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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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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顾舟无法理解, “葡萄酒”和“葡萄汁”怎么能够划上等号,他看着玻璃杯中暗红色的葡萄汁, 乍一看和红酒真的没有任何区别,再配上那个酷似红酒瓶的包装,让人很难不怀疑傅总是故意的。

    “不跟我碰杯吗?”傅沉冲他举杯,“虽然没有酒,但约会还是要继续的,你说对吗?”

    顾舟很想回他一句不对,可又不好真的因为没有红酒而计较, 只得拿起杯子:“干杯。”

    杯口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顾舟又喝了一口葡萄汁,他得承认, 如果不带任何偏见去品尝它的话, 这玩意还是挺好喝的,可能是他喝过的最好喝的葡萄汁了,葡萄的味道非常浓郁, 也没有任何喝完以后齁嗓子的香精味儿。

    除了它不含酒精以外,无可挑剔。

    “快点吃吧, ”傅沉放下杯子,“凉了就不好吃了。”

    装牛排的盘子事先加热过, 现在还是温热的,顾舟有点饿了, 暂时放过“酒”的话题,铺好餐巾, 拿起刀叉切了一小块牛排。

    切开的牛排内部几乎看不到血色, 这份牛排应该是接近全熟了, 他毫不意外傅沉会给他选这样的熟度, 傅总都不让他喝酒,当然也不会让他吃生的。

    他又瞄了一眼对方那一份,稍能看到一点粉,估计是比他这个少熟一分。

    虽然接近全熟,但牛排的肉质还是很鲜嫩,顾舟尝了一口觉得不错,傅沉的品味没得挑,他觉得好吃的东西都是真的好吃,而且这顿饭也没点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都是比较稀松平常的东西,符合大众口味。

    他欣赏傅沉其中的一个点,就是他从不炫耀,不会为了显示自己身份高贵而故意点那些普通人闻所未闻,根本无从下嘴的奇怪食物。

    甚至会为了吃一口早饭,去狭窄逼仄的小巷子里跟其他食客抢座位,还因为违章停车被交警贴了条。

    顾舟相信,就算他现在跟傅沉说他想吃臭豆腐,傅沉也会叫过服务员,一脸淡定地问你们这有没有臭豆腐。

    他用叉子扎了一个鸡翅吃,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傅沉聊着天:“你想好没有,咱们什么时候去领证?”

    傅沉刀尖一停,又重新动起来,切下一小块牛排:“你是想先领证,还是先办婚礼?”

    “先领证吧,”顾舟说,“婚礼不着急,什么时候办都行,而且冬天办婚礼怪单调的,想外出拍照也没地方取景,我想等明年开春再说。”

    “都听你的,”傅沉表示没有异议,“那我们选个好时间,下个月的22号,怎么样?”

    “1222?”顾舟笑了,“那我们办婚礼,是不是要选在明年的222啊?”

    傅沉翘了一下唇角:“应该不,那天人肯定特别多,我可不想和一群人共享婚礼。”

    顾舟想了想,他原本和任轩的结婚时间是1022,现在和傅沉选在了1222,满打满算也不过两个月。

    认识两个月就扯证,还真算是闪婚了吧?

    之前程然提前祝他新婚愉快,他还觉得这货是损友,现在看来,根本没祝错。

    顾舟在心里感叹了一句“不愧是开婚介所的眼光就是准”,又拿起葡萄酒……不,葡萄汁,跟傅沉碰了一下杯。

    杯子里的饮料不多了,他想再倒一杯,就去拿那个红酒一样的玻璃瓶,结果拿的时候一个不留神,手指撞到了瓶口,瓶身一歪,顿时要倒。

    瓶口的塞子打开以后只是轻轻插着,并没有塞紧,如果瓶子倒了,里面的液体肯定会洒一桌子。顾舟一惊,赶紧去扶,没想到傅沉也伸了手,他攥住瓶颈,傅沉的手从另一侧握上来,直接将他的手连同瓶颈一起包在了里面。

    瓶子维持住了将倾未倒的角度,两人同时怔住。

    冰凉的玻璃瓶贴着顾舟的手心,手指却感受到傅沉掌心的热度,这一冷一热,让他手臂上微微地起了鸡皮疙瘩,他明明没有喝酒,却觉得心跳有点加快。

    两人就这样一动不动地互相对视了一会儿,傅沉率先回神,从他手下拿过玻璃瓶:“我给你倒。”

    顾舟连忙抽回了手。

    真是怪事,明明都一起洗过澡了,天天晚上睡一张床,居然还会因为约会时被碰到手而心跳加速。

    杯中的葡萄汁重新蓄满,他连忙喝了一口,没话找话道:“你多吃点,点这么多我吃不了的。”

    “把这个分了吧,”傅沉把一份意面一分为二,一半给自己,另一半分给顾舟,“别跟我说你吃一份牛排就够,答应我了要多吃点,就得说到做到。”

    顾舟只好把意面换到自己面前,又往里加几个烤培根卷,用叉子卷了卷,一起吃掉。

    吃完一份牛排半份意面,他觉得已经饱了,其他东西也消灭得差不多,最后只剩下沙拉和汤,他又挑着吃了几口,实在是吃不下去了。

    傅沉解决了剩下的部分,顾舟本以为他们就吃到这里了,正要撤掉餐巾去洗手,没想到下一秒,傅沉却叫来服务员,示意她收拾桌子。

    服务员把吃完的盘子全部收走,换上了甜品。

    最后端上一个大家伙,放在桌子最中间:“您的巧克力喷泉,两位请慢用。”

    顾舟:“……”

    他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个正在运作的巧克力喷泉机,丝滑浓稠的巧克力源源不断地从最上面一层层流泻下来,鼻端瞬间充满了巧克力的香味。

    “……你为什么不早说,”顾舟充满怨念地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人,“把我最喜欢的东西放在最后,还不提前告诉我,故意的是吧?”

    “我要是说了,刚才你肯定会少吃,”傅沉理直气壮,“而且,吃完正餐之后配甜点,不是西餐标配吗,明明是你自己忘了,怎么能怪我没提醒你?”

    顾舟无话可说,他就知道姓傅的有一万个为自己开脱的理由,他指了指那个巧克力喷泉:“那现在怎么办?我已经吃不下了,你就不能少点一点儿,还整这么个……这怎么吃得了?”

    “这可不是我点的,是情侣烛光晚餐赠送的,就是把送的水果拼盘升级了一下而已。”傅沉说着拿起竹签,从果盘里扎起一颗草莓,放在喷泉底下。

    热的巧克力遇到冷的草莓,很快就在草莓表面凝固成一层巧克力外壳,傅沉将裹好的草莓递到顾舟面前:“尝一个?”

    顾舟觉得自己真吃不下去了,但看着这诱人的巧克力草莓,又觉得胃里的空间也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是会有的。

    吃几口甜品而已,占不了多少地方吧……

    他疯狂分泌口水,喉结连续滚动了好几下,终于还是没忍住,接过竹签,一口咬了下去。

    太好吃了。

    丝滑厚重的巧克力配上清新的草莓,酸酸甜甜的,丝毫不腻。

    他又用不同的水果和饼干去蘸巧克力,一连吃了好几个,看到傅沉拿起一根饼干棒,裹好巧克力以后,和外面卖的巧克力棒制品非常像。

    这跟巧克力棒也伸到了眼前,可顾舟左手拿着一个咬了一半的巧克力曲奇,右手正捏着扎了草莓的竹签等待巧克力凝固,实在是腾不出手来了,索性直接张嘴去咬。

    巧克力棒还挺长的,他一口只咬掉三分之一,傅沉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怎么样,就是不肯再往前伸一伸,他都咬过了也不好吃一口就不吃,只能继续往跟前凑。

    这回他咬了一大口,直接把饼干棒裹了巧克力的部分全吃完了,正犹豫着要不要吃剩下的,忽然看到傅沉抽回手,继而凑上了唇。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向对方探身,两人之间原本就只有一张桌子的距离,此刻更加缩短不少,傅沉很轻易地凑过来,吻上了他的唇瓣。

    顾舟一惊,心说这人怎么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吻他,下意识就要躲,可对方先一步扣住他的后颈,截断了他的退路。

    这个位置虽然隐蔽,两边也有隔断与其他座位隔开,可在镂空隔断上植物装饰不那么密集的地方,依然能看到另一边座位上的人影。

    时不时有服务员经过,这里安静,却亦有人声,完全算不得私密场所。

    在这种随时可能有目光注意到他们的地方,做着不应该被看到的事,这让顾舟有种触犯禁忌的刺激感,他感觉到脸颊发烫,心跳加快,明明没喝酒,却莫名有种喝醉般的微醺感,浑身都轻飘飘的。

    两个人都刚吃完巧克力,口腔里还残留着巧克力的甜味,导致这个吻的味道也变得像巧克力一样甜。

    顾舟闭上眼,无暇顾及是不是会被人看到了,肾上腺素的作用下,感官被无限放大,他感受到落在唇瓣上的柔软触感,品尝到甜味,听到来来往往时远时近的脚步声、不知方位的说笑声,以及作为背景音的音乐声。

    他一时大脑空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只凭借本能回应着对方。

    这个吻持续了不短的时间,终于分开时,顾舟感觉自己的脸已经烫死了,他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猛灌一口葡萄汁,压低声音道:“没人看见吧?”

    “应该……吧,”傅沉也没有一开始那么淡定了,用余光向外面扫了扫,没发现什么异常,“不过我们为什么要心虚呢?这本来就是情侣双人座,有情侣在这里接吻不是再正常不过吗?”

    顾舟用手背贴住自己的脸:“这是人最起码的廉耻心,懂不懂?你要是完全不羞耻的话,那你耳朵红什么?”

    第42章

    “我只是热的, ”傅沉故作镇定,将衬衫扣子解开一颗, “你的脸比我红。”

    顾舟又灌了两口葡萄汁,冲他摆摆手道:“我不行了,半口也吃不下去了,剩下的这些,你负责吃完,别浪费。”

    除巧克力喷泉以外,每种甜品他都只尝了一口, 剩下的还有不少,傅沉只好慢慢吃,吃到最后也塞得很勉强, 但好歹是都吃完了。

    顾舟看着还在运行的巧克力喷泉机, 忍不住问:“这些巧克力他们还回收再用吗?”

    “应该不会吧,我们已经吃过了,可能有饼干渣掉进去, 再给别人用,太不卫生。”

    “那直接倒掉, 也太浪费了吧?”顾舟觉得十分可惜,这巧克力的口感还是挺不错的, “能打包带走吗?”

    傅沉笑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喜欢巧克力?”

    他招招手叫来服务员,居然认真询问道:“这些巧克力可以带走吗?”

    服务员点头道:“可以的先生, 您稍等,我给您打包。”

    见服务员业务这么熟练, 应该不是第一次遇到顾客要求打包了, 顾舟松口气, 心说还好, 只要不是只有他一个人馋这些巧克力,他就不尴尬。

    服务员拿来餐盒,关掉喷泉机,又叫了一个同事帮忙,两人合力把喷泉机里的巧克力倒进餐盒里,装了满满一盒。

    顾舟接过餐盒:“谢谢。”

    “先生不用客气,”服务员冲他笑,“我们是建议顾客打包的,餐厅规定,食物上过桌就不能再回收,如果顾客剩的太多又不肯打包,对我们而言也是一种浪费。”

    顾舟点点头,站起身来:“我去洗个手。”

    他手上蹭了太多巧克力,黏糊糊的,直接穿衣服肯定会把衣服弄脏,干脆先去洗手。

    等两人穿好衣服,一起离开座位时,顾舟发现不远处有两个服务员向他们看来,露出十分暧昧的眼神,又不好意思地别开了。

    顾舟觉得不太对劲,他靠近了傅沉,压低声音道:“她们笑什么?”

    “什么?”傅沉开始装傻,“可能是觉得你帅吧。”

    “……”顾舟感觉自己被糊弄了,他看了看服务员所在的位置,又回头看了看他们之前坐的地方,登时头皮一麻,“这角度好像能看到啊。”

    “看到什么?”

    “你还装?”顾舟怒视他,“你刚不是说没人看到吗?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傅沉表情无辜,“你怎么知道她们是因为看到我们接吻才笑,就不能是觉得你长得帅吗?”

    “谢谢夸奖,那你还不如说是看到傅氏集团总裁陪男友出行而笑呢。”

    “我是认真的,”傅沉同他一起出了餐厅,往停车的方向走去,“你今天穿这一身确实挺好看的——穿了我给你买的衣服,是故意的吗?”

    “你现在才发现?”顾舟没好气地钻进副驾,扣上安全带,把那盒巧克力抱在怀里。

    “当然是见面就发现了,不过一直没找到机会说,”傅沉发动了车子,眼尾微弯,“我很高兴。”

    顾舟不配合:“我很不高兴。”

    天已经完全黑了,但晚高峰还没过,车子驶离停车场,一头扎进拥挤的车流里。

    傅沉又道:“那我需要做什么才能让你高兴?”

