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民宿二楼，老旧的空调挂机低频运转，呼啦啦的机鸣声在屋内回响。
他已经在窗前站了很长时间，除了脸，整个上身都曝露在太阳底下。
顾恣从床上弹起，抓了抓头发。
“把u盘给我，我来弄吧。”
见他迟迟不说话，顾恣又喊他的名字。
“周川觅？”
窗前人的肩膀耸动了一下，而后径直走到用来吃饭的玻璃桌那儿，抬手翻开了笔记本电脑。
“丢了。”
低头穿鞋的顾恣下意识问他：“丢了？丢哪儿了？”
低沉的嗓音在逼仄的房间再度响起：“河里。”
顾恣这下没法淡定了，三步并二步走到他跟前。
“开什么玩笑啊我的哥！”
看清楚他的电脑屏幕，顾恣难以置信现下的局面，“你不会打算重新现画吧。”
一连几个小时，两个人除了关于框架的交流，再没有其他的。
顾恣是想和他交流点别的，尝试了几遍，这人一点反应也不给。
桌上的手机也是响了多次，他不挂断也不接听。
顾恣拿起看了一眼，“是你妈妈，不接吗？”
顾恣没有更好的办法，打算先出去一趟：“我买点吃的去。”
套好垃圾拎着出门了。
乔衿予在旧街遇到一个法国志愿者，因为聊得上话，便邀请他到堂姐的店里吃饭。
和志愿者刚交换完联系方式，顾恣就出现了。
“嗨，小学妹，不介意多个我吧。”
话虽如此，他已经拖过一个板凳，挤到两个人中间坐下。
乔衿予冲他笑了笑，起身给他拿了一副碗筷。
“顾学长还是这么的自来熟。”
顾恣忽略掉她话里的调侃，“还以为两年过去了，就和我生分了呢。”
乔衿予用法语和志愿者大致介绍了顾恣。
又转头问顾恣：“除了修复古建筑群，你们这次来是不是还有别的任务？”
谁知道顾恣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怪异看她。
乔衿予挑眉笑道：“干嘛？”
顾恣反问她：“你觉得呢？会是什么任务？”
周川觅上到二楼，隔着半截门帘，看到了一双细腻白皙交错的腿。
他撩起帘子探身进去，她穿了一件青绿色的吊带，白色裤裙的裤腿只堪堪遮住大腿根下两三公分。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从没有穿得这样清凉过。
周川觅在三个人对面落座。
乔衿予左手的中指摩挲着下巴，似笑非笑看着对面的人，话却是对顾恣说的：“你们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以前就神神秘秘的，何况是两年未见的人。”
“你想知道什么？”周川觅问。
从他开口，乔衿予的目光便停在他的唇上。
但很快，乔衿予便越过中间的顾恣单独和法国的志愿者交流。
顾恣时不时打断她们的交谈，插上几句无关痛痒的话题。
只有周川觅全程一言不发，看她的时间越发长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吊带的那两根细细的线会从肩中线滑落到肩头。
乔衿予不甘示弱，歪头看回去：“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不喜欢你这样盯着看。”
周川觅放下茶杯，喉咙里溢出一声冷哼。
“妨碍你发挥了？”
乔衿予一愣：“你又抽什么风？”
周川觅：“需要我出去吗？”
乔衿予说话的空档志愿者接了一个电话，和她告别就离开了。
一桌子的菜都没怎么动，乔衿予又拿了碗筷，重重扣在周川觅手边。
“不吃完，别想走。”
顾恣帮腔：“能吃完，肯定给你吃个精光。”
正吃着，乔衿予余光闪过两个人影。
她和嘴里的一块鸭脖在拉锯，没工夫抬头看。
只听到一个女孩的声音从她头顶冒出来：“能坐这儿吗？我们可以aa。”
吐掉多余的骨头，她又包了一口饭，含糊不清说：“坐吧。”
反正菜还有这么多，a不a的她也不是很在意。
顾恣本来想着拒绝的，但是乔衿予已经同意，他也不好再说。
乔衿予这才昂头看女生，面生并不认识。
再看另一个，手正搭在周川觅旁边的椅背上。
这个倒是有点面熟。
周川觅本来在夹菜的手，转而取下了腕表，毫不在乎砸到那个位置上。
椅背上的那只手惊到抖了一下。
乔衿予瞪了他一眼，还好不是她送的那块，不然她就要心痛了。
但是对于他的随便，她还是看不惯：“有病。”
顾恣佯装轻咳，跟着乔衿予取笑：“可不是，有人今天还在大太阳底下傻站了一下午呢。”
周川觅给自己碗里舀汤，置若罔闻，仿佛说的是别人。
站乔衿予右边的许芸拽着邹棠挨着自己坐了下来。
“你们认识啊？”
乔衿予刚咽下一块红烧肉，摇头回答：“不认识。”
顾恣配合道：“对，不认识的。”
许芸笑得很无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们是认识的，而且凭她的第三感。
桌上的两个男生好像都不敢招惹这个女生。
于是她主动和乔衿予搭话：“你好漂亮啊！”
这是真话，她今天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这个女生。
长相实在优越，一双白晃晃的细腿，就算她作为女生，也看得挪不开眼。
