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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涩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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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铃铃铃。”夏予谦家里长久不被使用的座机响了起来。

    他前一天去了一位同班同学的生日派对,玩得忘乎所以,不得不在周日拼命地赶作业。他不想接电话,随着手机的流行,他想不起还有谁会打家里的电话。

    十秒钟之后,他冲到了电话机边,是陈悦,他给过陈悦他家的电话号码,这是他当初劝服父母继续将家里的座机留着的理由之一。

    “喂?”电话那端真的是陈悦的声音,小女孩的声音很特别,清脆冽人。

    夏予谦激动地向陈悦问好:“陈悦?你终于想起我了吗?我等你的电话等了三年了!你最近还好吗啊?我当时是第一批戴红领巾的,可厉害了,想告诉你,但是找不到你,也没有你的电话。你初中去哪里读?我应该会去读华宇。”

    “华宇是很厉害的学校吗?你好厉害!”在陈悦的眼里,夏予谦和自己不一样,自己不怎么聪明,夏予谦一看就很聪明。

    “哈哈哈,也还好吧。你要去哪里读书?”夏予谦不好意思地在电话一端笑着,他很享受陈悦的夸赞。

    “应该就在家附近吧。”夏予谦听出了陈悦的情绪,漠不关心中带着一点迷茫。

    “你最近过得好吗?”夏予谦关切地问道。

    “挺好的。”陈悦为了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更加可信一点,特意在说话时弯了弯嘴角。

    “你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需要我帮你吗?”夏予谦捕捉到了陈悦的伪装。他想起两次看到陈悦哭的样子,他皱皱眉头,他不喜欢陈悦哭。

    陈悦被夏予谦猜中了心思。面对夏予谦,她似乎很容易放下戒备,她忍不住哭了起来。她尽量压制着自己的哭声,缓慢地讲起自己在学校里遇到的事情。

    由于情绪太激动,有些事情的顺序被颠三倒四地讲了出来。夏予谦没有责怪陈悦表述不清不楚,在电话一头耐心地理清事情的始末。

    自陈悦和夏予谦最后一次见面,她和妈妈搬了两次家,两个地方都离原本住的地方不远。

    第一个地方住了一年半,遇到来二房东捐款逃跑,一房东将她们赶了出来。

    第二个地方一直住到现在,房东是一对很友善的夫妻,住在同一个小区的另一处公寓里,有时候会给她和妈妈送一些水果或者糕点。她很喜欢这对叔叔阿姨。

    他们在家长会上遇到了陈悦的妈妈,发现自己的女儿和陈悦是同班同学,盛情邀请陈悦去自己家里玩。

    陈悦去作客的那天特地穿了一条漂亮的裙子,上面印着她最喜欢的向日葵,这条裙子是她妈妈去年给她的生日礼物。

    她的同学先是假装热情地招待陈悦,接着提议带陈悦去房间里看她收藏的贴纸。等她们进了房间,她的同学马上离陈悦远远的,用手指着陈悦说:“你别碰我的贴纸,你以后也别来我家。你没有爸爸,你和我们不一样。怪不得你在班级里从来不说话,因为你和我们不一样。”

    陈悦她无措地愣在原地。对方还在那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她面无表情地走到客厅,告诉叔叔阿姨她想起来她还要回去做作业,回了自己的家。

    她的妈妈见她那么早回来,有一些诧异。她想告诉母亲发生了什么,她有一肚子的委屈。

    她思来想去,决定什么也不说。她声称自己忘记了还有一个作业要做。

    她的妈妈马上很生气,板着脸训斥她:“有作业没做完还好意思去别人家玩,赶紧去把作业写完!”

    爸爸离开后,她的妈妈和记忆中的妈妈判若两人,无论陈悦遇到任何事情,妈妈都会骂她,让她反省自己的行为。有时候,她觉得自己不是故意做错事情,或者根本不清楚自己错在哪里。

    陈悦没有爸爸这件事很快在班级里传了遍。他们说她和别人不一样,说她爸爸不要她了,说她很奇怪。她被全班区别对待。

    英语课代表收作业的时候,找来找去找不到班长的作业。有人在班级里说了一句:“肯定是陈悦偷走的,她嫉妒别人有爸爸。”

    英语课代表联合数学课代表和语文课代表走到陈悦的课桌前,大声呵斥道:“陈悦,你是不是偷走了班长的作业?我们现在要求搜查你的课桌!”

    陈悦正在预习下一节课的内容,被这突如其然的事故下了一跳。她抬头望着他们,紧紧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倔强地不肯让开。她没有拿任何人的作业,她什么事情都没有做。

    英语课代表疾步走到她课桌的另一侧,直接踢倒了她的课桌,桌肚里面的书本掉了一地。陈悦站起来,拦在英语课代表的身前,不让她去拿自己的书本。

    正当两方僵持不下的时候,班长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我听说你们找我的作业,是我忘记拿了,我刚刚去和英语老师解释过了,一会我爸直接送过去。”

    英语课代表见状,非但没有感到抱歉,趾高气扬地警告陈悦:“你以后都别做这种事情,被我抓到,没好下场!”