    “给我酒喝。”

    “婚礼的时候允许你喝。”

    顾舟目瞪口呆,傅总真是敢开口,居然一竿子支到明年去了,他很是不服,指了指自己的脸:“那你吻我。”

    不等傅沉反应,他又指向前方十字路口的监控探头:“就当着这监控的面。”

    傅沉往前看了一眼,现在是红灯,马上要转绿了,但看前方拥堵的车流长度,一个绿灯的时间很难过去。

    于是他道:“好啊。”

    话音落下的同时,红灯跳绿,前面的车辆龟速移动起来。

    倒计时一秒一秒地减少,这种等待通行的时候最让人焦躁,眼看着马上就要到他们了,可绿灯已经进入最后几秒,开始闪烁。

    倒计时变成“01”时,终于轮到他们通过,然而,车却停在了原地。

    一秒钟的停顿,绿灯跳黄。

    顾舟睁大眼睛,难以置信道:“过去啊!”

    “已经黄了。”

    “……谁让你突然刹车!”

    三言两语间,黄灯转红,接下来又是长达数十秒的红灯。

    顾舟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心说又要在路上多浪费一分钟了,然而很快他就发现——他们的车停在路口,刚好进入了摄像头正对的区域。

    ……不是吧。

    他脑中瞬间警铃大作,果不其然,下一秒,傅沉向他凑来,亲吻他的脸颊。

    前方没有任何遮挡,他们就这样暴露在监控探头之下,顾舟脑中瞬间浮现出“十字路口车内激吻4k高清无¨码avi”,不禁浑身一炸,本能要躲。

    然而傅沉反应更快,先一步扣住了他的肩膀。

    对方的气息向他扑来,车里就这么多空间,他再躲也注定躲不到哪里去。他瞬间被傅沉笼罩住了,原本印在他脸颊上的浅吻转移地方,来到他唇边,覆盖住他的唇瓣,并向更深处探去。

    顾舟浑身寒毛直竖,也不知道监控探头有没有在拍照,他们正在做的一切会不会被记录进去,他现在无比后悔自己刚才说出的话,更没想到傅沉居然真的敢,还故意把车开到拍的最清楚的地方。

    傅总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还学会举一反三了。

    几十秒的时间变得无比漫长,顾舟已经在想自己会不会出现在明天的新闻头条上了,他从浑身发麻,到浑身酥¨软,到呼吸急促快要上不来气,终于,傅沉放开了他。

    他第一时间转头看向前方,就见红灯的倒计时进入最后三秒,三秒过后,红灯变绿,他们的车平稳地驶离路口,向前方开去。

    顾舟:“……”

    草。

    羞耻感瞬间爬了满脸,他脸颊滚烫,耳朵也滚烫,在夜色中伸手放下遮光板,欲盖弥彰地挡住了自己的脸。

    真是够了。

    他真的习惯不了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种事啊!

    傅沉这家伙是大脑构造和别人不一样吗?明明在家里的时候那么纯情,怎么一到外面反而狂野起来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社交牛逼症?

    顾舟把头扭到一边自闭去了,他原本是想让傅沉被扣分,但想想他们刚才并没有妨碍交通,好像不会被扣分,非但没让傅沉吃亏,反而被占走了便宜。

    他气得直啃自己的手指,真想穿回五分钟前打醒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呢?

    傅沉用余光观察着他的反应,见他气恼的模样,心情很好地弯起了唇角。

    随着车辆逐渐驶离市区,拥堵的交通终于缓解,车速快了起来,道路两边的路灯投下灯光,因车子快速行驶而不断在车窗上闪过,照亮顾舟脸上烧起又褪下的红晕。

    一直到回家,他都没再搭理傅沉。

    下车时,顾舟已经调整好了状态,面无表情地进门换衣服。

    边牧正趴在客厅的地毯上,没来迎接他们,只投来可怜兮兮的眼神,一脸“主人去约会抛下我独自在家还有没有狗理了”的哀痛表情。

    顾舟换好衣服去洗了手,先去厨房处理那盒带回来的巧克力,巧克力已经冷却凝固,他将其隔水重新加热到融化,又过了一遍细筛,滤掉里面一些杂质。

    随后他拿出几个大块的冰格,往里面倒入一半的巧克力,稍微冷却后,再往每个格子里加入草莓和蓝莓,按进半凝固的巧克力中,最后把剩下的巧克力淋满表面,将冰格填满。

    他一共做了三份才把巧克力用完,除了水果的,还做了一盒坚果的,做好后全部放进冰箱冷冻。

    这时,他看到傅重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了,好奇地打量他,他迅速把沾过巧克力的东西都清洗干净,并对狗说:“你不能吃。”

    傅重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不感兴趣地走开了。

    顾舟上楼洗澡,他今晚实在吃得太多了,到现在还觉得胃顶着,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示意傅沉可以去洗了。

    等对方一进浴室,他立刻收拾东西,开始搬家,把自己的东西从主卧搬到隔壁次卧。

    等傅沉从浴室出来,就看到卧室没人。

    枕头被子还在,但手机、充电器已经不在原位,甚至连床头的保温杯都不见了,他瞬间意识到什么,头发都没来得及吹,赶紧去隔壁敲门。

    一进去,就看到顾舟倚在床头,抱着平板看电影,还吃着已经冷冻好的冰格巧克力,看到他推门,爱搭不理地抬了一下眼。

    第43章

    两人沉默对视, 气氛一度陷入尴尬。

    过了好半天,傅沉才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跟我一起睡了?”

    “这本来就是我房间啊, ”顾舟舔了舔指尖上沾到的巧克力, “我不能在自己的房间睡觉?”

    “……当然可以, ”傅沉表情变得有些怪异, “可是我们都一起睡了这么多天了, 你突然搬过来的话, 我会不适应。”

    “怎么,没有我陪着, 傅总会睡不着觉吗?”顾舟一挑眉梢, “你在外面不是厉害得很,故意在摄像头底下亲我这种事你都干得出来, 怎么一回到家,就变成没有主人陪着一个人没法睡觉的大狗狗了?”

    大狗狗……

    这个形容让傅沉表情更奇怪了, 他沉默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我在家里表现得不像在外面那样勇敢是吗?”

    顾舟:“?”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傅总的脑回路果然与众不同。

    他正要开口反驳, 傅沉却领悟到什么似的点点头:“那我明白了,我在家里也应该大胆一点,对吧?”

    说完, 再不等顾舟反应, 径直上前,伸手一拽一托,直接把人扛了起来。

    顾舟:“!”

    他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种发展, 吓得赶紧攀住他的肩膀, 一脸惊恐道:“你干什么, 快放开我!”

    傅沉哪里肯放过他, 他一只胳膊箍住对方两条腿,牢牢把他困在自己肩膀上,甚至还能腾出一只手来,把顾舟的手机、保温杯和吃到一半的巧克力放在平板电脑上,托着平板,扛着人往外走。

    顾舟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了,这种不受控制的悬空感让他紧张不已,只得紧紧抱住对方,不敢再继续挣扎,同时在心里难以接受地想——

    他真的有这么容易拿捏吗!

    傅沉把人扛回房间,先把东西放在床头,然后抱着顾舟的手一松,将他放在床上,再把巧克力和平板塞回他手中:“继续吧。”

    顾舟:“……”

    还继续个屁,他已经没心情看电影了。

    傅沉坐在旁边,开始吹头发,在吹风机嗡嗡的噪音声中说:“顾先生是在闹小脾气吗?可我明明是按照你的要求做的,你让我当着监控探头的面吻你,我就吻了,怎么反而因此生气呢?”

    顾舟不想理他,举起平板挡住了自己的脸。

    “顾先生,”傅沉关了吹风机,故意凑近他,捏住他的平板往下压,偏要看着他的脸,“我有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顾舟心说好好好,你做得可太tm好了,他终于放弃抵抗,冲对方露出迷之微笑:“没有,所以我们可以睡觉了吗?”

    “可以,”傅沉点头,“只要答应我留在这里睡觉,你做什么都可以。”

    他说着拿起没吃完的巧克力:“你还吃吗?”

    “不吃了。”

    “那去刷牙吧,吃完甜的,要及时漱口。”

    顾舟去洗手间刷牙,傅沉把剩下的巧克力放进冰吧冷藏。

    既然傅沉说做什么都可以,那顾舟就不客气了,当晚,他故意钻到对方怀里,故意用腿蹭他的腿,终于把傅沉搞得不堪忍受,主动跟他拉开了距离。

    报复完之后顾舟爽了,沉沉入睡,傅沉却半宿没睡着。

    好在公司那边的事已经处理完,他不用再早起,第二天果断睡了个懒觉。

    傅沉一连几天没去公司,在家里跟下属开视频会议。

    每天一睁眼看到身边有人的日子又回来了,顾舟跟他腻歪了两天,对方不提锻炼的事,他也就装没有过这茬,该吃吃该喝喝,懒散而自在。

    这天是个周末,傅沉不知怎么,非要中午带他出去吃饭,顾舟觉得奇怪,往常休息日他们都是在家吃的,特意跑出去就很没必要,但傅沉坚持,他也就跟着去了。

    回来的路上,他感到对方有些沉默。

    顾舟坐在副驾,偏头看向身边的人,莫名觉得他表情透出些严肃来,便疑惑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我?”

    “什么事?”傅沉目不转睛地正视前方,“我趁你不注意,偷偷把你的巧克力吃完了?”

    “……不是这种事。”顾舟一阵无语,心说这货还好意思承认,他就说他明明记得自己没吃那么多,怎么少得那么快。

    “你今天状态不太对,”他道,“一定要拉我出来吃饭,路上又一句话不说,你到底想干什么?背着我偷偷干了什么大动作?”

    “真没有,”傅沉露出无奈的神情,“原来在你眼里我是这种人吗?”

    “当然,”顾舟点头,“在知道连我的房子都是你的套路以后,你干出什么事我都不奇怪了,所以我劝你还是老实坦白,趁我现在可以接受。”

    “好吧,”别墅庄园已经近在眼前,傅沉终于开始松口,“其实我邀请了一位客人来家里。”

    “肯定不是程然,”顾舟采用排除法,“也不是你生意上的伙伴——邀请来家里,嗯……”

    他想到什么,倏地坐正了:“不是你妈吧?她回燕市了?”

    傅沉没吭声。

    “真是你妈?”顾舟微微睁大眼,一整个紧张起来,“你不是说她今年不会回来吗,怎么这么突然?我说你……这种事能不能提前说?给我一点心理准备好不好,突然让我见家长,我……我就穿这?这能行吗?”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出门时他以为今天真的只是去吃饭,穿得非常随意。

    车已经停在别墅门口,顾舟赶紧下车,对着车窗抓了两把头发,又整理了一下衣领:“阿姨叫什么?我怎么称呼她?她知不知道我住这儿?等下我说我是你什么人,男朋友?”

    傅沉没回答他的问题,只道:“等下你就知道了。”

    “等下就来不及……”顾舟还想再问两句,然而管家已经从里面开了门,他只好闭嘴,怒视傅沉一眼,心说这不是抓瞎吗。

    他只好小心地往客厅里看去,看到沙发上背对他们坐着一个人,从背影看是个女人,头发已经花白了,应该就是傅沉说的“客人”无疑。

    他更加确定这就是傅沉母亲,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努力组织开场白。

    而对方听到动静,也回过头来,站起了身。

    两人的视线瞬间对上,顾舟脱口而出:“阿姨……”

    但一个“好”字还没出口,他声音戛然而止,愣在了原地。

    女人的面容变得有些陌生了,似乎不太像他记忆中的那个人,以至于他没有第一眼就认出她是谁,愣愣地看了她好几秒,才难以置信地、嘴唇颤抖着开了口,吐出一个许久未曾使用过的称呼:

    “……妈。”

    第44章

    顾秀霖女士一听到这句“妈”, 顿时湿了眼眶,抬手捂住了嘴。

    顾舟怔然站在原地,他大脑一片空白, 忘了自己该做什么。

    他看到那个四年未见的人转过沙发, 眼含泪光地冲向他,冲他张开双臂。

    顾舟下意识退了半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退,在喊出那声“妈”的瞬间,他就好像被抽空了思维,他变得无法思考,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这样做不好, 可强烈的、无法言说的感情占据了上风, 他发现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他抓住了傅沉的胳膊,像抓住一根漂在水面上的浮木。

    他该怎么办?

    他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这明明是个绝佳的和好机会, 只要他接受了母亲的拥抱, 一切隔阂都将迎刃而解。

    可他为什么要退?

    在想什么?顾舟?为什么迈不出这一步?

    不是说好的不恨她?

    不是说好的, 想要见她。

    为什么机会摆在眼前时,却不伸手抓住,而任凭它大摇大摆地溜走?

    顾秀霖看到他后退,看到他逐渐苍白的脸色, 伸出的双臂停在半空, 僵硬地垂了下来,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小……顾舟,是我。”

    傅沉感觉到顾舟抓住自己胳膊的手很用力,他轻轻地回握住, 发现对方指尖很凉, 立刻意识到他状态不对, 忙打圆场道:“小舟,是我把阿姨请到家里来的,没有事先通知你,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听到说话声,顾舟回过神,但他的注意力全在顾秀霖身上,并没怎么听清傅沉说的话,只哑着嗓子,艰难开口道:“这就是你说的……客人?”