乔衿予回她：“你也蛮美的，特别是眼睛，吸引人。”
许芸没想到女生会真诚夸赞自己，整个人松懈了下来。
“谢谢，我叫许芸，嗯……她叫邹棠，我们和他们一样，都是这次修复活动的参与者。”
乔衿予点点头：“这样啊，挺好的。”
许芸扒拉碗里的米饭，问：“你呢？来玩的？”
乔衿予手腕磨蹭着桌角，想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她是回来玩的吗？
“不好意思，”邹棠对她说，“昨天还没来得及和你道歉，今天这顿我请吧。”
乔衿予思路被突然打断，干脆不想了，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身体前倾，“怎么办，这顿已经有人请了。”
邹棠也往前倾，“谁请？你吗？那你亲戚怎么赚钱。”
许芸越听越觉得这话奇怪，“道什么歉？原来你们也是认识的吗？”
回想到什么，她恍然大悟：“哦！蓝莓是不是？”
乔衿予到这儿，终于把一件事情串明白了。
一股无名火直往心口蹿。
顾恣眼尖瞧出了乔衿予的不对劲，又不敢轻易多嘴，“我请啊，吃吧。”
他怎么看不出来两个女生的意图，只是顾虑着乔衿予在这儿。
不知道乔衿予愿意让她们知道多少，了解到什么地步。
摸不准只能跟着乔衿予的节奏。
乔衿予自己却越想越气，压不住火的那种。
破罐子破摔一脚踢上对面那人的腿。
周川觅放下筷子，看她正一脸的不爽，他深呼吸弯腰捡起脚边的细跟裸色凉鞋。
在一桌子人注目下，提着鞋走到乔衿予身旁。
凳子连带人被他转了个方向，他刚俯身，乔衿予就大力推开了他。
“你别碰我！”
说完就拽回自己的鞋往脚上套。
鞋子回脚她想也没想就往楼下冲。
“你吃完再走。”
留下这句话，周川觅也下了楼。
“真吃完啊？我又不是大胃王！”
顾恣回头，剩下两个女生面上的表情纷呈。
他难得第一次没给女孩子好脸：“你们招惹她干嘛，就安安静静吃顿饭不行吗？”
许芸拿手指着邹棠，“她和你们不是朋友吗？那个男生不是她的对象吗？”
邹棠忽得站起来，“你别说了！”
顾恣听得匪夷所思，就差掀桌子报警了。
他手指倒扣，伸手敲到邹棠眼下的桌板。
“动员会的时候，是你坐我们俩前面么，你不会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做梦了吧？做人安分些，我和他不会在这里待很久。”
“不然，我也可以不拿你当女生看，不对你怜香惜玉。”
夜晚的古镇静谧安宁，旧街里一大一小两串脚步声交错凌乱。
乔衿予两个手去掰腰上的手掌。
周川觅使了些劲把人按在自己怀里：“不怕了是不是？就知道往前冲，笃定了我一定会跟过来是吗？”
她稍微冷静过来，这才发现自己走到了没有照明灯的一条小道上。
山上的树木被蒙蒙的月光打下一簇簇黑影，盖在脚下的石头路上。
生理反应先于心理反应，她两双手抓住周川觅的衣服，整个人往前贴。
梗着脖子小声说：“你不会吗？”
周川觅不知道在看哪儿，木质草根香的味道窜入她的鼻腔，越来越浓。
这个味道她是熟悉的，是他常用的一款须后水。
直至属于另外一个人的热息喷洒到面中时，她慌忙别过脸躲开。
他却得寸进尺，开始侵占她的听觉，富有磁性的几个字音顺着她的耳廓描摹。
“因为他，所以不能碰？”
“法国留学的浙江人，一个月前定的婚，我应该先查哪个能比较快得到答案？”
乔衿予腿有点发软，她就知道，周川觅还是两年前的那个周川觅。
很多事情，他看起来不闻不问，其实都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
他触手可得。
但她讨厌这样，更厌恶当初惊慌失措的自己，即使是在当下，已经连续两年戒断这段关系带来的不良反应后，她还是做不了自己的主。
左手中指被他扣在掌心玩弄，温度逐渐攀升，“把这个扔了好吗？”
乔衿予感觉到痒和胀痛，sale骗了她，这根本就不是最适合她的尺寸。
不然为什么只是被他转了几圈，她就这么不舒服。
“我给你买新的，更大更漂亮的。”
她松了手，往后退几步整个背靠上墙，声音里夹杂着戏谑：“为什么要扔？”
周川觅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你和他订婚，他许了你什么？”
他自问自答：“不管他许了你什么，我都能给你更好的。”
夜里的风很凉，其实就目前来说，面前的人是一个不错的避风港。
刚才她裸露的手臂被他圈在怀里，两条腿也好好包裹在他的长腿之下。
但是她选择了后退，甚至没有丝毫的犹豫。
她沉默了很久，再开口时，声音比她整个人的身体还要冷下几度：“周川觅，你之前说你家里人过了23，就必须得结婚，是骗我的吗？”
店里要关门了，又跑回来了一个女生，说自己有东西忘拿了。
乔鸢提出陪她一起找找，却被直接拒绝。
等女生再度离开，乔鸢才发现这个女生自己是见过的。
三排的蚝式表带在昏暗的楼梯间泛着幽冷的银光，她思绪万千，倏然想起垃圾箱里的防晒服。
金属质地坚硬，硌着虎口处的软肉生疼，她不放反而越握越紧。
眼睛又干又酸，她用力揉了两下，终于没忍住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