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9、第二章辛筝
永远不要低估人的千奇百怪。
借钱索爵什么的居然不是最奇怪的问题, 饶是以辛筝的见多识广思路开阔也没料到。
“大君，我想娶妻，但找不到愿意嫁我的女子，您能不能帮帮我？”
找不到很正常, 虽然辛国如今的男女人口比例虽然正常了, 但很多女人根本不想结婚。
辛律虽然催婚, 但只要生下了三个孩子，那么氓庶结不结婚还真不关它事。
很多经济收入可观的女人干脆就不结婚了，至于想要孩子, 这个简单, 务色合适的男友，只交往不结婚，孩子生下来是自己的。男方要是不同意那就分手, 反正崽揣在女人的肚子里, 女人想生, 男方还真拦不了。
至于打官司抢幼崽的抚养权, 除非母亲的经济能力没法抚养幼崽, 不然都是官吏判决都是优先给前者，毕竟崽崽是人十月怀胎生的, 别人都提前付出那么多了, 不给点优先权未免打击女子的生育热情。
甚至哪怕是中层和底层的家庭也支持女子不结婚，原因很简单, 辛国按人头分地, 女儿结婚另成一户, 不仅属于女儿的那一份份地会被带走，女儿生下的孩子分到的地也和原生家族无关了。而不结婚，女儿和女儿的孩子分到的地仍旧属于原生家族, 若是招婿，还能再得一份地。
一个家族想要壮大，最不能缺的便是人口，人口越多越好。
即便是在过去的时候，贵族之间联姻也是能娶绝不合，能合绝不嫁。
辛筝对婚姻法进行了一刀切，一夫一妻制，废除多妾多侍君制度，并且明确规定官吏军队乱搞男女关系少吃多占的，从严处置。
她可是见识过贵族的后院能有多热闹的，她老子辛襄子就是个活例子，情人多达百余位，不要太浪费资源。
最大限度的避免了少吃多占浪费资源的同时，人们也更不乐意让家中的孩子嫁出去了。
原本大不了给一个儿子买一打女奴，不论嫁出去多少人口都能很快生回来，现在却不行了。
辛国没有奴隶。
未婚生的孩子，打官司也不一定抢得到。
成婚，在只能娶一个的情况下，生育效率肯定比不上几十个。
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娶妻的男子，必定得非常优秀。
辛筝瞅了瞅男子身上的衣服，是很寻常的短褐，但用的料子相对不错，是较为精细的细葛，遂问：“你为何一定要娶？不可以合婚吗？合婚的话，以你的条件，再放低一些标准，应当能找到妻子。”
青年道：“可我想找一个优秀的。”
青年的话引来了周围人的指点。
“你也太贪心了吧？”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条件。”
辛筝始终保持微笑，手指无意识的捻着羊角手串，无视周遭对青年的指指点点，继续问：“你想要的优秀标准是什么？和你一样优秀还是比你更优秀？”
“比我更优秀。”
辛筝建议道：“这样的话我建议你去入赘，肯定会有更优秀的女子愿意娶你。”
合婚找条件相差无几的。
嫁婚往高了找。
娶婚往低了寻。
“可我不想嫁。”
那你可以去洗洗睡，梦里什么都有。
辛筝仍旧维持着亲民的平和微笑，只羊角珠子捻动的速度略有增加：“那我建议你去冀州，那里男尊女卑，女子哪怕很优秀也只能往低了找。不过冀州很讲究血统的，你得有贵族血统。”
“可我是庶人。”
“那就得很有才华或是很有钱。”辛筝继续道。
有才华可以成为游士，当然，能否受到重用那就另一回事了，哪怕遇到愿意用他的人，不好说习惯了辛国氛围的他能否适应贵族将下位者的奉献当成理所当然的心态。有钱的话就有点危险了，贵族缺钱时宰肥羊是常态。