    “是,”傅沉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你先去换衣服吧,我们坐下聊,好吗?”

    顾舟机械地转过身去换衣服,傅沉看到顾秀霖偷偷擦了一下眼角的泪,忙上前扶她回到沙发上,压低声音道:“小舟他可能是太紧张了,您别激动,您先坐。”

    顾秀霖点点头,重新在刚才的位置上坐下,傅沉帮她给杯子里蓄满茶,又给自己和顾舟一人倒了一杯。

    随后他看向还僵在门口的顾舟:“小舟,过来坐。”

    顾舟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傅沉说一句他就做一句,他在傅沉身边坐下,捧着杯子喝了几口热茶,又暖了暖手,终于觉得头脑清醒了一些。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没敢去看刚刚被他拒绝拥抱的母亲,问傅沉道:“你是怎么……联系上我妈的?你怎么知道她的联系方式?”

    听到他还愿意称呼自己为“妈”,顾秀霖也平静了一些,低下头,看着杯中的茶。

    “程然给我的。”傅沉道。

    又是程然……

    顾舟一时无言,已经不记得程然卖了自己多少次,但好在是程然,也只能是程然。

    程然是他最好的朋友。

    从幼儿园就一起长大的发小,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他,永远不会抛弃他的朋友。

    程然,不会偏袒他妈妈。

    如果程然觉得他妈妈有错,就不会把她的联系方式告诉傅沉。

    想到这里,他明白了什么,他头脑更加清醒了一些,抬头看向顾秀霖:“这几年,你和程然还一直有联系?”

    顾秀霖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顾舟了然。

    他忽然完全平静了,也明白了傅沉把顾秀霖请到家里来的原因,他回想起上一次,傅沉旁敲侧击问他关于母亲的事。

    那是试探。

    估计程然早已经把他的家事告诉了傅沉,傅沉装作不清楚,想试一试他对母亲的反应。

    家里的事只能在家里解决,这里是傅沉的家,傅沉想当这个调解人。

    他把杯子放回茶几上,声音不怎么抖了:“说吧,有什么事想告诉我?”

    顾秀霖正襟危坐,好像有些紧张。

    “是关于四年前的事吧?”顾舟问,“你们想告诉我什么?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我想,如果你们对我没有任何隐瞒的话,没必要特意过来,再把已成定局的事实重新复述一遍,这没有意义。”

    他说着看向母亲:“所以到底是什么?不论是什么我都接受,请您告诉我,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傅沉则看向他。

    顾舟比他想象得还要更敏锐一些。

    顾秀霖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般,微微颤抖着说:“你还记得你爸爸吗?”

    顾舟怔住。

    上次,傅沉也问过他关于父亲的话题。

    他还记得那时自己说,“还好他没有来找我们的麻烦”。

    当时傅沉是什么反应?

    他没有附和,也没有反驳,只是沉默。

    原来傅沉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暗示过他了,只不过他完全没有往那方面想过,根本没有在意。

    一瞬间,顾舟已经在脑中做出了最坏的设想,他艰难地开口:“你们复合了?”

    “……怎么可能,”顾秀霖摇摇头,“他已经死了。”

    死了……

    那个连面目都已经记不清的男人,死了。

    “什么时候?”顾舟问。

    “两年前。”

    两年前。

    也就是说,四年前他出事的时候,那个人还活着。

    顾舟皱起眉,隐隐地猜到了什么,得知父亲的死不能让他有任何波动,但得知四年前他活着,却莫名让他紧张:“所以……”

    “你出事的时候,他来找过我们,”顾秀霖没有看他的眼睛,只低头看着手里的杯子,“来找我要钱。”

    顾舟心头一凉。

    最坏的状况发生了。

    他忽然记起那天在医院里,他逼迫傅沉向他袒露的真相,傅沉说因为他一时疏忽,导致记者对那三千万的事大肆报道。

    三千万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一笔巨款。

    对于他那个好吃懒做的无赖父亲,更是一块从天而降的馅饼。

    他毫不意外,那些记者会曝光他的身份,曝光他在哪家医院接受治疗,他和他母亲的联系方式会被泄露出去,那样铺天盖地的新闻,通过网络,将消息传到了他远在千里以外的父亲耳中。

    于是他找到了他们,想从那三千万的天降巨款中分一杯羹。

    顾舟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傅沉会那么自责。

    原来这件事远比他想象得复杂,对他带来的影响,远比他现在看到的更加深远。

    他看了傅沉一眼,傅沉却没有看他,只不断抚摸着腕上的手表。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顾舟早已摸清楚他一些小动作所表达的含义,比如他感到焦虑或痛苦的时候,就会摸那块表。

    他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顾秀霖:“然后呢?他找你要多少钱?”

    “最开始是一千万,”顾秀霖说,“我不肯给,因为那是你的钱,除了给你缴纳治疗所需的费用,其他的我无权处置。但他不管这些,我不给他就耍赖,最后降低要求,说给他五百万也行。”

    “五百万,”顾舟嗤笑,“他还真是敢开口。”

    他又喝了一口水:“你不给他钱,他就纠缠你,所以你选择了离开,对吗?你认为,只要你把他从我身边引开,我就会安全,于是把我一个人放在医院,把我托付给程然,带着这个麻烦一走了之,和我断绝联系,甚至让程然骗我,隐瞒了这件事的存在。”

    顾秀霖捧着杯子的手发抖,咬牙道:“是。”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顾舟红了眼眶,他感觉自己眼底发烫,想要流泪,“有什么事是我们不能一起面对的?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这种方式?”

    “妈妈实在是走投无路了,”顾秀霖也很想哭,她嗓音颤抖,忍不住伸手轻轻贴住了顾舟的脸,“我报过警,警察把他抓走拘留,可第二天又放出来,我求医院的保安拦住他,可医院人来人往,他总有办法混进来。”

    “他跪在地上求我,求我给他钱,哭着说他脑袋里长了一个瘤,如果不给他钱治病他就要死了。所有人都在看我,他们的眼神像是惊疑,又像是厌恶,或许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一个私吞孩子三千万,甚至不愿意掏出一分给丈夫看病的恶毒女人,我没法解释,也不会有人愿意听我解释。”

    她自嘲地笑了笑:“医院外面随时有蹲点的记者,我的一举一动,好像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那时候我真的很害怕,我看到你躺在重症病房昏迷不醒,我每天盼着你醒来,又害怕你醒来,我怕你醒来后看到你父亲趴在病房外面向你窥探的脸,怕你听到那些外界的消息……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办,我脑子很乱,什么都做不了。”

    顾舟抿住了唇。

    “当时程然一家有在帮我,但效果甚微,我甚至真的想过要不就给他点钱把他打发走算了,可我知道这个人的承诺一向不作数,他敢跟我要第一次,就敢要第二次,贪心是永远喂不饱的,他很可能根本不会拿钱去治病,而是拿去挥霍。”

    “好在后来有一天,关于这件事的报道全都消失了,那些记者也不再来了,我以为我终于能松一口气,可那个男人又到医院来,他威胁我说,他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住址,知道你在哪所学校念大学,就算在你住院期间他要不到钱,等你出院了,他也能找到我们,他可以去你学校堵你,他不怕警察抓他,反正也只是拘留而已。”

    顾舟皱紧眉头。

    温良俭让的普通公民,永远敌不过没脸没皮的无赖。

    他相信这种事如果发生在傅沉身上,傅沉一定有一百种方法让他那垃圾爹后悔出现,但可惜,他们不是傅沉,他们只是普通人。

    傅沉有傅沉的解决方式,普通人有普通人的解决方式,即便给了普通人钱,普通人也不能在短时间内变成傅沉。

    所以他母亲选择了她认为最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法,她带着前夫离开燕市,把危险和折磨留给自己,把安全与安逸留给儿子。

    顾舟突然很想哭。

    时隔四年,他终于知道了那些被隐瞒的真相。

    他伸出手,抱住了自己的母亲,声音很小地、颤抖着说:“对不起。”

    原来他不是不愿意原谅母亲,他只是觉得委屈。

    “我还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他说,“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想见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妈妈怎么可能不要你呢?”顾秀霖放下杯子,也回抱住他,她轻轻拍着顾舟的后背,就像他很小的时候哄他睡觉那样,“妈妈只是不敢,怕你恨我,不想见到我,所以一直不敢来打扰你,只要你过得幸福,妈妈怎么样都可以。”

    “可你不跟我说实话,我怎么能够幸福?”顾舟觉得更委屈了,他鼻子发酸,嗓音发抖,再也克制不住那些争相涌出的眼泪,“前段时间我差点跟任轩结婚,我想给你发请柬都联系不上你,既然你一直有跟程然联系,那你知不知道我要结婚了,有没有打算来参加我的婚礼?”

    傅沉听着,抬头向他们看来。

    原来顾舟是准备邀请他母亲的?只是因为联系不上?

    而顾舟又不知道程然能联系上她,所以最后才放弃了?

    “我知道,”顾秀霖不断帮顾舟擦着眼泪,可她自己也已经泪如雨下,“对不起,我以为你没邀请我就是不想见我,我……是妈妈错了,妈妈对不起你,我不该这么做。”

    顾舟闭上眼,紧紧地抱住她,把脸埋在她肩头。

    早知道这样,他当时就该问问程然的,哪怕是碰运气也好。

    当年程然为了让他相信母亲真的走了,骗他说自己也被她拉黑,他居然就轻易相信了。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他们对这个话题讳莫如深,谁都没有多问一句。

    还好有傅沉。

    如果不是傅沉,他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这些,才能有机会和母亲和解,或许一辈子就这么错过了。

    顾舟简直不敢细想,他肩膀微微抽动着,一直以来所积攒的所有委屈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哭得有些停不下来,又是难过,又是高兴,很想哭,又很想笑,声音从喉间滚出时,就成变了调的呜咽,他觉得自己现在一定很丢人,明明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却还扑在母亲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顾舟终于抬起头来,他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我去洗把脸。”

    他急着想去洗手间,一不留神就起猛了,刚一站起来,眼前就是一黑,脑子“嗡”地一下,瞬间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了,头重脚轻,一头往前栽倒。

    傅沉看他下意识地伸手撑了一下,却没撑住沙发扶手,从旁边滑落。

    他心中一惊,猛地起身一把接住他,惊慌道:“顾舟!”

    第45章

    顾舟跌坐回沙发里。

    眼前的黑暗却没能及时退去, 而是伴随着一片一片闪烁的亮点,在熟悉的“眼前一黑”和“眼冒金星”过后,耳朵也像被什么东西罩住, 暂时听不清外界的声音。

    一瞬间他好像是置身于另一个空间当中, 和周围环境脱离开了,他知道身边有人,却看不清也听不清,像是隔着一片看得见抓不着的膜。

    这次的情况持续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久,让他几乎以为自己要失去意识,但还在努力支撑,他不太想因为晕倒被送去医院, 更不想让傅沉和母亲为他过度担心。

    他手脚发麻, 浑身发软,一时没有力气调整自己的姿势, 他看着模糊视野中傅沉的轮廓, 艰难抓住他的手, 用尽全身力气对他说:“扶我……躺下。”

    他声音很小,要凑得很近才能听见,傅沉连忙将他抱起,放平在沙发上, 随后坐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 感觉到他指尖很凉,脉搏也并不快,有些无力。

    顾秀霖紧张地询问道:“小舟他……这是低血压犯了吗?”

    “应该是。”傅沉眉头紧锁,用指腹不断摩挲着顾舟的手腕, 上次体检的时候他就知道顾舟低血压很严重, 还伴有贫血, 但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没见他犯过,也就没有特别在意,没想到今天……

    “是不是因为情绪波动太大了?”顾秀霖焦急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现在该怎么办,要吃药吗?还是去医院?”

    傅沉伸手摸了摸顾舟的额头,那里的皮肤很凉,满是冷汗,他轻轻帮他擦去,用掌心贴住他同样发凉的脸颊,轻声问:“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顾舟脸色苍白极了,因为供血不足,唇瓣上没有一点血色,他感觉到对方掌心的热度,忍不住蹭了两下,点点头。

    改坐为躺以后,情况好了很多,眼前的黑暗慢慢退去,视野逐渐清明起来,但身体还是很不舒服。

    他感到非常疲倦,几乎没力气说话,而且喉咙发堵,有点犯恶心。

    傅沉见他能给自己回应,便又问:“要去医院吗?”

    顾舟摇头。

    现在去医院确实不是明智的选择,路上折腾只会让他的情况更糟,不如继续安静躺着,让身体自己缓解。

    傅沉想了想,叫来管家:“去拿个血压计给我,还有,让向医生过来。”

    他现在不好送顾舟去医院,只能让医生来家里,别墅里有一套医疗设备,可以进行简单的检查。

    管家很快拿来了血压计,傅沉给顾舟量了一下,眉头皱得更紧:“怎么这么低?”

