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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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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怀夕看着少年不自觉跳动的眼皮笑出了声,水眸涟漪,随意坐在他的床边,看着半开的窗户,凝着高悬的月,语气轻松,“小茉说是你带我出来的。”

    红雾幻境,诡异的火种以及那个强大到让人胆寒的魔头,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噩梦。

    也确实如梦一般,她居然活下来了。

    他也是。

    “你是怎么做到的?”苏怀夕看着满身伤痕,面色苍白的人,“当时,你去哪了?”

    她水眸汪汪,笑起来时好似带着暖风,春风化雨,让人难起防备。

    季洮静静看着她,没有丝毫慌张,良久才用十分沙哑的声音回着:“我被卷入幻境,等出来时你就在我脚边,昏迷不醒。”

    “你没看到暨玄穆?”苏怀夕敛了敛笑,俯身靠近了他几分,似欺负他受了伤轻易不能动弹,她故意撩起他乌黑的长发缠在指尖绕了又绕,长睫拓在眼睑洒下一片阴影,“你可知白驹镜碎片在我这?”

    风吹开窗扇,撩了几丝苏怀夕的发,她声音太轻,轻的好像随风声飘散,不留痕迹。

    她的目光未从季洮脸上移开,也未放过少年眼底一丝一毫的情绪,她有猜测需要亲自验证。

    “看到了,他掀翻山头,气势磅礴。”又顿了顿回她第二个问题,“不知道。”

    他情绪依旧平淡,就像被黄唐揍了无数遍也没有还手那样平淡,好似就算有惊讶也不重要。

    苏怀夕缠绕发丝的动作一顿,无法将面前这个任人欺负的少年与差点置自己于死地的魔头联合在一起。

    不由得暗骂一声自己的脑洞之大。

    他怎么可能是暨玄穆。

    季洮目光落在被少女缠绕的发尾上,耷拉的眼皮掩住了莫名翻涌的情绪。

    “吃饭了吗?”她放开了手,起身瞧着他。

    -

    火柴被烧的劈里啪啦响,鱼皮有些泛黄,不时就溢出一阵香气,白烟卷着香气散在木屋外,几点火星偶会飞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吃饭成了他们两人最和谐安静的相处模式。

    苏怀夕看着少年手持穿着鱼身的木枝,挑眉,“你还会烤鱼?”

    “嗯。你抓的,我来烤。”他用好些的左手转动着木棍,鱼皮在火上逐渐变得焦黄,“你似乎总是忘记我从哪里来。”

    黄家,下人。

    这些事情自然是会做的。

    这个人人都嫌恶和难以忘记的身份,她好像从不在意。

    她拾起脚边一颗石头,朝上抛了抛,又稳稳落在掌心,而后又被抛起,接住,如此反复,“从哪里来我又从哪里来。”说到后面声音渐消,稳稳抓住落下的石子,“今天吃了你的烤鱼,不会占你便宜。”

    “明日想吃什么?”

    季洮手下动作慢了两秒,“都可。”他将手中的鱼递给苏怀夕,“明日何时来?”

    清风山的鱼受灵气滋养,比一般的鱼肉更加细嫩、紧实,入口便是鲜美,火候掌握的刚刚好。

    “就差不多这会吧。”

    “好吃。”苏怀夕水眸亮了亮,弯着眉眼翘起大拇指给出认可,“黄唐别的不说,还是有口福的。”

    “他没吃过。”季洮又耐心地翻转着另一根木枝,火光跃在深瞳如一栗火粟沉寂与深潭,“除了我,只有你。”

    闻言,她腮帮瘪下去了些,“为何?”

    “黄家不需要我做饭。”

    他的品阶是更低的。

    苏怀夕一噎,吃鱼的动作慢了几分,可目光灼灼,“那你以前在黄家当差,都干些什么?”

    “清扫?打杂?跑腿?”

    他静静看着苏怀夕,眼底那火栗淡下去,轻轻摇了摇头,“都干,主要是陪练。”

    “陪练?”她有些不解。

    “世家弟子都会有几个练手的下人。”火堆烧的劈里啪啦作响,少年的声音却格外轻,在这被夜风一扬的火中面容更加清晰,“用来试试主子们新创的法术威力如何。”

    这样的人,往往是府里地位最低的人,若是运气好死掉就会得到一笔安葬费,给家里。

    如果没家,则就是草席一卷扔在荒山,让野兽吃一顿饱饭。

    “你剑术难道就是被这么练出来的?”苏怀夕用手拔除一根明显的大刺,随意丢在一旁,“那你是怎么到黄家的?”