    班长帮陈悦把课桌扶起来,捡起地上的书本,安慰陈悦:“你别怕,他们太过分了。我会告诉张老师的。”张老师是他们班级的班主任。

    整整一天,陈悦惴惴不安。她知道班长在课间去了一趟教室办公室,下一节课迟到了10分钟才进教室。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去替自己伸冤,也不知道张老师会怎么处理。她觉得自己一点错没有,她仍旧感到无法控制地害怕。

    张老师今天只有一节课,全程没有提过陈悦的事情。放学后,班长特地告诉陈悦,他已经向班主任汇报过今天的事情了,让陈悦放心。

    张老师在第二天的早读课提起了昨天发生的事情。

    陈悦以为她会批评其他同学,张老师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听说昨天我们班级里发生了一件不太友好的事情。我希望大家都可以团结友爱,和谐相处。尤其是对于一些需要帮助的同学,比如我们班级的贫困生徐凯同学,还有陈悦,她妈妈一个人带她也很不容易,我希望大家对这些同学可以更加关注一点。类似的事情我希望下次不要再发生了。”

    陈悦最初的期待落空。

    果然是这样啊,她就是那样不值得被重视。除了班长和她的同桌,全班其他人都不愿意和她说话,好像她父母的分离是她造成的一般,好像是她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

    英语课上需要四人组队练习英语对话,所有人都说她们的组已经满了,班长和她的同桌愿意接纳她,另外一个组员拒绝了。她不想给别人带去麻烦,一个人分演四个角色,读完了全部对话。

    全校大扫除期间,他们班级因为地上有垃圾,被扣了一分。全班所有人都作证,他们“亲眼”看见陈悦在大扫除完毕之后把垃圾扔在了垃圾桶外面。

    班主任请看到陈悦把垃圾扔在垃圾桶外面的站起来,除了陈悦自己、班长和陈悦的同桌,其他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陈悦的同桌坚称她陪着陈悦一起扔的垃圾,垃圾扔到了垃圾桶里,地上的垃圾不是陈悦扔的,没有人相信她们俩人。

    班主任问班长为什么没有站起来,班长说:“我坐的离陈悦很远,没看到她扔垃圾。”

    由于陈悦和她的同桌拒不承认,班主任威胁陈道,如果陈悦不承认,她就把陈悦带到校长室去。

    陈悦被巨大的恐惧淹没,万一校长不相信她,万一她被全校通报,万一她被处分,她承认了一件自己并没有做过的事情。

    同学之间互相邀请对方到自己家,永远没有她的份。她的同桌不小心说漏了嘴,说自己要去参加一个同学的生日派对,陈悦才得知这件事。

    陈悦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自己在学校经历的事情。

    她不懂这样的排挤属于校园霸凌,是行恶之人对受害者的善良和软弱的利用,理由往往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不合群的表象,比如肥胖的体型,比如单亲的家庭,比如安静的性格。

    她习惯了母亲的责怪,一旦母亲的服装生意不好,会怪她吃饭太慢,怪她不小心打翻了水,怪她晚上上厕所声音太响,怪她性格自私、孤僻。她就是这样一个糟糕的人,总是在不断地犯错。

    她在学校里,默默地承受着一切。她抗拒上学,她祈祷自己生病,祈祷发生一些阻止她去上学的意外。

    她扛着一座大山,暑假才得以将其放下,她白天在母亲的店里写作业,晚上可以看一会电视放松,没有同学,没有排挤。她不想去学校,她别无选择。

    夏予谦自知言语的安慰是苍白无力的。陈悦没有会为她出头的爸爸妈妈,也没有喜欢她的老师。他告诉陈悦,也许她可以尝试着越级报告,找到校长,说不定校长会管这件事情。

    陈悦没有把夏予谦的建议放在心上。她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仅此而已。她说完了一切,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她自我安慰道,再熬一个学期就可以去新的学校了。

    她和夏予谦道谢,说自己要挂电话了。

    夏予谦觉得自己什么忙都没帮上。

    他略有不满地问陈悦,为什么隔这么久才打电话给自己。陈悦谎称自己弄丢了记录夏予谦电话的小本子,最近才找到。

    事实上,她几乎没有机会打电话给夏予谦。她的母亲担心她一个人在家不安全,要么让陈悦到自己的店里待着,要么自己在家看管陈悦,要么带着陈悦一起出门。

    陈悦不愿意母亲发现自己和夏予谦有联系,发现那些属于自己的隐秘的情绪。

    今天,母亲要和一个朋友出去吃饭,应该是一个很重要的朋友,陈悦才得以一个人在家。

    保险起见,陈悦跑到了家门口的小卖部,用自己的零花钱打电话给夏予谦,生怕母亲通过电话账单发现她打电话给了一个她母亲不认识的人。她的母亲每个月会检查电话账单,确认电信公司没有多收费。她的母亲有她的同桌和班长家的电话号码。

    陈悦和夏予谦聊了很久,她看着显示屏上的通话时长,她的零花钱快用完了。她借口自己必须要回去写作业了,挂了电话。

    夏予谦让陈悦随时打电话给自己。

    陈悦再三保证自己会经常联系夏予谦,夏予谦才高兴地挂断了电话。

    等夏予谦回到书房,意识到自己忘记告诉陈悦自己的手机号,也忘记问陈悦电话号码了。他通过来电显示回拨了陈悦的电话,是一个中年大叔的声音,对方告诉夏予谦,这个是小卖部的公用电话。

    陈悦和夏予谦之间好不容易连起来的线,似乎又断了。

    陈悦没有打算去找校长。

    她无意间经过校长室的那一刻,改变了主意。夏予谦说,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她应该为自己伸张正义。

    她没有等来想象中的正义。

    校长一方面表示自己坚决维护陈悦的立场,相信陈悦没有扔垃圾,认为陈悦没有做错事情,赞同她受到的是不公平待遇,一方面教育陈悦人的一生不会一帆风顺的,遇到这样的事情,要学会宽容别人。经过长达一个小时的谈话,校长从书架里拿出一本海伦凯伦的《假如给我三天光明》送给陈悦,鼓励陈悦做一个勇敢的人。

    陈悦不知道自己从这场谈话中得到了什么,她糊里糊涂地拿着书走出了校长室。校长好像相信了她,又好像没有相信她。

    反正,等到了初中,她应该会有一个崭新的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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