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事
关晴也抬头看了一眼，不由得怔住。
这个人和关秀兰以前给她看过的照片里的人好像！而那个人，关秀兰指着照片对她说过，叫爸爸。
宋仁明显也是认出了眼前两个人，脸色猛地一变，转头将宋潇潇推出门外，嘱咐杭祈诚：“看住她，别让她进来。”
宋潇潇狐疑的凑头往里看，扒着门框想要进来，但是力气太小，被一旁的杭祈诚用力拉走。
门一关上，此时房间内就剩下了四个人。
胖警官一头雾水地坐在椅子上，拿不准眼下是个什么情况。
关秀兰脸色变得铁青，身影在愤怒中颤抖着：“宋仁，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宋仁走到桌子边坐下，一时没有说话，双目低垂着像是在思考。
关晴看到他这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回忆起来：对啊，关秀兰说过，这个人早在自己还小的时候就意外去世了啊。
现在他又好端端的出现在两人面前，只能说明一件事情——这一切都是一个谎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啊，刚才那个女生叫你什么？爸爸？”关秀兰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愤怒和伤心如同两把尖刀，在她的心中交错刺入。
宋仁终于抬起头，额前的头发耷拉在眼前，看不清他的眼神。他语气疲惫地说：“是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关秀兰像是听到一个笑话，颤抖着笑了起来，“哈哈哈，这么多年，就一个对不起？”
宋仁叹了口气，没有回应这句质问。反而转头看向一旁的关晴，目光变得复杂：“你长这么大了。”
关晴没有想到，两辈子都没有过的父亲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在自己眼前。曾经对父亲这个角色有过美好的幻想，现在以一种难堪的姿态碎落在眼前。
关晴沉默着，没有说话。
幸好，她已经很久很久都不曾想起父亲这个词语了，对父爱的渴望也早就消逝在十多岁的年纪。
关秀兰像是气到了极点，嘴里在笑着，眼中的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胖警官意识到自己误听了一些很私人的东西，讪讪地说：“我先出去一趟，你们先聊着。”随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孟树冬坐在旁边，眼神惊疑不定地在两人之间徘徊，但更多是担忧地落在关晴身上。
“那我也出去了？”孟树冬看着关晴，犹豫着问了一句。
关秀兰转过头，背着关晴偷偷拭去脸上的泪水，回头强挤出一个笑容说：“晴儿，你也先出去，妈妈和这位叔叔谈一谈。”
关秀兰的笑容都是泛着苦，整个人在愤怒和伤心的双重打击下显得如此无助。
“好。”关晴尊重她的选择，按下心里翻涌着的心疼，站起身来和孟树冬一起走了出去。
关上门，大厅里面很多人的目光都凝了过来，宋潇潇的眼神如同冰冷的刀片，带着凶狠的气息。
关晴忽视众人的目光，在大厅找位置坐下，孟树冬一直陪在她身边，接了杯水递了过来，低声问：“你没事吧。”
关晴喝了口水：“没事，反正也是第一次见，没什么感情。”
“这么说，他真的是你的……”孟树冬犹豫着问道。
“目前来看，应该是的。”关晴其实并不在意这个男人，只是为愤怒受伤的关秀兰忧心。
孟树冬体贴的没有再问下去，默默地陪伴在关晴旁边。经历了这场飞来横祸，男生也是一身狼狈，手臂上贴着创可贴，衬衣和裤子上面沾满灰尘，还零星有些血迹。
关晴看了看他，觉得过意不去，抱歉地说：“今天晚上，对不起啊，连累你了。”
“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孟树冬却笑了起来，俊秀的眉眼舒展开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关晴颇有些感动，凑过去用拳头轻轻锤了锤孟树冬的肩旁，说：“好兄弟。”
“真拿我好兄弟的话，以后就别说这种话了。”孟树冬说着，扫了一眼周围的人，“不过，这些人没有在你身上讨到好，看来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他低着头想了想：“要不，以后我来接你放学？有两个人，他们下手多少会顾忌一点。”
今天跟着宋潇潇一起行动的女生，都是进派出所惯了的，这次吓不到她们，她们肯定还会有下一次行动。
关晴注意到，大厅角落几个黄头发的女生已经盯着她很久了，目光可算不上友善。
“行。”她答应下来，这只是权宜之计，追根究底还是要解决背后的宋潇潇。
两人凑头商量了一下之后怎么办，却突然听到调解室里传出“哐当”一声，像是什么重物倒地的声音。
“靠，不会打起来了吧！”
响声一出，几个警察迅速冲进了调解室，有人大喊道：“快打120，有人晕倒了！”
关晴猛地起身，冲向调解室，一进门就看见关秀兰已经躺在了地上。