    比上次体检的数值还要更低一些。

    傅沉开始变得焦躁,又问顾舟说:“你有备着药吗?”

    顾舟摇头。

    “你知道自己低血压,还不备着药以防万一?”

    顾舟抬起眼,觉得傅沉正在强行克制情绪,以忍着不责怪自己。他慢慢地吸进一口气,觉得有一点力气说话了,开口道:“我没事的。”

    “差点晕倒还叫没事?”

    顾舟叹气:“以前吃过药,但是副作用太大了,我吃完以后很不舒服,比低血压的时候还不舒服,所以就不吃了,你别让医生给我开药,真的不用,休息一会儿就会好。”

    “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傅沉语调发沉,“如果是我不在家的时候你突然发作,身边没人扶你,那你摔倒了,磕碰到哪里,磕流血,磕骨折,怎么办?”

    “……我平常起身都会注意的,”顾舟勉强一笑,“刚才是因为心不在焉,起太猛了,我慢慢起的话,是不会有事的。”

    “每次起身都是这样?”傅沉回想了一下,顾舟站起来时好像确实比平常人更慢一些,他一直以为是顾舟懒散,干什么都不用劲儿,居然是为了避免诱发低血压?

    他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感觉,无法想象每次坐起或站起都会眼前发黑是什么样的感觉,他只能从中得知顾舟的生活非常不方便,一旦有哪一次忘记,起得太急,就可能引发非常严重的反应,比如现在。

    “习惯就好了,”顾舟又闭上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摔也摔过几次,摔倒了的话就在地上躺一会儿,仰面朝上,这样反而会恢复得快一些,直接晕倒跟摔倒的效果是一样的,只要躺下,就会很快恢复,所以不会出大问题。”

    “你……”傅沉为他这种淡定过头的态度感到折服,有点生气,“你一个人住的时候一直是这么过来的?”

    “是啊,”顾舟说,“也不用去医院,因为三五分钟就会好,等救护车赶到的时候我都已经没事了,我也不缺钙,没那么容易摔骨折的。”

    傅沉听完,非但没有被安慰道,反而更生气了。

    顾舟跟他说了一会儿话,觉得自己好很多了,疲倦恶心的感觉逐渐退去,他慢慢坐起身来:“水。”

    傅沉暂时不再跟他计较,重新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顾舟一口气全喝光,脸上渐渐恢复了一点血色。

    他抬头问顾秀霖道:“妈,你是怎么知道我低血压的?”

    他以前没有这毛病,是从icu出来以后才出现的,那时候他母亲早就离开他身边了。

    “程然告诉我的,”顾秀霖伸出手,轻轻拨开他额前被汗沾湿的碎发,“你刚出院那会儿,我经常跟他打听,问问你的情况,身体还好不好,他总是报喜不报忧,说你最严重的问题也就是低血压,还有贫血,但我说实话不太相信,你在重症病房待了那么久,怎么可能只有这些症状。”

    顾舟“嗯”了一声。

    那也就是说,他得肺癌这事程然肯定没告诉他妈妈。

    前世也是这样,不过前世程然有问过他要不要说,是他自己拒绝了,那时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觉得没有必要告诉已经很多年不来往的母亲,平白让她忧心。

    “所以,”顾秀霖攥住了他的手,“你还有别的不舒服吗?”

    顾舟看着她眼角的皱纹,看着她早已花白的头发,明明才分开四年,她却好像苍老了十岁,单凭这些,他就知道她这几年过得并不好。

    他不想再让她担心了。

    于是他笑了笑,和程然一样选择了暂时隐瞒:“我真没什么事,你们都这么紧张干什么?”

    就算要说,也要等以后找个合适的时间再告诉她,今天不是时候。

    “低血压也是那次事故留下的后遗症?”傅沉脸色不太好看,“你……”

    以前的顾舟身体是完全健康的,只是因为那次事故,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顾舟看到他又开始摸那块表,伸手按住了他的手:“我说了,我不后悔,无论它给我造成了多大的影响,我做了就是做了,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也依然会那么做,你不要因为这件事而自责,好吗?”

    傅沉呼出一口气:“我没有,我只是……”

    “你要是心疼我,也不是没有将功补过的机会,”顾舟说,“虽然我觉得你已经补得够多了,但你想要继续的话,我也没有意见。”

    想到未来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照顾顾舟,傅沉的神色缓和了些,他没办法让顾舟的身体回到当初,但至少能让他变好一点。

    他停止了抚摸手表的动作:“我知道了。”

    二十分钟过去,傅沉叫的医生赶到了别墅,又给顾舟量了一次血压,已经比之前回升了不少,但相比正常人还是低,傅沉看着血压计上那可怜巴巴的两位数就觉得危险,只怕这点数字再往下掉,就要掉没了。

    医生看了他的既往病历,又看了看傅沉阴沉的脸色,斟酌了一下措辞:“您这几年以来,平静状态下血压基本都维持在这个数值左右是吧?”

    顾舟点头。

    “这样其实还好,虽然偏低,但是比较稳定,一般不会有生命危险。”医生说着,拿起一支签字笔,开始在纸上写字,“这样,您说吃药会有强烈的不良反应,那我们还可以在日常生活中进行预防,起身时避免起得太急是必须的,其次,建议您少食多餐,早饭一定要吃,每顿饭不要吃得太饱,但每天可以多吃一顿到两顿,具体吃什么看您个人喜好,避免大量食用有降压效果的食物就行。”

    “吃得太饱会诱发低血压?”傅沉问。

    “是有这种风险,人在餐后的血压往往是偏低的,这种血压偏低对于正常人不会造成影响,但如果您本身患有低血压,就得多注意一些。”

    傅沉抿唇。

    看来他之前为了让顾舟多吃点,每顿饭都把他喂得很饱这种行为是错误的,伤害更大于益处,得及时改正。

    他看向顾舟,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我忘了还有这种说法,”顾舟尴尬一笑,“这么多年都习惯了,谁会在意这种细节啊。”

    傅沉又想生气了。

    医生忙继续说:“除此以外,还可以多摄入一些盐分——我是说适量,适量增加盐分摄入,多喝水,多吃蛋白质丰富的食物,比如肉蛋奶,还有……您还贫血是吧?那再多吃一些补血补铁的食物,多补充维生素,维持营养均衡。”

    顾舟看着他在纸上写了一大篇,顿觉头疼,用眼神示意他差不多可以了,谁料医生故意装看不见,并说:“还有,适当进行锻炼,运动时加快血液循环,也能让血压升高。”

    顾舟:“……”

    他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两个字了。

    他奇怪地看着对方,觉得在医生的治疗方案里永远有“适当锻炼”这么一项,高血压的时候,医生说锻炼可以治,低血压的时候,医生也说锻炼可以治,反正不论什么毛病就先锻炼就对了,锻炼是万能的。

    接下来,他又在医生嘴里听到了“注意休息、戒烟戒酒”等等万能词汇,听得有些走神,直到傅沉接过了那张纸,送医生离开。

    等人走了,顾舟才问:“这医生是哪来的?”

    “我的私人医生之一,”傅沉说,“怎么,不信他的话?”

    顾舟心说有钱人就是不一般,连私人医生都有不止一个,他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也不是不信,就是听得太多,耳朵有点起茧子。”

    “听了这么多,你哪一次真的做过?”傅沉看着他,“现在缓过来了,就觉得自己没事了,已经忘了刚才要死要活躺在那起不来的是谁,又觉得自己可以了,身体特别棒,是吧?”

    顾舟被他说得有点脸红,虽然他心里真的这么想:“人总是得往好的方面想,我当然得安慰自己我没事我挺好,我要是天天想着自己这里有病那里有病,我还能不能活?”

    傅沉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忽然伸手将他抱住。

    顾舟微微一僵,看了看坐在对面的顾秀霖,低声对傅沉说:“我妈还在呢,你注意点。”

    傅沉放开了他。

    “不要紧,你们不用管我,”顾秀霖表示自己不介意,“小舟真的没事了吗?”

    “真没事,”顾舟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强调自己没事了,“就是犯的时候难受,缓过来就好,我有经验。”

    顾秀霖点点头,看向傅沉:“我还是得好好地感谢一下小傅,感谢你这段时间一直照顾着我们小舟,还有,感谢你联系我,要是没有你劝我,我真的……没有勇气回来。”

    小傅……

    顾舟看了一眼傅沉,也不知道这货是什么时候联系上他母亲的,居然已经混成了“小傅”,这波好感实在拉得可以。

    “您太客气了,”傅沉道,“我是替顾舟联系您的,我知道你们都想和好,只是存在一些误会,谁也不敢先开口,那么就由我来,这些话说开了也就过去了,今后,还希望您能允许我称呼您一声岳母。”

    顾舟手一抖,差点把杯子打了。

    傅总这未免也太直白了……

    虽然也没什么好委婉的。

    顾秀霖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当然,我不会干涉我儿子的婚姻大事,我看你们感情很好,对彼此都这么上心,想必是两情相悦的。”

    顾舟简直尴尬得想要跑路,傅沉则比他跑得更快,他拿着那张医生写的“饮食建议”:“我去让厨房准备晚饭,你们先聊。”

    等他走了,顾舟才松一口气,觉得见家长这种事果然还是怪尴尬的,虽然是傅沉见家长,但他比傅沉还尴尬。

    他从果盘里拿了一个橙子,抽出水果刀,在浅盘里切开,边切边问:“妈,你觉得傅沉这个人怎么样?”

    “小傅挺好的啊,”顾秀霖接过他递来的橙子,“一开始他联系上我,我还不相信来着,我儿子居然在跟那个传说中的傅总谈恋爱,然后他告诉我,他就是当年被你救下的人,我才反应过来,原来当年那三千万就是他给的。”

    “什么叫‘居然’在跟傅总谈恋爱啊……”顾舟一撇嘴,“我怎么就……好吧,其实我自己也不太相信。”

    相亲对象是傅家家主傅沉,这事说出去谁信呢。

    顾秀霖笑了:“其实,当时我特别紧张,我真的没想到我们这样的家庭能和傅家产生交集,但是他在电话里跟我聊天,我听着他的声音,感觉他很真诚,没有半点不耐烦,没有任何高高在上,当时我就觉得,这孩子真的很有风度。他出生在傅家,位于那个层次,却能让自己融入普通人当中,设身处地地为你着想,这样的人真的很不多见。”

    “我明白了,”顾舟面无表情,“你已经被收买了,妈,你也太好骗了。”

    “你不好骗,那你怎么还住在他家里,怎么被他骗到手了?”

    “我……”顾舟一时语塞,“你都不知道我吃了他多少套路,反正,他可不像你认为的那么真实坦诚,他心眼可多了。”

    “心眼不多能站到这个位置吗?”顾秀霖问,“不过,套路你是什么意思?”

    顾舟往嘴里塞了一瓣橙子:“我买那个小别墅你知道吗?程然应该告诉你了吧?”

    “知道,怎么了?”

    “那是傅沉套路我买的,他故意让人家开发商把那栋别墅降价,好被我看中,别人钓鱼他钓我,本来一千六百万的房子,他让人家一千二百万卖我,还替我垫了四百万,最后我只花了一半的钱。”

    “那你买下它的时候就没发现它价格不对吗?”

    顾舟又噎住了。

    他表情古怪地看了一眼顾秀霖:“妈您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明明是你儿子被套路了,你怎么向着套路我的人说话。”

    “好好好,”顾秀霖揉了揉他的头发,“我儿子打小就聪明,一点都不好骗,能被那个傅沉套路,只是一时疏忽罢了。”

    顾舟脸皮更烫了,他觉得顾女士正在对他明夸暗损,又不好挑明,只得绕开房子的话题,继续道:“他还把程然也骗了,假装陌生人跟我相亲。”

    顾秀霖:“你程然哥哥看人这么准都能被骗过,那只能说明对手手段太高明,这真的不怪你。”

    “……妈,你是来反向说服我的吧?”顾舟板起脸道,“我问您傅沉这人怎么样,你除了夸他还是夸他,根本没有任何建议好吧。”

    “你真的需要我给你建议?”顾秀霖笑起来,“你不是早已经做出判断了,你不但不讨厌他的套路,还很享受,不然也不会跟妈妈炫耀,不是吗?”

    “我哪有炫耀……”

    顾舟话到一半突然卡壳,不吭声了。

    “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说,叫什么来着……”顾秀霖想了想,“啊对,‘明撕暗秀’,这词还是你程然哥哥教我的,嘴上说着傅沉套路你,傅沉不好,傅沉心眼多,实际上不就是想告诉妈妈,傅沉有多照顾你。”

    “……”顾舟表情怨念地看着她,“您学坏了。”

    第46章

    顾舟有点郁闷地喝了口水。

    他真的有在炫耀吗?

    仔细想想好像确实……

    顾舟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他居然真的在秀恩爱?

    顾秀霖伸手搂住他,发自内心地说:“看你找到了喜欢又合适的人,妈妈真的很高兴, 没关系,你还有什么想秀的,都告诉我, 妈妈爱听。”

    顾舟脸皮更烫了,哭笑不得道:“我没有……其实我……”

    “嗯?”

