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强搜孙家园
天刚蒙蒙亮，孙家园上来了四位不速之客。
为首的是一个中年人，五短身材，满脸横肉，扫帚眉，方阔口，走起路来“呼呼”带风。
后面跟着三个年轻人，一律白衣绿裤，腰系武装带。
一个是高挑个，长得眉清目秀，却故意皱眉瞪目，努力显出狠煞之气。
一个是上弓腰，脖颈前倾，左顾右盼，似乎总在侦察周围的环境。
最后一个是罗圈腿，两脚内别，频起频落，始终处于奋力追赶之态。
孙老太正从草垛里拔烧锅草，突然见到四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也不动了。
从来人衣着看，这几个人应该是大队部民兵队的。
民兵队的人到我孙家园来干什么？
不安笼罩在孙老太的心头。
怀着一丝的侥幸，孙老太揉一揉昏花的老眼，朝为首的人仔细端详。
不错，为首的正是民兵排长！
孙老太稍稍松了口气。
这正是她希望在几个人里看到的人。
有这个人在，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大事情。
因为民兵排长是她的亲戚，她的姑老太也就是她男人的姐姐的大孙子，叫夏志刚。
夏志刚小时候经常随奶奶到孙家园做客，有时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
后来，姑老太去世，两家跑动得少了。夏志刚当了民兵排长曾来向孙老太报过喜，孙老太因此高兴了好几天。
“志刚，是志刚吗？”孙老太放下还没有完全拔出的草激动地说。
为首的人冷冷地说：“不要套近乎！我是大队部的民兵排长夏志刚，今天是为公事而来！”
孙老太感到寒气袭人，她定了一下心神，问：“夏排长到我老太婆这儿来能有什么公事？”
“据人民群众举报，孙老太以和善的假面目欺骗人民群众，暗地里用封建迷信蛊惑人民群众，威吓人民群众。按照上级指示，我夏志刚率领专案组三名成员到第一现场查找证据，视情节轻重，将予以惩处。请孙老太积极配合。如予阻挠，罪上加罪！”
孙老太顿时感到天旋地转，想不到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活了七八十岁，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与犯罪沾上边。
她瘫倚在草垛上，许久才说：“夏排长，我老太婆年纪大了，可能思想改造得不彻底，头脑里还有封建迷信的残余。这我认错。但是，说我利用封建迷信蛊惑威吓别人，这是子虚乌有的事情。我老太婆一向循规蹈矩，深居简出，很少和外人接触，怎么可能蛊惑威吓他人呢？这一点，你可以去问队长。队长可以为我作证。”
“问队长？哼！队长右倾思想严重，纵容包庇生产队的不法分子，闹得乌烟瘴气。上级不追究他的责任就算万幸，还为你作证？做梦吧，你！”
那个上弓腰突然说话了：“报告排长，我嗅到香的味道了！”
夏志刚嗅了嗅鼻子，高挑个和罗圈腿也跟着嗅了嗅鼻子。
罗圈腿嗅了两下，就别着脚以更高的起落频率朝堂屋的方向跑去。
夏志刚不慌不忙大步流星地也去了。
高挑个和上弓腰也紧紧跟上。
孙老太怒喊道：“你们私闯民宅是犯法的！”
可是她老迈的身躯如何跑得过年轻人。
王雅琴正在洗脸，听到孙老太的喊声，推门而出，说：“你们是什么人，这般野蛮！”
几个人看到门里突然出来一个天仙般的美女，眼珠子瞪得差点要掉出来。
那个上弓腰倾着脖颈就要上前搭讪，被夏志刚拦住了。
夏志刚说：“你是王雅琴同志吧？我是民兵排长夏志刚，是来执行公务的。此事只与孙老太有关，请你不要干涉！”
“孙奶奶德高望重，奉公守法，怎么会有问题呢？你们一定是搞错了吧！”王雅琴说。
“看来孙老太的确伪装得够好，隐藏得够深。连你也被欺骗了。”夏志刚冷笑道，“我明确地告诉你，孙老太一贯利用封建迷信蛊惑威吓他人，包藏祸心。你一定要远离她，和她划清界线。”
王雅琴震惊了，这民兵排长居然给孙奶奶扣上这么重的帽子。她还想为孙老太辩解：“孙奶奶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我天天和她住在一起，我可以作证！”