    季洮瞧了一眼地上的刺,少女指尖沾染了些许油渍,长睫低垂拓出阴影,看不出情绪,“可能吧,未进黄家前我的家被战乱波及,全村人跑的跑,死的死,我运气好点,活着到了都城。”说着他撕开了鱼皮,继续说着:“也没有那么好,饿晕之后被人伢子捡到,再醒就是黄家。”

    本以为到了都城就可以安然无恙,没想到又是一个火坑,他在清风派尚且被黄唐如此对待,遑论在黄家的时候又会如何

    不知从哪里起的风,将火托的更高了些,季洮的阴影左右摇晃,模样像是已经习惯了,这种事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却平添沉重。

    苏怀夕捻着木棍,细细听着他的话,不愿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可少年自始至终模样坦然,“那你的剑术呢?”

    桃花谷确实有在外游历的人,可谷中人轻易不愿传自家绝学,而季洮那手剑法显然不是外门汉,应当是有人认真指点过的。

    “曾有桃花谷弟子被人追杀,逃命落在了黄家,我给他偷偷送过吃食,他承诺教我一套剑术。”

    季洮毫不避讳,有问必答,“你呢?你与桃花谷是什么关系?”

    跟咒师又是什么关系?

    突然的反问打断了苏怀夕的思考,少年目光如炬,好似一眼便可看透人想要隐藏的秘密。

    今夜格外的平静,静的二人互相试探的心跳声都听不见了。

    面对季洮的询问,苏怀夕默了一瞬,将鱼骨丢在了一旁拍了拍手,“与你一样,机缘巧合下遇到过。”

    今夜风起的频繁,谈话到了结尾,火堆也只剩下星星点点的光茫,苏怀夕起身拍了拍衣裙,“你身上魔气未祛尽,那帮老家伙是不会放你回弟子院的。”她看着少年身后与清风派格格不入的木屋,“想来你是要在这住一段时间了。”

    说着,她摆了摆手,“早些休息吧,我走了。”

    季洮沉默地看着少女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才缓缓起身,碾灭了剩下的火星,望着正殿的方向,沉默了许久才转身回了房中。

    -

    白色的殿宇在清风派并不常见,石板路不知从哪一段开始覆上了薄霜,微凉的夜风变得有些冷,松柏上挂着雪花。

    苏怀夕在推开白色殿门的瞬间,风雪卷起裙摆,猎猎作响,抬手挡住部分风雪却挡不住雪凌强劲的灵力,冰锥砸来时逼得她连连后退。

    只听咔吱一声,不晓得踩到了何物,骤然卷起强劲的吸力,不过须臾,一切便归于平静,好似没有人来过。

    苏怀夕颇为狼狈地摔在雪地上,正值秋分,此地却早已经寒冬之象,她站起来后不由地搓了搓胳膊,看着不远处步步生雪的人眼中闪过一抹惊艳,随即就是一个喷嚏。

    “三月转瞬,此处与外界不同,可助你事半功倍。”雪凌声线平淡温柔,如圣洁的神女般,“你六根不全,当从体魄练起。”

    苏怀夕对雪长老心中还是有几分尊敬的,“长老,我们不睡觉的吗?”

    现在外面可是晚上。

    雪长老微微侧首,虽知她无法视物,苏怀夕也不敢作乱,“会有你休息的时候。”

    还不等她问什么时候,腿上骤然一沉,压得她控制不住地趴到在地,十分艰难挣扎才起身。

    “先跑十圈吧。”

    “”

    苏怀夕自认身体素质倍棒儿,当年八百米体测她跑第一,现在不过三圈已经有些上不来气了,眼前都时不时虚化了。

    “还有七圈。”

