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恋
这会刚醒，苏在景大脑还有些宕机。
在她印象里，自己不过就是，眯了两三秒的功夫。
但看傅哲的样子，时间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
玩手机的男人从容的关上屏幕，姿态慵懒的与她四目相对。
车内的空调加湿器齐开，始终保持在一个舒适，不会觉得干燥的适宜温度。
苏在景解开安全带，清了清黏糊的嗓子：“怎么不叫我？”
傅哲随手熄火，站在外面，等苏在景关上车门，顺手上锁。
他走在前面，懒散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叫。”
苏在景停下整理衣服的动作，没注意到他骤然停下的步伐。
听傅哲这么说，抬头喃喃的“啊”了声。
差一点点载到他身上。
苏在景勉强稳住身形。
电梯门恰好向两边打开。
傅哲像没察觉到一样，迈进电梯，再次提起刚才的话题，闲散挖苦她：“睡得跟那小鬼一样。”
苏在景沉默不语。
脑海里自动翻译了一下他那句话。
就变成了——
——“睡得跟个死猪一样，叫都叫不醒。”
她觉得这才是傅哲真正想说的。
-
在车上睡了一觉后，苏在景没那么困了。
她先在三人的小群里报了个平安。
而后脱下脏衣服，去浴室洗了个澡。换上舒适的家居服，抱着脏衣篮去洗衣房，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机后，才坐回桌前。
习惯性的打开电脑，找了部电视剧，边播边批改作业。
还没批几本，肚子就传来阵阵火烧似的难受。
严重影响了她的注意力。
苏在景按着肚子。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应该是太久没有热辣冰凉混着吃，今晚突然这么吃，一下子给胃刺激大发了。
眼下胃里烧得厉害。
迫在眉睫的需要缓解。
她仰头喝完了桌上的热水。过了几分钟后，发现没什么用。
不得已拉开抽屉，抽了袋胃药，倒进杯子里。
底部的褐色颗粒，就着残余的水，化开了些许。
泛着阵阵苦味。
苏在景皱着眉。
拿远了些，后悔开了这包胃药。
晚上十点多。
客厅亮如白昼，却看不见人影。
苏在景懒得去管。
去厨房拿了根筷子，用热水搅开胃药。
又从冰箱里拿了瓶冰水，兑成可以入口的温度。
这胃药她喝过几次，见效奇快。
就是味道闻起来要命，不像其他胃药还有甜味。
每次苦的她都直想往里面疯狂加蜂蜜。
做好心理建设。
苏在景苦大仇深的端起杯子，憋着口气一饮而尽。
十几秒后，她看了眼杯底残余的药根。
艰难咽下在舌尖打转的药。
一盘洗净的草莓，适时出现在眼前。
苏在景顾不得其他，吃了两三个后，口腔里那股苦涩的药味，才压下大半。
强烈的反胃感，逼得她眼泪夺眶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
傅哲晃着手中的酒杯，似笑非笑：“这么感动？”
“别不是想以……”
话还没说完，傅哲神色僵硬，面上青白交替。
眼神复杂的跟着苏在景。
看着她跑到厨房，趴在水池边，吐得撕心裂肺。
原本勾起弧度的唇角垮了，一张俊脸黑的不像话。
苏在景打开水龙头，双手并拢捧起一捧水漱口。
她其实只是喝了药后，生理性犯恶心，根本吐不出来。
但还是漱了口，抽了张纸擦干唇边的水渍后，才问：“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你……”
傅哲刚张嘴，她又开始犯恶心。
苏在景捂着嘴，摆了摆手，示意他等一下再说。
而她转身，小幅度拍着胸脯，缓解那股恶心。
缓过来后，苏在景拿了个草莓，塞到嘴里压药味，含糊不清地说：“能再说一遍吗？”
“……”
傅哲彻底不说话了。
他喝了口酒，杯中冰球晃动。
见苏在景还在等，傅哲声音微哑，似乎再极力按捺着什么：“没事。”
“……”
苏在景云里雾里的，加上他前面几句话都只说了几个字。
就算她想脑补完整，都没个下手的地方。
索性不再纠结。
到水池边，反复洗刷着冲过药的杯子。
苏在景并没有卷起袖子，因着只洗杯子，也就没戴橡胶手套。
任由流水，打湿袖口。
“你到底是洗杯子，还是洗衣服。”傅哲皱眉，“家里是没洗衣机给你用吗？”
苏在景瞥了眼袖子。
花边宽松的袖口极近透明，湿哒哒的贴在手腕上，随着她的动作，和流水的冲双，袖口有些上翻。
