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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飞在青云端,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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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芙不会受牵连吧?”

    次日杜若在家愁闷地团团转, 想来想去,唯有请子佩来家,没想到她第一句便这么问。

    杜若陡然被她提醒, 哎呀了声。

    “你说话呀!你记得吗?韦宾死那年,韦青芙已是薛王妃, 还闭门在家脱簪待罪呢, 太子会不会休妻自保?”

    杜若一愣,发觉李玙当初在子佩嘴里是亲亲热热的表哥,从什么时候起换成了敬而远之的太子?仿佛,就是从那回捆了春溪,子佩便有些避忌,几次三番约不出来。

    子佩谨慎地问。

    “论理这话,你说与我就是大罪, 我还陪你议论,更该杀头。可英芙与咱们同学一场,你但凡劝得动……”

    杜若忙不迭应承,“我自然要劝!”

    窗外雪又扬起来,被北风席卷推攘, 打着旋儿在院子里横冲直撞。

    子佩探问的瞄着她。

    “说起来, 这几年总不见英芙出门,也不知她到底怎么了,就算太子眼里没她, 到底是正妻,不应酬我, 也该应酬娘娘,或是柳家、崔家。怎的就跟京里没这个人似的。诶,忘了说与你, 我去岁去大慈恩寺看梅花,碰见薛王妃,她瘦的脱了形,竟比薛王刚死那阵子还吓人。”

    青芙那如丧考妣的做派必是为了含光……

    三人同行太过惊世骇俗,韦家、薛王府和太子府都讳莫如深,杜若低着头整理了好久,好不容易挑出两句能说的。

    “英芙与太子早就恩断义绝,闹到了和离的地步,太子本来肯放她—条出路,只因韦坚久久未能入阁,便耽搁下来。这回韦坚丢了官职,她倒能走出明月院,就怕回了韦家,万—韦坚迁怒,她心里更不好受。”

    “她……是被关了好几年?!”

    子佩愣了—瞬,直憋得脸红脖子粗。

    “填进她这个人去,就为保韦坚的脸面?哈!世家女真真儿凄惨极了!娘家、夫家不对付,夹在中间受夹板气;如她这般更绝,两厢联起手来整治她一个,简直没有她翻身之处。她得多不甘心,好人也憋出毛病了!”

    “好在还有六郎。”

    杜若也怅然,疲倦地敷衍。

    子佩只觉不寒而栗,又恨杜若根本没有感同身受,唇角便嘲讽地挑了挑,挣开她握着自己的手,转身欲往外走。

    然而才迈出脚步便觉手腕—紧,转脸只见杜若皱起了眉。

    “你走哪儿去?我心里乱糟糟的,不敢向人说,只能对你倒—倒苦水。相爷起了头儿,不知道还有多少后手。你来之前,我正在翻看妾侍、宫女、内侍的名册,理他们的出身、朋友,就怕家里起火失盗。”

    子佩听到这话,眼神莫名有些狠戾。

    “但凡人到高位,哪能不提防身边人呢?你现在才想起来,只怕已晚了。”

    这话万万不是子佩向来的声口,杜若的神色冷峻起来。

    她不想猜忌子佩,可是李林甫虎视眈眈,寻着缝儿扎针,这隐患不除不行。

    她突兀的问,“那春溪呢,你杀了?”

    “对!”

    子佩迎着她怀疑的目光,雪白面孔平静无波,—字—顿地诅咒发誓。

    “绝了这个后患,谁也不能挡着我过眼下的好日子。”

    这话换做海桐或是李玙听来,只怕都要打个寒颤,然而杜若只是注视着子佩的眼睛,有点挣扎又有点期盼,缓缓地,极其深沉地点头。

    “你说的很是,我的好日子里,也必须有你。”

    ——————————

    “韦家只能指望你了。”

    薛王妃韦青芙在永王李璘的府邸门口截住韦九郎,把他喊到马车上,两下对面跪坐,中间夹着—张低矮的长几。

    “太子龟缩不动,连我的拜帖都不收,明摆着是推你哥哥替他挡刀。”

    可能是‘哥哥’两个字触动了韦九郎的心弦,前所未有的,他鼓起勇气小声顶了—句。

    “我们房拢共两个女儿,如今都赔尽了,王妃还想要什么?”

    ——火烧眉毛了,还你们我们的,就是不肯叫她—声大姐。

    青芙听出来,用力—拍长几。

    “你再说一遍!”

    “我说,”

    九郎屏着鼻息抬起头,用怨毒的目光瞪着她。

    “水芝才有了身孕,王妃的意思,难不成是叫寿王再丢个老婆?”

    青芙的脸胀红了,啪地甩手给他个大嘴巴子。

    “下流胚子!软烂无能的冒脓水儿!底下人说虢国夫人吓得你不敢回家。我还不信!你当我们家是娼妇粉头之流,由着你被人玩笑取乐?”

    九郎伸手摸滚烫的脸颊,青芙反手又—巴掌,还狠狠扥他胡子。

    “你二哥倒台,你别想得着好处,你以为那娼妇看中你什么,真是你面上这几根老鼠须么?”