    雪长老温柔的提醒落在苏怀夕耳中犹如催命,她咬牙跑到第八圈时已经完全是拖着腿在走了。

    饶是这样,雪凌也没有喊停的意思。

    此世界瞧不出时辰,她一圈又一圈的走过相同的路时,只觉得人生没有尽头,不知过了多久,恐怕天都已经大亮了,她才完成这十圈,已经连一个音节都吐不出来了。

    呼吸像被压了棉花,出气多,进气少。

    雪凌听她乱了的呼吸微不可见叹了口气,“明日太阳初升,继续。”

    苏怀夕累的已经无法思考,可偏偏刚剧烈运动过后不能坐下,强撑着身子虚虚浮浮地站着,闻言还没明白什么意思,人已经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石板路上的霜已不见,圆月依旧高悬。

    瞧着好像才刚过一刻,苏怀夕双鬓的发已经被汗浸透,意识到雪凌刚才带自己去的地方与外面的时间流速不同,方才明白她为什么说自己有的睡。

    她甩着袖子,浑身上下都被汗湿透了,又疲惫无比,犹豫片刻还是撑着精神给自己打水,稍动脚步才恍然发现雪凌附着在自己双腿那沉重的灵力并没有收回,心中愤懑却又无可奈何。

    只能如乌龟一般去打了水,冲洗后才安然睡去。

    许是太累,苏怀夕一觉就到了天亮,还没有完全清醒就被风雪冻醒。

    睁眼就看见雪凌在不远处品茗,自己不知何时又到了这雪色空间。

    “不是长老。”苏怀夕话哽在喉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骂人又不敢。

    “开始吧。”雪凌好似感受不到苏怀夕的不满,尽责地监督她跑完十圈。

    雪色的世界只有风雪,不刺骨但刮在脸上也是有些痒痒的,诺大的世界唯有一棵粗壮的树,不似清风派任何一棵树,此树尽是秃枝,没有半片绿叶。

    雪凌就这么坐在这样的树下,无端生出几分与世隔绝的寂寥。

    这是苏怀夕跑完之后的第一反应,她努力平复着气息,看着雪凌,忽然好奇出声,“长老多大了?”

    修道之人,看不出来真正的年岁,清风派众位长老,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活了多久,到底多大年纪。但没有人敢直接问,也不会有人去好奇这个问题。

    苏怀夕是第一个。

    “一百零六。”

    “一百啊?”苏怀夕惊讶地从地上坐了起来,水眸因为惊讶而睁大了些,意识到有些失态后轻咳了一声,而后笑看着雪凌,“可你看着不像,说十七八的姑娘也是有人信的。”

    没有人不喜欢听好听的话,雪凌也不例外,红唇勾了勾,“夸我也没用,三天之后你才能从这里出去。”

    “”苏怀夕瘫在地上一脸生无可恋。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绝望”,雪凌声音又柔了几分,“东海之争,远比你想的更复杂。虽然虽然你是因为答应了卓言师兄的条件,但我希望你任何时候都有自保的能力。”

    条件。

    苏怀夕敛了敛笑意,看着白茫茫的天空,这个世界实力悬殊确实没有话语权,“我先前破境,不过没过多久又跌回来了。”说到这个脸上虽是带着笑意,可眼底却浮现出烦躁。

    她不是不努力的人,初来这个世界她也曾刻苦修炼,只是结果都不尽人意。

    索性直接摆烂,想着走完剧情点就好了,不料终究还是被卷进了这场无声的争斗中。

    “我会完成承诺,也希望长老们不要忘记答应我的事。”

    她眼角如月,笑得明媚,毫不在意的提起,撑着地的手忍不住蜷了蜷。

    雪凌放下茶盏,凭着声音转到苏怀夕的方向,“自然。”

    苏怀夕得到回答后未曾抱怨一句,雪凌的安排她听见便会去做,再累再疼都没有叫喊一声,而雪凌也正是说到做到,说三天就是三天,这三天内除了雪凌的教导和苏怀夕的提问,二人没有过多的交流。

    最多的也就是她累成狗的声音了。

    三天很快,苏怀夕快出去时瘫睡在雪地里,仍由风雪落在脸上,剑被扔在一边,“我拔不出剑。”

    她坐起身看着雪凌,“我与剑,好像相克,任何一把剑我都拔不出来,上次比武我也不知为何可以”

    “知晓了。”雪凌说罢便要离开,却被苏怀夕唤住,“还有何事?”

    “我要一只烤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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