    “其实我之前, 一直都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他,你看出我在秀恩爱, 我还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顾秀霖露出惊讶的眼神:“你不确定自己喜欢他, 却已经答应跟他结婚了?”

    “嗯, ”顾舟点头, “不过这是我慎重考虑过后做出的决定, 因为程然跟我说让我试试,我觉得也行, 就……我跟任轩分手之后,还是有点被影响, 可能今后都没办法再进行那种正常的恋爱, 所以我想试试不一样的。”

    顾秀霖:“我听程然说, 你跟任轩分手后, 很快就和傅沉走到一起了, 会不会是因为太快了,还没从上一段恋情里走出来, 也许过一段时间以后, 你就能和傅沉进行……正常的恋爱了呢?”

    顾舟摇摇头。

    他没有办法解释。

    他没法和母亲说, 自己重生前那三年中所经历的事。

    顾秀霖又问:“那是因为, 任轩最后伤害了你的事吗?”

    顾舟:“这个程然也告诉你了?”

    “告诉了,傅沉联系我的时候就跟我说了一些,后来我又给程然打了电话,程然说得更详细,所以我才决定一定要回来看看你。”

    她说着,轻轻在顾舟颈间摸了摸,那里的皮肤已经恢复如初,看不到任何被掐留下的痕迹了。

    “对不起,”她说,“都怪我没有照顾好你,如果我一直陪在你身边,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这怎么能怪您呢,”顾舟攥住她的手,“是我自己识人不淑,不过好在,最后还是及时分手了。”

    “那……”顾秀霖跳过这个话题,不想再勾起儿子不好的回忆,“这段时间你和傅沉,相处得怎么样?你用你说的那个……不一般的恋爱方式跟他在一起后,是什么感觉?”

    “还挺好的,”顾舟笑了,他神秘兮兮地凑到对方耳边,“妈,你知不知道,二十九岁的傅家掌权人,居然是第一次谈恋爱,特别不禁撩。”

    这话一说出口,顾舟自己先意识到了——他确实是在秀恩爱。

    怎么办,根本忍不住。

    母子两个分开四年后又重归于好,顾舟有很多话想跟她说,尤其是想说关于傅沉的事,顾秀霖耐心听着,把儿子搂在怀里,时不时摸摸他的头发,一如小时候那般。

    两人聊了很久,聊到顾舟口渴,停下来喝了半杯水,忽然想起什么,把管家叫来问道:“傅重呢?回家到现在还没见它。”

    “傅总说怕影响你们,让我先把它关在外面了。”

    “这么冷的天你把它关外面?”顾舟惊讶道,“你快给它放进来。”

    “傅重是谁?”顾秀霖好奇地问,“傅沉的弟弟吗?”

    “不,是条狗。”

    “狗?”顾秀霖一脸错愕,“这不是个人名吗?给狗起人名?”

    “所以说傅总这人很奇怪吧。”

    管家把狗放进了屋,傅重站在门口,等他给自己擦完爪子,这才进入客厅,抬头看向沙发上的陌生面孔。

    “是边牧啊,”顾秀霖冲它伸手,“它应该不会咬我吧?”

    顾舟笑:“不会,它很乖的,也很聪明。”

    傅重凑过来闻了闻她的手,不知道是在分辨什么,忽然它抬起头,欢快地冲她叫了一声,开始在原地撒欢,并疯狂摇尾巴。

    “它好像不排斥我,”顾秀霖摸了摸狗的脑袋,傅重摇着尾巴任由她摸,她又从桌上拿起还没吃完的橙子,剥下一瓣放在手里,“狗能吃橙子吗?”

    “能吃。”

    顾秀霖把橙子递到边牧跟前,傅重十分开心地吃掉了那瓣橙子,把她手上沾到的汁水都舔得干干净净。

    顾秀霖被它舔得很痒,忍不住笑:“真乖。”

    “我刚来的时候,它也是这么欢迎我的,”顾舟说,“就是不知道它到底是通过什么分辨的,怎么知道谁是主人的朋友?是因为身上有相似的气味吗?”

    正说话间,傅沉终于回来了,他低头看了一眼过分欢快的狗,对顾秀霖道:“阿姨留下来吃饭吧,今晚就别走了,家里空房间多,您随便挑一间住。”

    顾秀霖是下了飞机直接被傅沉的司机接到别墅来的,连酒店都没来得及订,她有些抱歉地说:“会不会打扰你们?”

    “不打扰,我本来就是想让您留宿的,您和顾舟这么久没见了,可以多说说话。”

    话到这份上,顾秀霖没法再拒绝,她点了点头,傅沉便让管家带她去挑房间,安置行李。

    顾舟则凑到傅沉跟前,压低声音:“可以啊你,下手挺快,刚才我跟我妈说咱俩下个月结婚,她居然说知道,说你已经告诉她了。”

    “当然得告诉,事关你的婚姻大事,难道不该知会你的母亲吗?”

    “那也事关你的婚姻大事,你怎么不告诉你妈?”

    傅沉沉默了。

    他过了一会儿才道:“告诉肯定会告诉,但我不确定她会不会来参加我的婚礼,我和她关系不是很好,不像是母子,更像是单纯的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

    顾舟无法理解,为什么母亲和儿子之间会有这种微妙的关系,傅沉的家庭状况太复杂了,他也不好细问,只得道:“那……你不打算安排我们见面了?”

    “有机会你会见到的,”傅沉说,“还有我二叔,我小叔,婚礼的时候我会邀请他们,但来不来是他们的事,与我无关,与你更无关,你不需要尝试融入我的家庭,傅家的家庭氛围,跟正常的家庭完全不一样,这样的氛围不适合你,你只要跟我在一起,就够了。”

    顾舟心想也对,反正他是和傅沉结婚,又不是和傅沉的家人结婚,那些人怎么想,其实跟他没有太大关系,更何况傅家勾心斗角的,只是表面上平静,实际谁和谁都不是一条心。

    傅沉年纪轻轻能坐稳这个家主的位置,能够维持住这表面的平衡,可见相当有手段。

    他跟傅沉聊了两句,又去帮母亲收拾东西,顾秀霖远道而来,还给他带了不少吃的,都是他们老家那边特有的小吃零食,他小的时候,顾秀霖常让人从家乡往这边寄,顾舟十分怀念,当场拆开吃了两包。

    晚饭时,他发现菜谱确实变了,但菜却并没有做咸,这让他松一口气,因为他一个人低血压,就让全家都吃咸,实在是不太好。

    他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结果喝汤的时候尝出不对,这才发觉原来盐没加在菜里,而是加在汤里了。

    他抬头看了看,发现这盅汤是专门给他煲的,和别人的都不一样,汤里还有一点淡淡的药味,不知道是加了什么东西,他找半天没找到,应该是在盛汤之前就捞走了。

    他和完这碗微咸的鸡汤,说不上太好喝,但也绝不难喝,心说怪不得当时傅沉在厨房待了那么久,肯定是去问了煲汤的方子。

    顾秀霖被安排在一楼住下,顾舟一直跟她聊到晚上十点,才上楼洗澡睡觉。

    可能是今天太累,他没跟傅沉腻歪,很快就睡着了。

    凌晨两点,傅沉突然从梦中惊醒。

    他猛地翻身坐起,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梦中的场景还没从脑海中退去,他兀自喘¨息不止,坐在床头缓了好一会儿,这才偏过头看向顾舟。

    顾舟睡得很沉。

    自从他顾舟同居以来,他一直都没有再做噩梦,但今天可能是看到顾舟晕倒而受了刺激,那个梦又卷土重来。

    他不忍心吵醒顾舟,索性下床,从冰吧里拿出半瓶没喝完的酒,开门进了书房。

    顾舟是被尿憋醒的。

    他在梦里找厕所,实在找不着,一着急就给急醒了,晚上喝了太多汤,让他不得不起夜。

    他睁开眼,发现身边没人。

    他以为傅沉也上厕所去了,声音含糊地叫了一声,却没人回应,只好先去卫生间解决生理问题,看到里面空无一人,傅沉并不在。

    顾舟洗完手出来,整个人清醒了一些,觉得有些奇怪,傅沉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哪里去了?

    他上了个厕所,又回到床上等了一会儿,傅沉还没回来,不禁更加疑惑——这人不是每天晚上都要抱着他睡,怎么今天没抱不说,还睡到一半人跑了?

    顾舟再度下床,决定去找找人。

    主卧很大,为了傅沉办公方便,卧室和书房是连通着的,只隔一道门,顾舟凑过去看,看到门缝里好像透出一点光。

    他小心翼翼地拧开门把,果然看到书房有光亮,但首先进入视野的并不是傅沉,而是趴在地上的狗。

    “你也在啊,”顾舟低头看向傅重,傅重也抬头看他,“你们怎么大半夜的都不睡觉?”

    紧接着,他闻到了一股酒味。

    并不刺鼻,也不算浓烈,就是一股很纯粹的粮食酒的酒精味儿,光是闻一闻,就知道这一定是瓶好酒。

    他抬头看去,见写字台的台灯亮着,傅沉的笔记本电脑也开着,在电脑旁边,放了一杯正喝到半截的酒,还有一个已经倒空的酒瓶。

    酒应该是冰镇过,杯壁上挂着细密的小水珠,他拿起酒瓶看了看,觉得有点眼熟,之前往冰吧里冷藏巧克力的时候好像见过。

    傅沉半夜不睡觉,在这喝酒?

    但傅沉也不在书房,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他和狗。

    顾舟没找到人,光找到了酒,闻着酒味实在很馋,没忍住拿起那杯只剩一半的酒,偷着喝了一口。

    冰镇过后的伏特加有种粘稠的质感,入口冰凉,但很快就燃起灼烧一般的快¨感,从食道一直冲进胃里,刺激得他一个激灵,发出一声爽极的喟叹。

    半杯酒被他一口干了一半,只剩最后一点点,他正要把这最后一口也干了,可刚把杯口凑到嘴边,就听书房门“咔哒”一响——傅沉回来了。

    四目相对。

    傅沉的视线落在他手上,眉头紧紧拧起:“谁让你偷偷喝酒了?”

    顾舟被当场抓包,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地把杯子放下,十分不满地说:“你怎么好意思指责我,你深更半夜的不睡觉,背着我在这偷吃独食……不,偷喝独酒?”

    傅沉把从地下酒窖里提回来的一箱酒放在桌上:“我要是能睡着,用得着起来喝酒?”

    顾舟一愣。

    他回想起傅沉之前跟他说,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尽量不去吃安眠药,最多喝点酒。

    他看着对方:“你做噩梦了?”

    傅沉没吭声。

    顾舟看着他从箱子里拎出一瓶酒,依然是伏特加。

    然后傅沉看他一眼,拎起剩下的,用指纹打开了旁边的一道门。

    顾舟知道这里还有个房间,但不知道是做什么的,门一直锁着,等到傅沉打开门,开了灯,他才发现原来这是间藏酒阁。

    他睁大眼,目瞪口呆地看着占满三面墙的酒柜:“好家伙,你这……你怎么藏了这么多酒?”

    “地下室还有个酒窖,比这更多,你想去吗?”傅沉把搬来的几瓶酒放在酒柜上空出来的位置,摆好之后,冲他张开五指,“你猜,哪根手指的指纹能够开门?”

    顾舟:“……”

    他出离愤怒了,傅沉在家里藏了这么多酒,却一口都不给他喝。

    于是他干脆拿起那杯剩下的酒,故意当着他的面,一口干掉了。

    傅沉无动于衷。

    见他毫无反应,顾舟开始觉得不对劲了,傅沉依然不说话,从冰吧里拿了一些冰块,加进杯子里,又把刚刚留下的那瓶酒开封,倒了一满杯。

    随即他把杯子放到顾舟面前,冲他挑了一下下巴。

    刚才还故意挑衅的顾先生莫名犯怂,不太敢接这杯酒,尴尬了一下道:“还是……不喝了吧。”

    傅沉没说话,一口气把整杯酒全干了。

    顾舟露出牙疼的表情,心说傅总这是要喝醉啊。

    他能感觉得到,对方心情可能不太好,今天晚上他举止很反常,精神状况可能也不太好。

    傅沉晃开了已经自动熄屏的笔记本电脑,居然一副要办公的样子,他又蓄满一杯酒,对顾舟说:“别管我了,你去睡吧。”

    “是因为白天的事吗?”顾舟没打算走,而是停在他跟前,“因为我差点晕倒,所以做噩梦吗?”

    “我不知道,”傅沉的视线落在屏幕上,没有看他,“也许是,也许不是,我总是做这个梦,有时候是日有所思,有时候甚至什么都没有发生,无缘无故的就会梦到。”

    顾舟坐在了桌子上:“一直都很频繁吗?”

    “你搬过来以后,我就没再梦到了,”傅沉说,“今天是第一次。”

    顾舟微微皱眉。

    果然还是因为白天的事。

    他抿了抿唇:“对不起啊。”

    “为什么要道歉?”