不过她不会提醒这些，青年若不去冀州，自然不需要担心这些，若去冀州，那就是背叛辛国，自然是死得越快越美好。
“大君，税好重，能不能减点税？”
减税？
不可能的。
不加税就不错了。
而且比起别的国家，辛筝扪心自问自己收的税挺客气的，虽然税很重，但她也保证了柴米油盐的物价稳定，最大限度保证每
个人不饿死。
至于吃饱喝足，现实条件暂时不允许，她还在努力。
辛筝一脸无奈的道：“我也想减税，让你们的负担轻一点，但我不能啊。”
“啊？为什么不能？”
“修渠可以让更好的灌溉田地，一亩地能打的粮食增加了，你觉得好吗？”
“自然是好的。”
“地里收获的粮食增加了，粮食价格便宜，你觉得好吗？”
“不好。”
“为何？”
“粮价便宜了，我种的粮食便赚不了几个钱了。”
“农人的粮食不是官府的粮栈统一收购的吗？”辛筝道。“收购价格不会因为粮食产量增加了便下跌。”
要保证农人种粮的积极性，自然也要给予甜头，最重要的是，她也不能容忍粮食这一最重要的战略物资不在自己控制中。
粮栈便是因此而生。
农人叹道。“但我也赚不了很多钱。”
粮栈兜底令谷贱伤农的情况不会出现，但同样的，粮食也永远都贵不了。
“这个也是没办法，粮食价格如果很贵，那很多人就吃不起粮食了。”辛筝道。
“可我想赚大钱。”
辛筝思考了一会儿，道：“那你就只能想办法薄利多销，只要你卖的粮食足够多，那你就能赚大钱。”
“我家里就那么一些地，收不了更多的粮食。”
“那你可以开垦更多的荒地，开垦的荒地头三年免所有税赋，不会增加负担。”
“可我家里人手不够，分到的地已经快种不过来了，如果能恢复奴隶就好了。”
“如果恢复奴隶的话，那你一家子就得当奴隶了。”辛筝心平气和的道。“那些比你更有钱更有权的人很容易就能让你破产，全家卖身为奴。”
为了表示自己不是瞎扯，辛筝热情的对一脸懵然的农人列举了十种贵族令氓庶破产为奴的方法，说得农人寒毛直竖。
“你现在还希望恢复奴隶制吗？”辛筝笑容和蔼可亲的问，心里思忖着这家伙要敢说希望，她回头就让人将这家伙全家打包送出辛国给人当奴隶。
既然刀子不割到自己身上不会痛
，那她就割他几刀。
农人忙不迭摇头。
辛筝满意的将话题拉了回来。“那我们继续讨论怎么赚钱，人手不足，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解决办法。”
农人闻言眼睛不由亮了。“什么办法？”
“工具。”辛筝道。“牛耕一天比人耕一天耕的地更多，而且我记得望舒发明的新农具将耕地和播种一并解决了，以前要干很多天的活现在一天就能解决，省出来的时间可以耕作更多的土地，你没有跟官府租农具吗？”
因为大量的人力被她用来修路修渠筑城的缘故，为了保证粮食产出，她几乎是倒贴钱在推广望舒发明和改良的新农具。
人族的繁衍能力是所有种族中最厉害的，但再快也需要十几年的时间，婴孩才能长成劳动力。更无奈的是，人族的幼崽夭折率也是所有种族中最高的，生十个孩子，能有三个活到成年都该谢天谢地了。
劳动力不足，便增加工具的帮助。
“我租了，但还是经常吃不饱。”
辛筝闻言问：“那你家有饿死人吗？”
“那倒没有。”
辛筝松了口气。“那还不算太差，至少没有饿死人。”
这些年天灾人祸不断，辛国之外饿死人是常态。
她现在都被现实给打击得追求一降再降了，曾经还计划让治下所有人都能吃饱，现在就只期望没有人饿死，更高的目标，太遥远了。
农人被辛筝的反应给农得愣了下，但又没办法说什么，辛国没什么人祸，但天灾这种大范围的问题却是没法避免的，没饿死人确实很奇迹。“我知道这样很贪心，但我还是希望每餐都能吃饱，每餐都能吃上肉。”
“这算什么贪心？是人都向往更好的生活，这是人之常情。”辛筝道。