而宋仁无动于衷地站在一旁，竟不曾上前搀扶。
关晴冲过去，扶起来关秀兰的肩膀，心急如焚地喊道：“妈！妈！”
几个警察上来迅速挪走周围的桌子和椅子，打开窗户保持空气流通，一个女警官走上前说：“你把她放下来，我看看她的情况。”
关晴慌忙放下人，女警官上前检查了一下关秀兰的呼吸情况，分析道：“应该是情绪比较激动，然后出现的晕倒现象，不是休克。”
关晴这才感觉一颗心落回了心脏，好不容易才和母亲重聚，她真的害怕再经历一次当年的绝望。
此时，宋潇潇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门边，冷冷地嘲讽：“装腔作势。”
宋仁转头呵斥她：“潇潇，闭嘴！”
迎着宋潇潇愤恨的眼神，关晴和她深深对视了一眼。下定决心，她一定要这个人付出代价。
救护车很快赶到，关晴随着车子一同赶往医院。
检查室的门紧闭着，灯光透过缝隙照出来显得格外刺眼，关晴在门外等候，每一刻都仿佛被无限拉长。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医生带着两个护士推门出来，关晴焦急地冲上去问道：“医生，我妈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了口罩，看到这里只有一个小姑娘，身上还带着伤，愣了一下问道：“小妹妹，你爸爸呢？”
关晴脱口而出：“我没爸爸。”
医生沉默了一瞬，语气更加温和：“病人现在还在观察中，你先跟我过来吧。”说完，便转头朝着电梯走去。
此时夜已经黑了，医院在深夜重归了宁静，洁净的地面倒影出顶上泛着冷光的白炽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
关晴感觉一块巨石压在胸口上，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上一世，也是在医院的走廊，关晴送走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而重来一世，她回到这个地方的时间是如此之早。
关晴跟着医生穿过长长的走廊，回到门诊室。然后沉默地坐到椅子上，等着医生翻看检查结果，就像是等待审判的罪人。
半晌，医生终于放下手上的一堆资料，神情凝重地说：“小妹妹，你家里真的没有大人了吗？”
关晴双手摩梭了一下裤子，悄悄拭去手心上细密的汗珠，说：“没有，家里就我和妈妈，您直接给我说就行了。”
医生沉默了片刻，说：“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回答我好吗？”
关晴点了点头。
“你妈妈是不是之前就出现过呼吸困难、干咳和胸痛的症状了？”
“干咳和呼吸困难经常有，胸痛……我不知道。”关晴回答。
医生眼神露出了怜悯，叹了口气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你妈妈的肺部出现了阴影，不排除有肺癌的可能性，具体是早期还是晚期，要等之后的检查才能知道。”
肺部阴影……
肺癌……
关晴眼前的场景一瞬间模糊起来，仿佛是时空交错，她好像看到另一个时空的自己，也是这样被通知了同样的噩耗。
不过上一世，关秀兰一经检查，直接就是肺癌晚期，连挽救的机会都没有。那段时间伴随着关晴的，除了深深的恐惧和绝望，就只有无尽的懊悔和自责。
“医生。”关晴抬起了头，语气中带着些微的希冀，“请问肺癌晚期一般能够活多久呢？”
“晚期的话，一般来说生存期是6～12个月。”说完，医生温声的安慰一句，“我觉得没有必要这么悲观，具体的诊断结果还是要等进一步的检查才能下定论。”
上一世的关秀兰是八年之后才去世的，如果肺癌晚期只能活不到一年，那么现在的关秀兰毫无疑问就是早期！
只是因为症状出现了，她一直拖着没有去检查，因而也没有做任何的治疗，所以病情恶化的才如此严重。
追根究底，还是因为关秀兰一直节衣缩食地供养自己，还千方百计想要给自己赞下大学学费，才如此忽视自己的健康。
关晴想明白这个残酷的现实，过去那些忽视母亲的瞬间都像是锋利的箭，一支支刺向了自己的心脏。
自责和懊悔如潮水般淹没了她，关晴颤抖着声音问：“如果是早期的话，这个能不能治好呢？”
“早期的患者，如果积极配合医生进行治疗，生存时间可能会达到10年或者更久。”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医生推了推眼镜，又叹了口气说：“是早期肺癌的话，需要做手术进行肿瘤和周边肺组织切除，费用大概需要十多万。这个，还是等你妈妈醒了，你和她商量一下吧。”
其实凭借他多年的经验，这位患者八九不离十就是肺癌了，但是顾及着对面是个小女生，他还是尽量把话说的委婉。
出乎他的意料，对面的小女生并没有崩溃地大哭大闹，一双眼睛透露出不符合年龄的坚毅，比他见过多许多成年患者都坚强。
“好的。”她答应下来，站起身往外走，到了门口想起来，又回头对忙了整晚的医生说了句“谢谢”。
医生疲惫的脸上泛起一丝笑容，沉默了几秒说：“小妹妹，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