    “我以后会注意的,”顾舟说,“会听医生的话,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好好……锻炼,你别担心了。”

    傅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你现在就没有在好好休息。”

    “那还不是半夜起来上厕所,发现你不在,然后过来找你吗?”顾舟说,“你在这睡不着,那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傅沉再度沉默。

    “我陪你吧,”顾舟轻声,“一般要喝到什么程度能睡着?”

    “看情况,今晚可能要喝醉才行。”

    顾舟想了想,从桌子上下来,坐到了他腿上。

    傅沉皱眉:“这是干什么?”

    “让你快点喝醉。”顾舟拿起那杯酒,凑到他唇边。

    傅沉垂眼看了看,复又抬眼:“你这么灌我酒,不怕我真喝醉了,拿你撒酒疯?”

    “那正好,考验一下你的酒品,”顾舟把杯口贴上他的嘴唇,“你要是真敢拿我撒酒疯,我可就不跟你结婚了,傅总考虑清楚。”

    傅沉怔了一下,随即失笑:“已经学会威胁我了?”

    他接过杯子,再次一饮而尽。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傅总这样的人在一起,耳濡目染,手段自然也多了起来。”他继续给对方倒酒,“快点让我看看,你喝醉是什么样子。”

    “你真要把我灌醉?”傅沉有些无奈,“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喝醉是什么样子,心里没把握。”

    “没关系,我知道就行,”顾舟又把杯子怼了过来,“你喝不喝?”

    傅沉犹豫了。

    他要是知道今晚顾舟会醒,就应该直接吃安眠药。

    他倒不是担心自己的酒品,主要怕喝醉以后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其实你还有一个选择,”顾舟象征性地给了他一条退路,“你要是不喝,那你就跟我做,累了就能睡着了。不过我没做什么准备,按你的硬件条件来看,我可能会受伤,你是打算牺牲我,还是牺牲你自己?”

    傅沉有些愕然,没想到顾舟会说出这样的话,半晌,他才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捏捏自己的眉心:“只能二选一吗?”

    “那不然你就失眠到天亮?”顾舟挑眉,“你已经喝酒了,肯定不能再吃药,按照我们九点起床来算的话,还有七个小时,你要通宵办公?你要是一宿不睡,明天怎么办?怎么见我妈?”

    傅沉思考片刻:“那好吧,我选喝酒。”

    顾舟就知道他会选喝酒,这一次他没有再直接灌酒,而是把那杯酒凑到自己嘴边,含住一口,覆上了对方的唇。

    第47章

    傅沉一惊。

    他被迫接受了那口对方渡来的酒, 酒液的温度变得不那么凉了,他下意识滚动了一下喉结,酒液烧过喉头, 带来令人颤栗的灼烧与刺激感。

    他微微撤开一点距离,语调不再平静:“你不用……”

    顾舟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再次吻上他的唇, 渡来第二口酒。

    带着烈酒刺激的吻和以往任何一次亲吻都不同,冷和热不断在唇齿间交替, 两人口腔中满满都是酒的味道,难免有一些顺着唇角淌向下颌, 顾舟伸出舌尖, 轻轻经过他唇边, 舔掉那一点点残留的酒液。

    傅沉感觉自己浑身发烫, 烧灼感让他感到热, 好像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从口腔到胃里烧成一线。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这样的喝酒方式似乎更容易醉,他觉得自己没喝多少, 却已经头昏脑胀, 意识迷离。

    他连呼吸都染上了酒气, 不自觉地抱紧了顾舟。

    顾舟喂他喝酒, 实际上自己也咽了不少, 但这个量远没有喂给傅沉的多,也就是能够让他精神亢奋, 心跳加快的程度, 他脸颊微微地泛起粉色, 因为喝酒和亲吻, 唇色也变得比平常深些,显得更加唇红齿白。

    他坐在傅沉腿上,扶着他的肩膀,声音很轻,眼睛却很亮:“你醉了吗?”

    “嗯……”傅沉将脑袋埋在他肩窝,带着酒气的呼吸喷洒在他皮肤上,他嗓音变得低沉,语速变慢,透出被酒精浸润后的懒散意味,“还没有全醉。”

    顾舟没见过这样的傅沉,他更加兴奋了,再一次把杯子倒满——瓶中的酒已经消耗过半,加上傅沉之前喝的那些,实在是不算少了,这样还没全醉,可见他酒量不错。

    “这样不好,”傅沉还存留有一点理智,在尝试进行最后的挣扎,“应该能睡着了。”

    顾舟哪还想管他能不能睡着,他就是想看看永远理智冷静的傅总完全喝醉是什么模样,不由分说地又给他渡了一口酒。

    傅沉正在醉与没完全醉的临界点,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再喝了,但身体却不太听使唤,只要顾舟喂给他的就全盘接受,在强迫和哄骗之下咽了一口又一口。

    他眼神已经有点不能聚焦,呼吸也变得粗重,身体发软,大脑彻底放弃了掌控这具身体,任它凭借本能不断在顾舟身上蹭蹭。

    顾舟又问:“你喝醉了吗?”

    这回傅沉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喝醉了。”

    顾舟捧起他的脸,感觉到他颊边耳侧都很烫,泛着微红,他用指腹轻轻在傅沉唇边摩挲,轻笑着说:“我不相信,别人都是喝醉了硬说自己没醉,你怎么醉了就老老实实承认醉了?”

    傅沉慢慢地皱起眉,露出困惑的表情,似乎正在思考,半天才道:“我从不对你说谎。”

    顾舟笑了:“不对我说谎?你是认真的吗傅总,你骗我的次数还少?你这句话已经是在说谎了。”

    傅沉坚持:“我没有,我现在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那我来考考你,”顾舟用指尖在他唇上点了点,“都说酒后吐真言,我看看你说的是不是真话——保险箱的密码是多少?”

    傅沉想了一下:“是你生日。”

    还真是实话。

    顾舟觉得这个问题不太严谨,毕竟傅沉已经知道他试出了保险箱密码,所以告诉他实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能作为依据。

    于是他伸手指了指藏酒阁的门:“你哪根手指的指纹能打开?”

    傅沉冲他伸出左手食指:“这个。”

    顾舟刚才看到他开门,确实是用食指开的。

    他又问:“那地下酒窖呢?”

    “也是这个。”

    “可以密码解锁吧?密码是多少?”

    “都是我生日。”

    “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下个月的26号。”

    下个月的26号,也就是12月26号。

    顾舟还真不知道他生日是什么时候,有些惊讶道:“那不是和你上次定的领证时间只差几天?”

    “嗯。”

    “你为什么不早说,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你没问过。”

    顾舟心说傅总这人真是到处下套,他现在不知道他的生日,但是到了登记结婚那天肯定会知道,到时候他就要惊讶于傅沉的生日马上到了,并且为自己没准备生日礼物而着急,肯定一连几天心里都只想着傅沉。

    这种在意会让某个人十分享受。

    “我想在我三十岁之前和你结婚,”傅沉把脸埋在对方肩窝,声音因此显得有些沉闷,“虽然只差几天,但也还是没到。”

    “为什么?”

    “想早一点,”傅沉说着,思维因为醉酒而变得不太受控,“如果能早一点,一切就会变得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

    顾舟忍不住笑,轻轻掐了掐他的脸,心说就算理智如傅沉,喝醉了以后也一样会胡言乱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从对方身上起身,走到藏酒阁门前,按亮智能锁:“密码是几位?”

    “四位。”

    顾舟输入“1226”了,门锁“嘀”一声,打开了。

    还真没撒谎。

    趁某人喝醉骗到了酒窖密码,顾舟心情愉快地回到傅沉旁边,换了个姿势坐在他腿上:“那我再问你,银行卡密码是多少?”

    “你问哪张?”

    “你有几张?”

    “很多。”

    “那你一张一张地告诉我。”

    “我找给你。”

    傅沉伸手捞过挂在旁边的衣服,从兜里摸出一个钱夹,又打开写字台抽屉一通翻找,把所有卡片在桌上一字排开:“里面有钱的就这些了。”

    顾舟粗略一扫,加起来有十多张,但傅沉随身携带的并不多,他点点头问:“你最常用的是哪张?”

    傅沉的视线从那堆卡片上一一扫过,按住其中一张向下拉:“这个。”

    “密码是多少?”

    “是你生日反过来。”

    “我记一下。”顾舟忍着笑,拿了一张白纸,用笔在上面写下一串数字,已经在心里想象,等明天傅沉酒醒了,看到这些密码以后是什么反应。

    写完以后他接着问:“现在钱最多的是哪张?”

    这个问题让傅沉思考了一点时间,随即抽出其中一张:“应该是这张。”

    “密码呢?”

    “是我们相遇那天。”

    顾舟再次记录,这回他自己随机抽选了一张卡:“这张是干什么用的?”

    傅沉看了看:“是专门用来汇款的。”

    “给谁汇款?”

    “就是……专门和傅家一家慈善公司对接的账户,他们会定期跟进一些项目,最常见的是捐给福利机构、流浪动物收容救治中心,或者是帮助一些家境困难的重大疾病患者,比如骨髓移植、器官移植这些。”

    “慈善公司?”顾舟有些意外,“我头回知道傅家还做慈善。”

    “嗯……”傅沉又在他颈边蹭了蹭,“我父亲掌权时,傅家名声并不算太好,既然我上任了,总要挽回声誉。”

    “洗白啊?”顾舟笑,“那密码呢?”

    “密码……”傅沉不知怎么突然卡了壳,好半天才支吾道,“是你走那天。”

    顾舟没懂,随手在纸上写字:“我走那天?去哪儿?”

    “不去哪,就是……就是你走那天,”傅沉皱起眉,好像不太舒服,呼吸急促了几分,潜意识中依然在刻意回避着某个字眼,“不……你不准走……”

    “现在我相信你真的醉了,”顾舟用笔尖在纸面上点了点,“所以到底是哪天呢?我想想……应该不是我出事的那天,那天被你定义为‘相遇’……该不会是你知道我和任轩在一起的那天吧?”

    他之前分析过,他和任轩在一起,对傅沉来说也是一种“走”。

    傅沉哼哼了一声。

    顾舟把这声哼哼当成了他认可这个答案,又问:“那具体是哪一天?”

    傅沉不说话。

    顾舟不知道傅沉是什么时候知道他跟任轩谈恋爱的,也就没法写下密码,见傅沉半天不答,索性放弃了,反正他也不是真的想知道密码,等明天傅沉清醒了,明白自己说了什么就行。

    于是他把纸上“走那天”划掉,改成了“和任轩在一起那天”。

    他感到傅沉已经非常困倦了,不再套他银行卡密码,而问:“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嗯。”

    “你喜欢我吗?”

    这简直是个送分题,顾舟故意问他,就是想听他说喜欢,果然,傅沉不假思索道:“喜欢。”

    “有多喜欢?”

    “特别喜欢。”

    “特别是多特别?”

    “就是没有你我就不能活,看不到你就会做噩梦,听到你出事我就呼吸困难浑身发冷……”

    顾舟笑得肩膀耸动,他勾住对方的脖子,凑在他耳边:“你暗恋我,对不对?”

    “嗯。”

    “你上次承认你暗恋我,但没说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现在告诉我,到底暗恋了我多久?”

    傅沉思考了一会儿:“十四年。”

    “多少?”

    “十四年。”

    顾舟顿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十四年还是十四个月啊?”

    傅沉坚持:“年。”

    “怎么,你从十五岁就暗恋我了?”顾舟很想把他现在说的话录下来,播放给明天的傅沉听,可又懒得去拿手机,“十四年前我还在上小学呢,初中生暗恋小学生?傅总,你这样可不对,你这是早恋。”

    傅沉皱眉:“我没有。”

    “没有?那你说十四年是怎么回事?”

    “就是……”傅沉开始语无伦次,吐字也变得不太清楚,“就是十四年,我没骗你……”

    第48章

    “你喝醉了, ”顾舟说着把十指探进他发间,在他额头吻了吻, “你说我救你那天是我们第一次相遇,又说你暗恋我十四年,你是不是自相矛盾,傅总?”

    “不……”傅沉眉头拧紧,“不矛盾……”

    “该去睡觉了,”顾舟终于打算放过这只可怜的醉鬼,轻轻将他蹭乱的头发理到耳后, “听话。”

    他说着就要起身,却被傅沉扣住手腕:“等等。”

    “怎么了?”

    “有样东西, ”傅沉找到摊开在桌上的钱夹, 从里面抽出两张卡片,仔细分辨了一下, 将其中一张塞给顾舟,“送给你。”

    “这是什么?”顾舟看着那两张除卡号外一模一样的黑金色卡片,“黑卡啊?”

