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恋
而那通电话后的第二天。
她睡醒从房间出来,就看到远在青宜的傅哲,坐在她家沙发上。
面前还放着水和洗净的水果。
傅哲看起来紧张又局促,抬手不自然地摸着后颈。
眸色似茶的眼睛一瞬不瞬的,在她脸上停留良久,像是确认她安好一样。
当时,时间接近饭点。
苏在景回去换了身衣服。
两人一起吃了顿午饭。
在她送回家后,傅哲就走了。
回去没几天。
傅哲就给她发了好几份旅游攻略。
上天入地,一应俱全。
甚至细致的标注了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的解决方案。
同时,文雅那边给她打了一笔数目不小的钱。
说是让她跟朋友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文雅说的这个朋友明显就是,提前跟她通过气的傅哲。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当年傅哲是用了什么方法,怎么征得文雅同意的。
不过……
再往后,苏在景就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但她最后大概率是没去。
因为在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忘记某些事时。
特意顺着缕清的这点记忆,去官方购票系统查过。
只找到了一张去三亚的单程机票,购票成功的记录。
以及一则机票失效的通知。
……
苏在景随手拽了件没来得及收的衣服,套在身上。稍微抬眼,便能无遮无拦的看见另一边宽阔的阳台。
莹白的月光给空旷寂寥的阳台,添了份遗世独立的清冷。
苏在景起身,刚想回屋。
就听到“咔哒”一声。
在静谧的夜晚,无限放大。
她条件反射的循声望去。
另一个阳台的门推开了。
房间里的人走出来。
只见傅哲不怕冷似的,上半身只穿着黑色短袖。头发松散在额前,头顶翘起的一撮呆毛,随着他的步伐一晃一晃的。
看起来就像睡到一半,忘了衣服收没收,不得已从睡梦中爬起来确认一样。
以前的事回想起太多。
苏在景突然很想问,他知不知道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
心里这么想的,她也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叫住往回走的他:“傅哲。”
傅哲漫不经意的转身,又慢条斯理,带着浓浓的困倦“嗯”了声。
两人隔着阳台,四目相对的瞬间,苏在景张了张口。
但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似乎所有字眼都卡在喉咙里。
她根本不知道要怎么问。
也不确定傅哲会知道,更不敢确定他会有她想要的答案。
时间像按下暂停键。
周身一切都静止在原地。
傅哲没有催她,见她纠结苦恼的样子,也只是耐心的等着她的下文。
莫约过了一分钟左右。
苏在景还没有开口的迹象。
傅哲往阳台边走了两步,抱着手臂虚靠在墙上,主动问:“想说什么?”
苏在景移开目光:“没什么。”
但又觉得把人叫住了,又不说点什么会很奇怪。
想了想,打算明天同他说的带学生研学旅行的事,提前到现在。
苏在景边收衣服,边平静说:“就是节后我要出差,提前跟你说一声。”
短暂的强烈探索欲过后,她冷静了下来。
过去接受了长达一年多的心理治疗。
最后一次去诊疗室的时候,她的主治医生陈芷柔说过,已经发生的既定事实,谁都无法改变。
不要过渡沉溺于过去,把握当下,过好往后余生的每一天,才是最重要的,也是她已故父母希望看到的。
所以旧事重提,对现在的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何况说不定她忘记的并不是什么好事。
大脑也只是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而已。
苏在景臂弯里抱着收好的衣服,提醒他:“当初不是说好的吗,如果要出差的话,提前跟对方说。”
当时她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怕傅哲突然出差,傅明朗没人管,她又找不到人换班。
导致手忙脚乱的。
但合租的这段时间。除了两人签合同那天,苏在景没见他出过一次差。
这么些日子,她也大概摸清了傅哲的作息规律。
典型的雷打不动的晚睡早起。
完全应了那句,月亮不睡他不睡,太阳未起他先醒。
每天早上不管她出门早晚,总能碰见一身运动装,从房间出来的傅哲。
而傅哲晨练的路线,跟她上班的路线高度重叠。
每次这少爷都跟大爷遛弯一样,不远不近的在她身边,就差手里拎着个鸟笼子了。
好几次苏在景都想说,让他换个路线晨练。
她实在看不得,自己早上着急忙慌当牛马的时候,资本阶级的人在旁边悠哉的岁月静好。
鲜明巨大的反差,真的令人火大。
但苏在景忍住了。
谁让她都能想到,在她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傅哲绝对会说“马路你家的?”、“少爷我乐意。”、“又没让你看。”诸如此类,很气人的话。
然后,到了晚上。
她下班回家,早的时候能看见傅哲痞气的穿着衬衫收拾碗筷。
如果到家时间比较晚,就能看见他就一身深色系的居家服坐在沙发上,欺负傅明朗,惹得孩子见着她就告状。
总之,一点都不像他自己开始说的那样,忙的要死。
反而特像那种,游手好闲不创业,就等于给家里投资的纨绔富二代。
傅哲反应很淡,眼睑低垂,似是已经忘了还有这茬。
好一会,他才抬眸:“去哪。”
苏在景想了想,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但还是说了:“西安。”
傅哲模样慵懒,打了个哈欠:“多长时间。”
苏在景掸了几下沾上夜色的衣服:“五天四夜。”
过了几秒,她补充道:“八号走,十二号回来。”
傅哲语气平淡,带着困倦的敷衍:“行,知道了。”
苏在景刚想说好的,客气一下,然后结束话题,回去睡觉。
就听见傅哲玩味地开口:“苏老师到也不用报备的这么清楚。”
“你跟我又不是什么特殊关系。”
苏在景:“……”
“你误会了,”苏在景声音柔柔的,在夜晚显得格外空灵,“我只是怕你那几天做了我的晚饭,回来强迫我吃长毛的饭菜。”
“……”
-
回房间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苏在景拉上遮光窗帘,把衣服按照从深到浅的顺序挂进衣柜。
而后到桌子前,合上已经自动息屏的笔记本。
躺在床上,纯而媚的狐狸眼瞪得像铜铃,眼底清明,没有丝毫困意。
她翻身去摸床头上的手机,划开锁屏,恰好是报平安的三人小群。
忽地想起,林雪问的那个问题——“拒绝他后,你后悔过吗?”
