,都习惯带上自己最宠爱的孩儿。

    圣上的子嗣都还小,哪怕是最年长的太子李曜,也才六岁,翻年才七岁。故而小童们的座席欢声笑语一片。

    高陵大长公主舀了舀她自己案前的肉羹,唇角弯弯地看着幺女柳嫣。看起来心情不错,这也是她回京都以来,第一回在筵席上不挑剔不冷傲。

    不过,当她开口时,知韫知道高陵大长公主还是一点没变。

    “懋甫,伯姑母望了一圈,咱们李室就数你的子息最单薄,我与萧氏说了多少次,她全当耳旁风,你自己说说,一个大王膝下只一个男丁,像样子吗?”高陵大长公主嗔责道。

    李霖玚笑了笑,眉眼间尽显倜傥:“伯姑母关心我们小辈,是我的福气,只是妇人分娩实在难熬,小子实在不忍阿绚为我受苦,况且还有阿漾呢,哪里就只一个孩儿了。”

    高陵大长公主轻哼一声,还欲说什么,永济侯夫人飞快看了一眼上首知韫向她瞥来的眼色,便掩袖咳出声来,引得高陵大长公主不悦地望去。

    说巧还真巧,高陵大长公主回眼时,看见一个漂亮的吊梢眼满含怫然。这女孩容色极美,娇俏可人,身材高挑纤瘦,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高傲,偏又红唇小巧,小琼鼻,肌肤如玉,既娇气又清纯。

    这女孩便是柳嫣,她现在正撅起唇角,看上去忿忿的。

    知韫自是一直瞧着这边的动静。高陵大长公主见柳嫣神色不豫,就没顾着方才要说什么,因着永济侯夫人与柳嫣是同案而坐,故而她直使眼色让永济侯夫人好生哄哄幺女。

    知韫心下感慨,高陵大长公主对她的先夫真可谓此情不渝。虽然她不喜欢高陵大长公主,不过那众人所说的美男子柳溱,对待高陵大长公主一向不假辞色,她竟然还能一辈子始终如一地爱他,当真为她感到不值得。

    细说起来,知韫也是第一次仔细看柳嫣,从前虽说都是京都女娘,可是同龄女娘尚有不同的圈子,更别说她与柳嫣差着年龄,两人并无多少来往。

    今日一见,知韫着实有被柳嫣惊艳到,要论相貌知韫当然不逊于她,她也不逊于知韫,这是知韫二十多年来前所未有的感受。平心而论,后宫都极少见这样的姿色。

    也幸好萧绚稳得住,她神色平静,优雅地抿了口茶盏。

    柳嫣之容貌,确实是世间少有能与她密友知韫相提并论之人,可这么多年也并未令懋甫心悦,相反,倒是另一个女子曾与他两情相悦过。故而萧绚相当平和。

    席间忽然传来一阵躁动声,众人将各自的心思搁在一边,循声望去。

    是楚王伏在案上,案上的器皿东倒西歪的,珍馐也乱七八糟混杂在一处,而楚王本人,脸颊酡红,整个人看上去神志不清。

    楚王世子与他长得很像,伸手与宫人一同准备扶他,楚王用力挥手不准他们靠近。

    因为李霖玚与他是邻座,出于礼貌,伸手扶他。楚王这回倒没推开,相反,一只手拉过他,一只手指着正中央的优人,笑得放荡,整个人摇摇晃晃站不稳,看上去极为滑稽,慢吞吞吐出字:“我…我…们…一起…一起…享用……”

    李霖玚闻言,立刻严肃起来,也不顾忌楚王是长辈,将他的手甩开,遂大步流星回到座位。

    而楚王王后与世子闻言忙起身,向李霖瑾下跪为楚王求情。

    楚王后捻着帕子,求情完便向知韫投去求助的目光,毕竟圣上不好求情太过,只盼着皇后能帮着说情。

    知韫向她颔首示意,毕竟也无伤大雅,这般没出息的宗室,圣上指不定挺满意的,她顺手给楚王后一个人情也无妨。

    李霖瑾神色如常,只沉声:“宗正以为如何?”

    李邈宗正上前,思索片刻,道:“楚王乃酒后失德,并非有意为之,况且楚王又乃圣上叔父,苛责不必,然,殿前失仪却是真。”

    李霖瑾面上平和,望着楚王后与世子:“楚王是朕之叔父,朕不忍责怪,却终究有失体统,有悖礼数,即日起,削去楚王一年俸禄,以此为戒。”

    楚王后与王世子连连拜倒谢恩。

    谁也没想到,宴席接近尾声竟还有这般的事,往日里最热闹的元日傩舞竟无人在意,全看楚王的沉迷酒色且不雅模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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