    “嗯, ”傅沉低声,“本来想领证那天送给你的, 但既然已经拿出来了,就提前送吧。”

    “傅总, ”顾舟有些无奈, 没想到自己还真能体验到“送黑卡”这种情节,霸总小说诚不我欺, “我不缺钱。”

    “我知道, ”傅沉声音更加低懒, 像是快要睡着, “我也很少刷它,但你只要拿着它,就能省去很多麻烦。”

    顾舟明白了。

    这东西并不在乎能透支多少额度,而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他收起那张卡片,又在对方唇边亲了一口:“谢谢。”

    并用更低的声音说:“我也喜欢你。”

    傅沉听清楚了,因醉酒而迷离的双眼亮了一下,更加用力地将他抱住:“我不骗你,你也不可以骗我。”

    “当然,”顾舟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傅沉唇边浮现出笑意,就是醉酒状态下显得傻兮兮的,顾舟看着他那张冷漠俊脸上露出这种表情,实在忍俊不禁。

    喝醉的傅总果然和平时不一样。

    顾舟看向那瓶快要倒光的伏特加。

    ……就是让他喝醉也不太容易。

    傅沉还想再跟他亲吻,然而失焦的眼睛已经不太能找准位置,只好由顾舟主导,两人又腻歪了一会儿,顾舟撤开距离:“真的该睡觉了。”

    傅沉没再阻拦他,顾舟站起身,轻声问:“还能起来吗?”

    “嗯……”傅沉撑住桌子,努力尝试站起,但因为醉酒和长时间被顾舟坐着腿,有点麻,站是站起来了,却没法站稳。

    顾舟连忙扶住他,揽过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头:“慢点。”

    他搀着傅沉绕过横在门口的狗,傅重睁开眼睛看了看他们,又闭上眼继续睡。

    顾舟扶他扶得有点费劲,这种时候才深刻体会到两人的身高差距,心想还好没有把傅沉灌得不省人事,不然的话,他今天恐怕没法给他搬上床了。

    好不容易回到卧室,他艰难把傅沉扶回床上,自己也感觉酒劲上头,浑身发热,有点冒汗。

    他挨着傅沉躺下来,吃力地拽了拽被他压住的被子,叹气道:“你说,你喝醉以后这么诚实,我问你银行卡密码你都告诉我了,要是有一天你在酒桌上喝醉了,还不得别人问什么你答什么,泄露你们公司的商业机密?”

    “……我只对你一个人说实话,”傅沉还有一点意识,居然还能回答他的问题,“我在酒桌上不会喝醉,因为只有你能灌我酒。”

    “可以啊,”顾舟转过头来,“喝醉了还不忘说情话,该说你不愧是傅总吗?”

    傅沉不吭声了。

    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顾舟见他闭着眼睛,知道他是真的要睡了,也不再说话。

    借着酒劲,两人很快睡着,第二天毫无悬念地谁也没能起得来床。

    顾舟醒来的时候是上午十点,他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感觉浑身发懒,不太想起。

    于是他又继续睡,等再次睁眼,已经十一点了。

    这回他总算是不得不起,打了个哈欠,推推身边的人:“起床了。”

    在他印象中,傅沉就没有这么晚起过,对方听到他的声音,含混地“嗯”了一声。

    又过几分钟,傅沉才睁开眼,同时皱起眉,伸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几点了?”

    “中午了,”顾舟看他这样子,感觉他现在一定不太好受,“你还好吗?”

    “明知故问,”傅沉嗓音发哑,只觉头痛欲裂,“你到底灌了我多少酒?”

    “你还记得我给你灌酒?”顾舟笑了,“我还以为你直接断片了呢。”

    “喝醉以前的事我当然记得,”傅沉缓过来一些,他挣扎着掀开被子,“我去洗漱。”

    顾舟也跟着他起床,看到他果然先去上厕所,背影还是有些晃。

    觉得看过傅总醉酒完全不亏的顾先生毫无悔改之心,甚至还回味了一下昨晚的情况,觉得喝醉的某人要比平常听话很多,问了就答,不问就一声不吭,只顾睡觉。

    两人各自占着一个洗脸盆洗漱,傅沉洗完了脸,终于彻底清醒过来,抬眼问道:“昨天晚上我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果然还是断片了?”顾舟心情很好地逗他,“你猜猜自己说了什么?”

    傅沉顿觉情况不妙。

    他抿紧了唇,努力回忆,可惜脑子里一片空白,最后的记忆只截止到顾舟把他灌醉之前。

    顾舟故意跟他卖关子,见他这紧张的表情,自觉计谋得逞,冲他勾勾手指,把他带进书房。

    傅重早已经不在书房,顾舟在写字台上拿起那张纸,递给傅沉:“看看?”

    傅沉一眼就看到桌面上一字排开的一溜银行卡,表情变得十分古怪,再看到纸上写着的几串数字,整个人直接僵住:“这是……”

    紧接着,他看到了那行被划掉又重新写下的文字。

    划掉的是“走那天”。

    留下的是“和任轩在一起那天”。

    再结合桌上那三张被挑出来的银行卡,虽然他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但也能猜出大概。

    傅沉瞳孔收缩,艰难滚动了一下喉结:“我全告诉你了?”

    “告诉了,”顾舟凑到他耳边,“其实我没兴趣套你的密码,就想知道你说的是不是实话——这几个密码是对的吗?”

    “……是对的。”

    “那这个,”顾舟指了指没有数字只有文字的那张,“这个到底是多少?”

    傅沉思绪飞转,根据那行文字倒推,然后报出一个比较合理的数字:“200806。”

    “二零年八月六号?”顾舟想了想,“我和任轩是五月……还是六月正式开始谈恋爱的,你八月知道……倒是也差不多。”

    傅沉松一口气。

    其实那串数字是他现编的。

    这张卡的密码根本不是这个。

    如果他没猜错,自己昨天说的可能是“你走那天”,这个日期其实是前世顾舟去世的那天,在顾舟去世后他修改了卡的密码,并且从那之后所有的慈善捐款,都是他以顾舟的名义捐的。

    而现在,他还没改密码,密码其实是他把傅重接回家的日期。

    看起来顾舟不会去验证,他只能稍微地撒个谎了。

    “别忘了收,”顾舟指指那堆卡,“还有,你昨晚‘不小心’把你准备的结婚礼物送给我了,我收下了。”

    傅沉一愣:“什么礼物?”

    顾舟冲他亮出黑卡。

    “哦这个,”傅沉再松一口气,“这个只是其中之一,送了就送了。”

    “其中之一?”顾舟觉得这个男人藏得真深,“你还有什么要送给我?”

    “那不能说,”傅沉表示自己要守口如瓶,“都被你套出一件了,剩下的当然要留到那天才行。”

    “……好吧,”顾舟不再执着于这个问题,“还有,你说你暗恋我十四年,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你之前说的全是真的,那这件事应该也是真的吧?”

    “什么?”傅沉终于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了,他眼中划过震惊,“我……这么跟你说的?”

    第49章

    顾舟点头。

    “你确定?”傅沉像是难以相信这是自己说过的话, “你确定我说的是年,而不是月?”

    “?”顾舟把眉头挑成了奇怪的形状,“当然, 我还特意问了你是年还是月, 你硬说是年。”

    傅沉一愣:“是吗?”

    “你这是在怀疑我的记性吗傅总?”顾舟把一只手搭上他肩膀,“喝断片的是你, 不是我好不好。”

    “那你又怎么确定你没记错?”傅沉一脸不相信自己会把月说成年, “明明你也喝酒了。”

    顾舟啧了一声,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没录音:“耍赖是不是, 自己说过的话不敢承认?”

    “没有,”傅沉叹气,“我只是觉得我不可能出现这种错误——如果你确定你没听错的话, 那可能是我说错了。”

    “醉酒醉到分不清年和月?”顾舟表示怀疑, “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说实话我也不太信, ”傅沉倒了杯水, “去年八月, 到今年十月,这不是刚好十四个月吗。”

    顾舟算了一下发现还真是,又从这句话中发现了什么更怪的事, 诧异道:“所以, 你在得知我跟任轩谈恋爱后, 就开始暗恋我了?我没对象的时候你不暗恋我,我一有对象你就暗恋我了, 你这是什么怪癖啊傅总?”

    “准确来说, 不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暗恋你的, 而是从那时开始意识到我喜欢你, ”傅沉把水递给他, “我之前跟你说过,那天是我第一次焦虑发作,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人总是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它可能非常符合我当时的心理。”

    “我喝过了。”顾舟冲他摆摆手,没接那杯水,“你这人也是挺怪的,有机会的时候你放任机会溜走,等机会被别人抓住了,你又疯狂想抢回来。”

    傅沉把那杯水自己喝了:“你说得对,不过,现在不会了。”

    那是一切悲剧开始的根源,既然重活一世,他一定会把它们掐死在摇篮里。

    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向窗外眺望:“有时候我常常想,如果我能早点醒悟,一切会不会变得不同。十四年……我要是真的能在十四年前遇到你,那就太好了。”

    顾舟觉得前半句话他昨晚好像说过,而他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昨晚也说过:“初中生暗恋小学生?”

    “不行吗?”傅沉偏过头来,冲他一笑,“你母亲不允许你早恋?”

    顾舟:“……”

    这是他母亲允不允许的问题?

    这是学校不会允许的问题!

    再说了,十岁的小屁孩懂什么叫暗恋,什么叫喜欢?

    他看着对方,傅沉站在窗边,整个人被阳光镀上暖金色的光边,原本凌厉的眉目也因那一抹笑容而变得柔和。玻璃水杯被他放在窗台上,杯中的水轻轻晃动,投出一片水波微晃的光影。

    顾舟看了一会儿,忽然问:“我有点好奇,你十五岁的时候长什么样子?”

    “嗯……”傅沉稍加思考,“我这里没有照片,不过你可以去网上搜搜,我记得我小时候经常会被父母带去参加宴会,有可能会被拍到。”

    顾舟当场掏出手机,开始百度。

    傅沉见他专心致志找照片的样子,在心里松一口气。

    应该是骗过去了吧?

    他就说他喝醉酒以后会乱说实话,居然把“暗恋十四年”这种话都说出去了。

    不过好在,顾舟应该没有太过怀疑。

    在正常人的思维当中,暗恋当然是从当前往前算,没人会想到它开始的时间是在自己去世之后。

    傅沉慢慢放松下来,心说以后绝对不能再这么喝酒了,这一次能骗过去,不代表下一次也能,事不过三,他已经骗了顾舟两次,谎话说得太多了,总有一天会露馅。

    傅总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好在现在他还没有记忆力减退,说过的话能记得住,否则的话,真是分分钟就要暴露。

    顾舟坐在写字台前,认真搜索了一会儿,忽然眼前一亮,冲傅沉招手:“你过来过来。”

    傅沉把杯子放回桌上,单手撑在他身侧,跟他一起看手机屏幕,就见顾舟将一张图片放大:“这是不是你?”

    傅沉辨认了一下:“好像是。”

    照片是顾舟从一条新闻里搜出来的,就是那种“开局一张图,内容全靠编”的娱乐八卦,时间倒是挺新,但是图比较糊,一看就是十几年前的照片了。

    新闻内容无非是扒傅沉这个人,也不知道傅总一个人养活了多少记者和小编,没有新料就挖旧料,能从三十岁一直扒到三岁。

    照片上的傅沉是十四五岁的年纪,貌似是在酒店门口被偷拍的,和他一起的还有一个男人,看眉眼和他长得很像。

    顾舟又问:“这是你爸?”

    “是他。”

    “你小时候就是这种风格啊?”顾舟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现在的傅沉,虽然五官长开了,但那脸上的冷淡之色如出一辙。

    老傅总是笑着的,小傅沉则面无表情,显得父子两个对比更加明显,顾舟从那张脸上看出一股“生人勿近熟人也别近”的冷漠意味,他猜测当时的傅沉内心肯定非常抗拒,觉得非要让他来这种场合的大人都是傻逼。

    他退出当前页面,又划着找了找,发现不论是八岁的傅沉,还是十五岁的傅沉,被拍到时基本都是这种表情,没有一张是笑的。

    他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我说你这面无表情是做了半永久吗?你是怎么做到从小到大十几年如一日的?”

    “你就别嘲笑我了,”傅沉叹气,“如果你经历过不论走到哪里都会被围观的学生时期,你也会变得和我一样。”

    “那可不见得,我也是从小到大收惯了情书的人,也没变成你这样。”顾舟笑,“所以你不喜欢万众瞩目的感觉?”

    “我只是觉得他们烦,”傅沉委婉道,“总是会缠着你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顾舟听懂了,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你的层次太高,智商和他们不在一个区间,如果回答他们的问题,显得你弱智。”

    傅沉抿唇。

    “原来你是这种傅总,”顾舟忽然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强行把他拽向自己,“那你和我谈恋爱,不会有这种感觉?”

    “你不一样,”傅沉用胳膊撑住桌面,以免被他彻底拽倒,“更何况,三十岁的我不是十五岁的我,虽然同样是不理会一些人,但心境是完全不同的。”

    从“觉得烦”变成了“完全不在意”。

    “那你说,如果你十五岁时遇到我,你会喜欢上我吗?”顾舟又凑近了一些,离他的嘴唇只有咫尺之遥,“在那么多你不愿意理会的人当中,你会愿意理会我吗?嗯……假定,如果我也是十五岁。”

    傅沉微微怔住。

    他开始幻想那样的画面,幻想遇到少年时期的顾舟,半晌,他唇边露出笑意:“当然。”

    他用指腹蹭了蹭对方的唇角:“如果我们能早点相遇,我一定是第一个追求你的,断然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

    顾舟轻轻咬住他的手指,又松开,仰头亲吻他的唇瓣:“现在也不晚。”

    书房里一片安静,只有彼此的呼吸声,两人正沉浸在这种暧¨昧的氛围当中,却听到不知道谁的肚子叫了一声。

    顾舟顿住,有些尴尬地撤开:“我饿了。”

    “下楼吃饭吧。”

    两个人都没吃早饭,顾舟已经饿得不行了,一下楼,正碰到要上楼叫他们的管家:“傅总,顾先生,午饭已经准备好了,现在要开饭吗?”