“可我做不到。”
“那只是因为你耕作的土地还不够多，收的粮食不够多。”辛筝道。“我催催望舒，争取让她早日发明出能够耕作更多土地的农具出来。”
虽然很无语，但望舒不务正业的当一个发明家远比当一个合格的巫女能为人们带来更好的改变。
农人期待的问：“那要多久
？”
“我不知道。”辛筝道。“负责搞发明的是她，不是我，我只能催。”
农人露出了失望之色。“那要是她一辈子都发明不出来呢？”
“那就找更多的人，集思广益，总能发明出来。”
“我怕我等不到，有别的办法吗？”
辛筝思考了一会儿。“有。”
农人惊喜的看着辛筝。
辛筝道：“既然不能增加耕作土地的面积，那就增加一亩地的粮食产量，让一亩地能够种出十倍百倍的粮食。”
“那可能吗？”
“可能啊。”辛筝道。“修渠不就是为了增加粮食产量？修水库调节气候也是为了保证粮食产量稳定，甚至还有修路，让更多的粮食能够运出去卖掉，而非烂在谷仓里，亦或消耗在路上，沿途的损耗少了，拉到集市的粮食也就多了，赚的钱也就多了。”
“但并没有达到十倍百倍。”
“我一直都在催青婧，让她赶紧改良出产量更高的种子来。”辛筝叹道。“但这需要时间。”
短则几百年多则千年。
青婧再妖孽她也不是神。
看农人一脸失望，想了想，辛筝道：“不过你可以尝试一下鸟粪石，它制成的肥料比粪肥更好。”
“鸟粪石？”那是什么？农人一脸茫然。“石头也可以施肥吗？”
“鸟粪石就是鸟兽的粪便尿液形成的东西，和粪肥差不多，但里头蕴含的肥比粪肥更浓。”
农人听懂了。“哪里能找到呢”
“沿海岛屿，夷彭岛那边就有，和我们这里隔了半个兖州和一整个澜州。”辛筝回答。
农人没上过官序，但他有孩子，孩子都要进官序读书，而官序有地理课，介绍帝国的疆域版图与各地风土人情、气候，崽崽放假回家时在大人面前显摆过自己在官序学到的东西。
看着农人怀疑自己在耍人玩，一脸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辛筝无奈道：“国家正在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我可以保证，在你有生之年一定能让你买到鸟粪石。”顿了顿，辛筝补充道：“前提是你不会遭遇什么意外，能活到寿终正寝。”
如果发生意
外英年早逝了，那她也没奈何。
英年早逝的概率，挺高的。
原因无它，她解决这个问题的法子是来日灭了澜州所有国家，吞并澜州，整个澜州都是她的地盘了，她想怎么开发航运想怎么修路都行。
这个过程不仅会死人，还会死很多很多的人。
农人问：“鸟粪石能增产几倍？”
“现有基础上，大概三到五成。”辛筝回答。
“那并不能让我顿顿饱食有肉。”
“不能。”
农人：“”
辛筝道：“但等有一日研究出怎么人工制造鸟粪石，你就能顿顿饱食了。”
农人问：“我能等到那一日吗？”
“不能。”辛筝非常坦然的道。“但你的后代一定能。”
“我更希望顿顿饱食的人是我。”
辛筝回以无奈的表情。“这个我做不到，粮食不是一天就能从地里长出来的，蒲阪不是一天修成的，顿顿饱食的日子也不是一代人就能做到的。我最多保证你以后会比现在过得好，你的孩子会比你过得好，没法许诺你让你过得和贵族一样。当然，你要是想说你想当贵族，那也可以，但当贵族需要血统，你有血统吗？”
自然是没有的。
若是有血统，他也不可能坐在这同辛筝聊天。
不仅因为辛筝这几年的清洗砍了无数贵族的头，没被砍头也大多流放陵光半岛与炎洲，更因为为了辛筝的生命安全，郡守对这些氓庶进行了筛选，三代以内有贵族血统的统统不允许出现在这个场合。