她还没回答。
苏在景有些烦躁。
退出微信,随便换了个软件,靠在床头上刷视频。
不大不小的音量,像背景音一样,沾满房间每个角落。
这个放完了,她就往上划。
放完了,她就再划。
但她根本看不进去。
只是这么放着。
隔了好久,才切换手机界面。
房间内短暂的热闹归于平静。
苏在景找不到答案。
缺失的那段记忆,似乎是她人生巨大的一个转折点。
偏偏自己把关键部分忘了。
只记得前后一些无关痛痒的事。
她点开林雪的头像。
没顾及到现在是凌晨,会不会打扰到对方休息,诚实回答:【我不知道。】
-
周末是苏在景用来补觉的日子。
除了喝水上厕所,一整天基本上都是在床上度过。
恍惚间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等再睁眼,外面的太阳已经落山了。
橘子味的落日余晖,照在她身上。
苏在景撑起上半身,看向窗外渐变的天际,奶黄色的被子顺势滑落到腰间。
过了几秒,刻在dna里的本能,让她突然有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恐慌感。
伴随而来的还有饥饿感。
苏在景在床上呆坐了几秒。
掀开被子,想去找点吃的。
倏地,电话响了。
连同带着桌子一起震动。
还没从被抛弃的情绪中缓过来,苏在景条件反射的打了个激灵。
因着职业原因,除特殊情况外,她手机几乎是二十四小时待机,更从不静音。
铃声持续不断的响。
似乎她不接,那头的人也不会挂。
缓过来后,苏在景拿起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
是个归属地为青宜的陌生号码。
她以为是那个学生或者学生家长,没多想就接了。
那头的人似乎在户外,风呼呼的隔着手机她都能感受到,还能听见浪花拍打岸边的声音。
同时隐约伴着乐队演出。
节奏感鲜明的鼓点振的她心怦怦跳。
她刚说完你好,想问哪位。
对面几乎是用通知似的语气说:“周楚翊他们去接你了。”
“他们?”
“接我?”
苏在景怔了一秒。
听出来,给她打电话的人是秦淮,疑惑道:“接我干什么?”
“我们给傅哲组的生日局就在今天,”秦淮镇定自若,“估计现在已经到傅哲家门口了。”
苏在景:“……”
半个月前,她义正言辞的拒绝后,两人除了偶尔在微信上沟通案子上的事。
其余时间,从不闲谈。
苏在景还以为秦淮是知难而退,放弃了。
哪曾想,他一直憋到今天,直接先上车,后补票。
强买强卖。
秦淮深谙人的心理活动,也惯会拿捏,在苏在景拒绝前,再度开口:“你不是想知道,我跟周楚翊为什么能一眼把你认出来吗?”
闻言,苏在景没吭声。
算是默认。
她确实很想知道原因。
秦淮游刃有余:“今晚你或许就能找到答案。”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恰好,门铃响起。
时机好到,她怀疑是故意的。
苏在景换了身衣服,戴上眼镜,素着一张脸去开门。
“南乔?”
“苏苏姐?”
门内外的两人异口同声。
她是唐南乔大一时的导员,又给她当过好几回模特,一来二去两人就熟了。
苏在景探身,往她身后四处看了看:“就你自己?”
唐南乔没想到,给她开门的会是苏在景:“没,周楚翊在楼下等着呢。”
苏在景侧身让她先进来。
而后给她倒了杯水:“等我十分钟。”
“没事,不急。”唐南乔还懵着,目光一直跟着对这栋房子,看上去很熟悉的苏在景身上,“苏苏姐,你跟傅哲哥和好了啊?”
唐南乔站在苏在景卧室门外:“那怎么没听他说过啊。”
说着说着,她噤了声,深吸口气,小心试探:“你们不会是……又吵架,然后冷战了吧?”
怪不得下面那个混蛋玩意儿,跟屁股钉在车上一样,死活不上来。
感情秦淮和周楚翊这两个大男人,都把她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美少女当枪使!
苏在景对着镜子戴隐形,听见唐南乔过于离谱的话哭笑不得,差点戳到自己:“我现在算是跟傅哲合租。”
“你可以理解为,租客和房东的关系。”苏在景仗着底子好,化的也随意,主要就是遮盖黑眼圈,让脸看起来有些气色,“不存在你说的和好,又或者其他原因。”
唐南乔良久无言。
下一秒,她跳脱道:“早就跟他说过,跟周楚翊那缺心眼的傻逼合伙开公司,早晚赔的他裤衩子都不剩。”
“……”
“现在穷的都开始卖身,”唐南乔紧急刹车,瞅了眼苏在景,换了个说辞,“不是,都开始当包租公了。”
嗯……
明媚挂的小学妹,说话风格,一如既往的让人安心呢。
化完妆的苏在景含着棒棒糖补充能量,心如止水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