    傅沉点头。

    顾舟看到了也正要去餐厅的顾秀霖,他放开傅沉的手,快步上前,扑到母亲身上:“妈!早。”

    “还早呢?这都中午了。”顾秀霖跟他抱了一下,视线落在他颈间,一眼就看到他皮肤上的红痕,“这是怎么了?”

    “啊没事,”顾舟赶紧把领口捂住,“被某个人啃的。”

    顾秀霖向他身后看了一眼,表情变得有些怪异,压低声音道:“你们昨晚干什么了,这么晚才起床?”

    “什么都没干啊,”顾舟莫名其妙,“不是,您想什么呢,您儿子是那么随便的人吗?你还在这呢,我就干那种事?”

    “你都随便跟人家结婚了,还不算随便?”

    顾舟:“……”

    傅沉压住唇角的笑意,没有提醒某人昨晚说过“要么做要么喝酒”,替他解围道:“阿姨,我们真没干什么,就是我看到你们和解,心里高兴,所以喝了点酒,可能是有点醉了,今天就起晚了。”

    “这样啊,”顾秀霖将信将疑,“小舟喝没喝?”

    “他没喝,我一个人喝的。”

    顾秀霖放开自己儿子,走到傅沉面前:“小傅,以后你和小舟结婚了,可得好好管管他,程然跟我说了,他老是管不住自己,非要馋那点酒,喝多了又胃疼进医院。还有,你也少喝点酒,喝酒伤身。”

    “我知道,我平常也不喝,昨晚就是想庆祝一下。”傅沉道,“您放心,我肯定管住他。”

    “你们有没有事?”顾舟听不下去了,“我早就戒酒了好吧,程然也是的,跟您说的都是什么年代的黄历,他说你就信。”

    “妈妈还不是为你好?”顾秀霖捏了捏他的脸,“你老实交代,昨晚到底喝没喝酒?”

    “我真没喝,傅沉都替我作证了。”

    两人正说到这里,原本趴在客厅地毯上扒拉球的傅重突然站起身,冲着顾舟的方向大叫:“汪!”

    又转头面对傅沉:“汪汪汪!”

    第50章

    顾舟一脸震惊地看向狗。

    傅重这是要干什么, 揭露他昨晚偷偷喝酒的罪行吗?

    这狗真是成精了吧?

    作为昨晚唯一的“目击证狗”,傅重显然对撒谎的主人表示不满,两人一狗隔空对峙, 旁边顾秀霖看得十分茫然:“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 ”傅沉冲她歉意一笑,“它跟我闹脾气呢, 因为昨晚我喝酒的时候没分给它,它不高兴了。”

    顾秀霖更加惊讶:“狗喜欢喝酒?”

    顾舟比她还惊讶,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傅沉,心说这一招真是妙极,不光撇清了自己的撒谎嫌疑, 还顺手嫁祸。

    真是欺负傅重不会说人话?

    傅重虽然说不出人话,却能听懂人语, 它意识到主人在歪曲事实, 叫得更凶了。

    “乱叫什么?”傅沉向它走去, “说了你不能喝酒, 上次看到你偷喝没收拾你,还来劲了是不是?”

    平白被污蔑的傅重气得大叫, 偏偏没法为自己辩解,急得直往傅沉身上扑。

    “你还来?”傅沉居高临下地看着它, “是不是欠收拾?”

    傅重悲愤不已, 开始在原地撒泼打滚。

    顾舟看着他俩, 心道傅总果然是傅总,撒谎完全不带脸红,欺负狗问心无愧, 这波完全是种族压制。

    教训完了“不听话”的狗, 傅沉又冲顾秀霖道:“您见笑了, 它就是这样,有时候调皮——都去吃饭吧?”

    顾舟早已经饿了,非常果断地抛下了绝望的傅重,拉着母亲去餐厅吃饭。

    时隔四年又能和母亲重新坐在同一张桌子前吃饭,他发自内心地感谢傅沉,这顿饭快吃完时,傅沉突然道:“对了小舟,你下午得跟我出去一趟。”

    顾舟抬起头:“去哪儿?”

    “去见律师。”

    顾舟一愣。

    他迅速反应过来什么:“任轩那案子要开庭了?”

    傅沉点头。

    顾秀霖也向他们投来视线:“任轩?是他把你掐伤那件事吗?”

    顾舟“嗯”了一声:“什么时候走?”

    傅沉:“下午三点左右吧,约在我公司见面。”

    顾舟喝完碗里的汤,有些心不在焉,他知道任轩的事已经完全由傅沉帮忙处理,现在让他去见律师,想必是关于案件有一定争议,必须要在开庭之前提前告知他。

    他点了点头:“好。”

    因为不想让母亲担心,他没有表现得特别在意,下午两点半,跟傅沉一起出门了。

    昨晚傅沉喝了酒,现在虽然完全清醒了,但还是没有开车,由司机送他们过去。

    顾舟之前来过傅沉的公司,但只是在大厅里待了一会儿,没上过楼,两人乘电梯来到二十楼的总裁办公室,看到办公室门口站着个秘书打扮的人,她冲傅沉迎上来:“傅总,客人已经在办公室等您了。”

    “好,”傅沉没说多余的话,“知道了,你去吧。”

    等那位女士走远,顾舟才低声问:“你秘书?”

    傅沉点头。

    顾舟跟在他身后进了办公室,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巨大的落地窗,办公室采光很好,装潢简约大气,干净而透亮。

    “这边。”

    傅沉带他来到会客区,他们约见面的律师果然已经到了,茶几上放着三杯茶,应该是刚才的秘书给倒的,正冒着袅袅的热气。

    律师站起身冲他们伸手:“傅总,顾先生。”

    顾舟一抬眼,刚好看到那位律师的脸,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是你?”

    听到他这句,律师愣住了,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傅沉,又将视线移回顾舟身上:“我们之前见过?”

    顾舟瞬间回神,心说糟了。

    他确实见过这位律师,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应该姓刘,但并不是在近一段时间见的,而是在前世。

    那是他被任轩家暴之后发生的事了,当时程然问他要不要跟任轩离婚,还帮他请了律师,就是这位刘律师。

    但他那个时候已经被确诊癌症晚期,跟律师咨询过后,得知如果任轩不同意离婚,起诉会有难度,而且就算离了,他加了任轩名字的房产同样会被分给他一半。

    于是他没有选择在他病死前可能都离不成的起诉离婚,而是选了另外一种更加干脆的方式,他偷偷立下遗嘱,对任轩进行报复,让他最后拿到的只有那半套房产,除此以外的所有财产都属于他的个人财产,一分也没有给任轩。

    煮熟的鸭子马上就能吃到嘴,却偏偏在最后一刻飞了,所以任轩才会那么生气,气到想要把他掐死。

    不过,前世这个律师明明是程然给他找的,怎么到了现世,变成了傅沉?

    但顾舟现在没时间考虑这个,他意识到自己一时嘴快,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想办法找补,他握住对方伸来的手:“啊没有没有,我认错人了,你长得特别像我一个大学同学,我还以为是他,不好意思。”

    这个时间节点,他不确定程然是不是已经认识这位律师了,多说多错,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直接搪塞过去比较好。

    傅沉看他一眼,微微皱起眉。

    “没事没事,”律师十分热情地跟他握手,顺着他的话头开玩笑道,“这说明我跟顾先生有缘,不过我都三十多了,肯定不能是顾先生的同学。”

    “是吗?”顾舟露出逼真的惊讶,“我看您长得很年轻啊,你们真的很像。”

    刘律师笑着说:“顾先生真会说话,我可太荣幸了——两位,快请坐。”

    两人在他对面坐下来,顾舟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听到傅沉问:“叫什么名字?”

    “什么?”

    “你那位大学同学叫什么名字?”傅沉也半开玩笑似的说,“和刘律师长得特别像,说不定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嗐,傅总,您可别打趣我了,我家里就我一个,当年我们家里穷,我父母养我一个都养不起,哪可能再给我生个弟弟。”

    顾舟看了看傅沉,觉得他在套自己话,傅总这个人精,该不会怀疑他吧?

    他斟酌了一下才道:“名字记不得了,我到大学毕业都还没认全我们专业的人,平常在一起上课,天天打照面,但就是名字对不上脸。”

    刘律师:“您还别说,真是这样,去年有个人来我们律所,想找我帮忙打官司,她自称是我高中同学,我也看她特别眼熟,但就是死活想不起人家名字,这给我尴尬的。”

    这位刘律师是个健谈的人,又聊了五分钟关于“同学”的话题,这才喝了口茶,言归正传:“我们说正事。”

    他严肃下来,对顾舟道:“顾先生,关于这案子的情况我已经跟傅总说清楚了,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跟您见个面,详细跟您本人说说。”

    顾舟应着:“你说。”

    “嫌疑人那边呢,已经请了律师,这任轩好像还挺有钱的,他请的那位律师我也知道,大概了解他的辩护风格,总之,不是很好对付。”

    顾舟低头抿了口茶。

    任轩自己根本没什么钱,认识他之前靠跑腿赚钱,认识他之后也不怎么去接单了,他请律师的花费,用的估计是自己给他的钱。

    怪他跟任轩分手时忘了把已经给出去钱的要回来。

    “一般来讲,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的刑事案件,法院判决都不会有太大争议,但这个案子不太一样——您也知道,杀人和强¨奸,在量刑来看差别是很大的,任轩想要免除刑事责任肯定是不可能,那么他的律师一定会两害相权取其轻,也就是把这起案件定性为强¨奸,而非杀人。”

    顾舟皱了皱眉。

    “从目前已有的证据来看,法院很有可能认可这种说法,就算从我个人角度,也倾向于是强¨奸而非故意杀人——嫌疑人是有预谋地作案,包括事先踩点、跟踪等等行为都可以证明,如果他真的想要杀人,可采取的方式有很多种,不应该选择掐死,掐死其实是一种很不稳妥的作案手法,在一些临时起意的激情杀人案件当中,掐死的方式更常出现。”

    顾舟听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他仿佛还记得那种不能呼吸的感觉,但如果让他客观理智地判断,任轩实际能用出的力气要比那更大,前世他真的想把他掐死的那一天,掐扼带来的痛楚要更加强烈。

    “顾先生?”刘律师见他半天没声音,有些紧张,“我是不是说得太过了?您要是觉得不舒服的话,我就稍微简略一点。”

    “没关系,”顾舟抬起头来,“你继续说。”

    “那好,”刘律师重新坐正,“根据嫌疑人的供述,他当时的想法是把您掐晕,或者是失去反抗能力以后对您进行侵犯,这一点应该会得到法院的认可,但我还是会为您争取他是故意杀人,包括他对您说‘信不信我掐死你’,以及后来傅先生赶到以后又说‘宰了你’之类的,我会争取他的意图已经从强¨奸上升为杀人,但能不能得到支持,要看法院的最终判决。”

    顾舟点点头。

    “如果没有得到支持,那么应该会以强¨奸未遂论处——强¨奸既遂未造成重大后果的判刑时间在三年到十年,未遂则适当减轻处罚,那我为您争取的就是尽可能少地减轻处罚,至少不能让他争取到缓刑。”

    顾舟想了想:“之前警察来找我,说我们的感情状态关系到案件定性,会……有什么影响吗?”

    “这个您放心,”刘律师说,“您手上证据充足,凭这些证据完全可以证明你们已经分手,他对您不满实施打击报复,包括跟踪、非法入侵他人住宅等等,行为恶劣,不应该定性为婚恋纠纷导致的案件,我有把握这一点被法院采纳,所以您不用担心。”

    顾舟松口气:“那就好。”

    “今天约您见面,主要就是想告诉您这些,让您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以免最后判决结果下来会让您太过失望。”

    “不会的,”顾舟笑了笑,“你尽力而为就行。”

    “那好,”刘律师看向傅沉,“要是没什么别的事,那我就先走了?”

    傅沉起身送他:“麻烦你了,请。”

    “不麻烦不麻烦,应该的——不用送了,两位留步。”

    顾舟坐在原地没动,怔然看着茶杯里半凉了的茶。

    等到律师走了,傅沉回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太多了,判他几年并不重要。”

    顾舟抬起头:“什么意思?”

    “送他进去是为了让他留下案底,对我来说,他早一点出来也没什么不好。”傅沉冷笑了一下,“毕竟他在牢里的时候我动不了他,等他出来,才进入我的主场。到时候他就会明白,在监狱里的日子,才是他度过的最安稳的一段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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