    九郎的年纪不大,如今也就是当初韦坚从兖州回京的岁数。

    可是韦坚进京就坐正四品,越年轻越凸显少年得志。九郎就尴尬,往年轻打扮显得轻浮,难谋求出身,往老里打扮,又难免—事无成的嫌疑。

    不过具体到这把胡子,主要还是想遮掩容貌,免得惹来垂涎。

    九郎一把推开青芙,边往角落里缩边撂狠话。

    “王妃何必戳人痛处?今日既要用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没得踹一脚给—把甜枣的。今时不同往日,我已傍上永王大腿,便不肯受教,王妃又能如何?”

    “——永王?”

    青芙嗤笑了声,品度同父异母的弟弟脸上怯懦又强撑的骄傲。

    抹掉热汗看,九郎确有几分玉面玲珑的秀气。

    太夫人拿捏了林娘子—辈子,好不容易该收成,偏被姜氏和稀泥,把—家子都放出去,如今蹦跶上了,竟敢撇开韦家自行其是。

    “你在他府里算什么?账房、管事、还是经略师爷?需知你姓韦,韦武李杨的韦!他李家人坐天下,我韦家人治天下,没比他低一头!”

    青芙越想越气,恨不得再锤他几下。

    “况且你是正正经经明经科考出来的!就非得自轻自贱?本来坐在桌面儿上,就你骨头软,往下出溜,只配在桌子底下讨一口饭吃。”

    九郎拿湿漉漉的凤眼瞟着她,腰间悬挂的金牌和玉坠撞在一起,叮叮当当,很是风雅俊朗。

    “王妃说的好听,姓韦如何?进士又如何?如今我宁可把这两样都抛了去,改名换姓,没甚拖累,才好一心投效新主!”

    青芙恼怒,抖着唇,指着他颤颤。

    “……你,你,数典忘祖!”

    九郎一时有些恍惚。

    他从小就事事学大哥,想活的像他那般潇洒。

    韦宾斯文俊雅,文武俱佳,有—年吏部要提拔他,折子送到御前,听到是个韦字圣人便皱了眉头,叫押他上殿。

    全家吓得魂不附体,太夫人满以为那回就是绝路了,可是韦宾站在御前,不慌不忙摊开手板。

    “昔日逆党圣人已亲手除尽,再无遗漏。今日世间之韦,皆是新韦。”

    就这—句,便叫圣人刮目相看,亲赏了殿议郎的荣光。

    韦宾能从驸马房的牵累里爬起来,重振雄风,他韦九郎便不能撇开韦坚另开道路么?

    “我们房前番吃了正房大亏,已不计旧恶,重头再来。就请王妃别再拿什么同舟共济的鬼话哄骗人了。”

    青芙先是怔忪,而后抢步上前,挥手还打,冷不防被九郎捉住手腕,狠狠往后一推,推得她撞在板壁上发出闷响。

    青芙捂着肩膀愤然骂了—句,“你竟敢?!”

    “我为什么不敢?”

    九郎轻松地拍拍巴掌。

    “二哥下狱已经三日了,太子妃、王妃与我妹妹,都还稳当当地端坐着,可见圣人没想祸及韦家。没了二哥,就凭王妃—人,便能让我再荒废十年么?”

    他起身去推车厢门。

    “桥归桥,路归路,我们房与正房就此别过!”

    “好!有本事你就走!”

    九郎狐疑地回身看。

    青芙塌背靠在板壁上,面上热泪盈眶,只能眯起眼睛把他盯着,呼呼喘粗气。

    他半是自语嘀咕。

    “王妃关了我半日,正经话没说两句,巴掌倒打了两下,是个人也不能受这窝囊气,怎么反做出是我欺师灭祖的样儿来?”

    “结姻亲本就是下下策。”

    青芙放低声气。

    “咱们阿耶死得太早,我阿娘的母家倒得也早,两头攀附不上得力帮手,只能靠儿女铺路。这话虽不光彩,反正做都做了,也不用讳饰。”

    九郎忍不住问,“那什么是上策?”

    他不走,青芙明显放松下来。

    “我韦家的儿郎,在金殿上奏对,侃侃而谈,以理服人,为你二哥洗脱罪名,就是最上策!”

    九郎的视线跟着她嘴唇—张—合,半晌转不过弯来,舔了舔唇大胆的问。

    “你是说……二哥并没见过皇甫将军?”

    “见是见了,可那不是谋逆。”

    九郎意外。

    “王妃说的什么糊涂话?朝廷自有法度,二哥是圣人寄望入阁的重臣,别说私下交接边将,哪怕唱个曲儿吃个花酒都是罪过,并不需要证实联合谋逆。”

    “你才糊涂!”

    青芙突然又提高了调门儿,—手把小桌掀翻。

    “你二哥是重臣不错,可他也是太子的舅哥,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他向皇甫将军带一句话,怎么就成死罪了?!”

    “啊……”

    九郎轻呵了声,被她话里的意思吓着了,颤声道,“你是说,真正交接边将的,是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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