“王雅琴同志，请你不要再说话了。如果不听警告，我就认为你和孙老太是同伙，意图阻挠我们执行公务。”夏志刚正气凛然地说。
这时候，孙老太赶了上来，说：“夏排长，此事与王雅琴无关，有什么公务你赶快执行吧！”
“推门！”夏志刚一声令下。
高挑个抢到罗圈腿前面一肩拱开了门，人也跟着踉跄进屋里，却又急速跃出门外。
“怎么了？”罗圈腿也慌忙闪到一边。
“太阴森了！”高挑个有点结巴地说。
罗圈腿探头往里一看，黑魆魆的，似乎有闪着两个朦胧的亮斑。
尤其是那浓浓的香烟味更让罗圈腿感觉到这里与人世间的迥异。
他又缩回了脑袋。
“丢人显眼！上弓腰，你进去。”
上弓腰一往无前地扎进了堂屋，上下左右地瞧了个遍，然后一挥手，“都进来吧！”
大家鱼贯而入。
“孙老太，把灯点亮！”夏志刚命令道。
孙老太走到柜子前摸索出一包火柴，抽出一支，连划几下，没着。
夏志刚说：“你不要装腔作势，故意耍滑头。”
孙老太把火柴盒往柜子上一扔，说：“你自己来！”
“好哇，你对抗组织调查，真是顽固不化！”夏志刚过去抽出一支火柴，连划几次也没有着。
孙老太“哼”了一下。
“你不要得意！”夏志刚警告完孙老太，转头对上弓腰说，“你来！”
上弓腰将火柴盒放到胸门口焐了一会，抽出一支来，一划，着了。点亮了一支蜡烛，堂屋里溢满了橘黄的光。
夏志刚看着墙上挂着的狐大仙画像，想起了往事。小时候在孙家做客，每回看到孙老太对着画像焚香叩拜之后，他也有样学样地叩拜。当然，那时的叩拜并不存在信仰的问题，纯粹是小孩子闹着玩。这是他在孙家做客最快乐的记忆之一。时过境迁，曾经慈善可亲的人，却是自己要亲手伤害的对象。他心中颇多感慨，但脸色如常。
“哪一个去把画像取下来？”他听说过关于这副画像的故事，心中有些顾忌，不想亲自动手。
高挑个看看上弓腰，上弓腰看看罗圈腿。罗圈腿借着凳子爬到柜子上将画摘下，跳到地上，说：“你们两个胆小鬼，就是取一副画的事，不晓得当成了多了不得的事！”话未说完，脸突然苦起来，“哎哟哎哟”地叫唤。再看他，已经只能踮着一只脚走动了！
“怎么了？”夏志刚紧张地问。
上弓腰的脖颈更加前倾了。
“没，没什么。腿肚子抽筋。”罗圈腿不想显得怂包，咬牙忍着。
高挑个松了一口气。
夏志刚说：“把画像烧掉，免得流传于世，欺骗他人。”
孙老太惊呼：“不可！”
罗圈腿拿着画像看着夏志刚。
“烧！”
上弓腰手眼敏捷地把火柴拿给罗圈腿。
罗圈腿要把画像推给上弓腰，上弓腰没有这么快的就转到他的身后。
罗圈腿哆哆嗦嗦地抽出火柴，好不容易擦着，点向狐大仙的画像。
画像年久日深，干燥酥脆，遇火即燃，迅速燃起蓝色的火苗。
陪伴了孙家几代人的狐大仙画像就这样化作了屡屡青烟和片片灰烬。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飘散的青烟忽然慢慢地慢慢地聚拢起来，最后，居然聚拢成模糊的白狐形象，似乎还长着口，露出白牙！
孙老太惶恐地跪到地上。
高挑个也跪倒了。
罗圈腿也做好了下跪的姿势，犹豫地看着夏志刚。
上弓腰前倾着脖颈似乎正在研究青烟聚拢的白狐形象。
“都不许跪！”夏志刚发话了。
高挑个受到刺激似的快速弹跳起来。
孙老太仿佛没有听见，一边磕头，一边念念有词：“狐大仙啊，原谅这几个年轻人吧！他们年纪轻，不懂事，受人唆使，冒犯了你狐大仙，要责罚就责罚我吧，不要责罚他们。”
说也奇怪，随着孙老太的磕头声，青烟渐渐散去，直至消失。
众人正纳闷的时候，忽见柜子上的白狐尾巴随着一阵疾风狠狠地向夏志刚扫来。
尾巴落地，而夏志刚的脸上却有了一道血痕？
夏志刚心里虽然慌得一塌糊涂，但仍保持着镇定的神态：“不要大惊小怪，纯属巧合！上弓腰，把狐狸尾巴拾起来，作为证据保存起来！”
上弓腰不需要怎么玩腰，拾起狐狸尾巴，像拿着烫手的山芋，拿不是，扔不是。
“你孙老太到这时候还惺惺作态，假仁假义！我们都受过多年的教育，是不会被你蒙骗的！你思想陈腐，陋习难改，不能因为你年岁大了，就放弃对你的改造。这段时间，不允许出门，随时等待通知，接受人民群众的教育。”
孙老太兀自磕头，念念有词。
这四人还顺手捣毁了柜子上的牌位，扬长而去。
上弓腰搭在肩上的狐狸尾巴随风飘扬，像是胜利的旗帜。
罗圈腿这回跟上他们显得更加吃力，因为那条腿还会时不时地抽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