农人嗫嚅了好一会，问：“那可以减税吗？少缴一点税，我能多吃几顿饱饭。”
辛筝道：“可国家要修路修渠修水库，处处都要花钱，减税的话，国家就没钱修路修渠修水库了，不修渠，没有良好的灌溉，地里的粮食收成会减少，不修路，你家的粮食要运到集市上卖掉的话需要走更久的路，沿途消耗更多的粮食，你要买油买盐买布需要走更远的路，价格也会更贵。商贾大老远把东西运过来，耗费也不小，不涨价就没得赚，没钱赚他们就不肯运东西了，你就是肯花钱也买
不到东西了”
千言万语最终汇成一句：你愿意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努力保持心平气和的打发走一个又一个稀奇古怪的问题与请求。
趁着下一位上前的间隙辛筝端起苦艾茶饮了一口，今天这一天折腾下来，她的耐性简直倍增，相信以后不论遇到什么糟心状况都能保持心平气和。
太磨炼人了，她的脑子究竟是搭错了哪根筋才能想到搞这么个活动来增加自己的影响力？
新的宾客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女子，五官齐整，透着英气，穿着一身非常干练的短袍，看着就很有练家子的气质，辛筝认得她身上的短袍，那是蹋鞠时穿的衣服，非常方便活动。
衣服的袖口有专门的蹋鞠队标记，说明女子穿这么一身不是为了方便，而是人就是从事蹋鞠行业的，但应该不是需要上场的岗位，而是狗头军师这类文职岗位。
原因无它，女子的衣服有袖子，下裳及踝，一场蹋鞠下来每个人都得一身汗，包得严严实实的衣服非常不舒服，因而职业蹋鞠队的校服一直在改动，最近两年已经发展成了无袖且裳只到膝盖的模样。
有袖子的都是文职脑力劳动者。
“大君您好”女子有些磕巴的道。
辛筝道：“不用如此紧张，我不吃人。”
我知道你不吃人，但你杀人如麻。
辛筝瞅了瞅名单。“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名字挺好听的。”
“是吗，我出生的时候据说是桃花开放的时候，我便给自己起了这个名字。”
“自己起的？”辛筝怔了下，少女看着可一点都不像孤儿，身上的肉量很健康，一看就知道没少吃肉。
“是啊，我是孤儿，不过我靠您在蒲阪的蹋鞠场找到了工作，能够糊口。”桃夭一脸的感激。
辛筝瞅了瞅对方的气色，觉得这女子真的太谦虚了，只是糊口可没法长得这么身强体健。
“因为赚到了钱的关系，我读了不少书，您写在教材和邸报上的文章我也都看过，所以我一直有两个问题想问你。”桃夭努
力平复心情让自己恢复淡定。
“尽管问。”辛筝放下茶盏，在轮椅上挺直了腰背，做好了应对刁钻古怪的心理准备，然而——
“大君，您心中可爱您的臣民？”
辛筝愣住，这个问题着实一点都不刁钻，但还不如问个刁钻的呢。
若问话的是望舒青婧这样的，辛筝必定毫不犹豫的回答爱，如牧人爱牛马，如猎人良弓走狗，但桃夭不是望舒青婧那种有着成熟三观清楚世界本质的成年人，而且这种场合，她若回答真心话，对于臣民内心的伤害也会很大。
除非脑子有病，否则没人会喜欢她这种爱人如爱牛马良弓走狗唯独不是爱人的爱。
思考了一会儿，辛筝答道：“不爱。”
作者有话要说： 两百八十万字了，写得好痛苦，话说我怎么写这么长的？有种恍惚做梦的感觉。
我记得我最开始只想写个一百万字就ok了的，前一篇非人生物写了一百八十万字，后期写得太痛苦，这篇本来没打算写成超级大长篇的。
但越写越长。
打算上一卷结束后再写三卷就完结的，但突然发现，我可能还要写四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