苏在景不着痕迹的翻了下手腕，平静敷衍：“忘了。”
“……”
-
回房间后，桌上的电脑，微信一闪一闪的。
本想换件衣服的苏在景坐回桌前。
点开微信。
林雪私聊她：【我能问问当初你为什么拒绝那个男生吗？】
苏在景看了眼林雪发消息的时间。
应该是在她吃药的时候找的她。
苏在景端坐在凳子上，水葱般的手放在键盘上，迟迟没有按下。
她其实记不清楚具体原因。
只记得傅哲来找她的那天，是发放录取通知书的日子。
苏在景：【不记得了。】
接着，她又打了一行字。
犹豫几秒，按下回车给林雪发了过去：【但好像是我心态崩了。】
林雪发了条语音：【心态崩了？高考没发挥好？】
林雪好奇的同时，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纳闷：【不应该啊，你本科和研究生不都是青大读的吗，妥妥的学霸啊。】
苏在景依旧打字：【不是这个问题，我俩当时都考挺好的。】
苏在景：【都过了七八年了，我是真记不清了。】
林雪只当她不想说：【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苏在景：【你问。】
林雪：【拒绝他后，你后悔过吗？】
苏在景一愣。
问题直白又温和。
像细密的春雨，激不起浪花，却能泛起连绵不绝的涟漪。
湿濡的衣袖不小心落在笔记本上，一瞬间有微弱，却不容忽视的电流游走全身。
苏在景抖了一下，抬起胳膊远离笔记本。
宽松的袖口毫无阻碍，轻易滑倒手肘。
她低头就看到从不示人的左腕，此刻泡的有些发白。
横穿整个左腕的暗红疤痕无处躲藏。
它们纵横交错，丑陋无比的躺在她手腕上。
苏在景起身去换了套睡衣。
弄湿的衣服晾在阳台。
三月的晚风依旧不容小觑。
苏在景却不怕冷似的，坐在阳台，望着天上被光污染，还奋力展示自己美丽的繁星。
手腕上的疤，说实话，她同样不记得是怎么回事。
就好像，某一天她睡醒后，突然多出来的一样。
伴随着这个疤的出现，还忘记了高考后的，那半个多月的记忆。
感觉就像被人刻意抹去了一样。
唯一记得的，关于那段时间的事情。
只有她从考场出来时，身边穿着不同衣服的学生或哭，或笑。
唯独她没有表情，心中也没有波澜和解放的喜悦。
那天出考场，文雅穿着讨个好彩头的旗袍，抱着一束向日葵，摸着她的头，笑得温婉：“我们苏苏终于解放了。”
但看着几乎没了情绪的女儿，文雅强忍眼泪，抑制不住的哽咽：“是妈妈不好，把那个爱笑爱闹，活泼又会撒娇的苏苏弄丢了。”
闻言，苏在景有了点反应，怔愣的接过向日葵。
慢慢的反抱住文雅。
告诉她自己从没怪过她。
回家后，苏在景翻出为了复习，两三个月没打开过的手机。
充电开机后她第一时间，就是打开微信，点开置顶之一的微信。
像以前一样，习惯性的把发生的事讲给他听。
苏在景：【爸爸，我今天刚考完最后一门。】
苏在景：【我会报云安的大学，留在云安陪着妈妈，也会照顾好妈妈的，你放心。】
或长或短，有语音也有文字。
但似乎始终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手机另一端，再也不会带着视若珍宝的笑意，喊她苏苏。
但她还是坚持不懈的发。
好像只要她一直发，一直发，总有一天，能收到回复。
这时，已经转回原来学校的傅哲，给她打了个电话。
苏在景用袖子抹掉眼泪，慢吞吞地接了起来。
傅哲永远意气风发的声音传了过来：“苏刺猬，没忘了咱俩约好一起报云安大学吧。”
傅哲那边听起来乱哄哄的，又吵又闹，跟她寂静的房间，形成鲜明的对比。
苏在景轻轻嗯了声。
“怎么哭了？”傅哲语气紧张，原本此起彼伏的起哄声，被他骂了回去，再开口时，显得小心翼翼，“吓到你了？”
即便有很长时间没见面。
傅哲还是能一下精准捕捉到她的情绪。
他似是走到了安静的地方，慌张地给她道歉：“对不起啊，刚刚那些傻逼都是我发小，没有恶意，你别害怕。”
苏在景并没有被傅哲的朋友吓到。
她只是压抑太久，已经到了某个临界点。
再多一根轻飘飘的羽毛，就能轻易压垮她。
两边同时沉默。
傅哲似是知道苏在景哭的真正原因。
没有像往常一样逗她。
苏在景不敢在文雅面前袒露情绪。
怕自己崩溃，更怕看到文雅自责。
而那一刻所有情绪像是有了宣泄口。
她缩在衣柜，发泄似的哭了很久。
傅哲也默默陪了她很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