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找回自己的身份
翟奉达这一睡又睡了一天一夜。清晨刺眼的阳光透过帐篷的布料照了进来，天已经大亮了，他睁开眼睛，感觉浑身舒畅，看来身体已经恢复了很多。从榻上缓缓坐起来，穿好靴子，就朝着帐外走去。
出了帐篷，眼前一片开阔，只见自己站在一块沙土地上，表层的土因为踩踏已经变得平整和瓷实。因为帐篷的地面上铺了地毯，所以与外面的地面产生强烈的视觉冲击。自己的帐篷周围还有很多密密麻麻的各种颜色的帐篷，粗略一数，怎么也有上百个了。
外面的空气异常清新，帐篷内皮革的腥味熏得他觉得鼻子里都满是这些味道。看了看太阳的方向，这会儿应该是早上，太阳刚刚升起，位于帐篷的正对面，也就是说，帐篷是朝着东面的。自己的家乡就在那里，想到自己还活着，翟奉达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悲凉，不知道他的那些兄弟们怎么样了？还有跟他一起长大的副将张，这小子虽然油嘴滑舌，但绝对忠诚，而且脑瓜子好使，做事细心，是他最得力的助手。他在心里默默想，希望他们都能活着，无论如何要活着回去。
正想到这里，有侍女端着一盆水走过来，看到他站在帐外，马上说了一句什么就跑开了。过了一小会儿，艾米尔就小跑着过来了，看到他站在这里，眼里露出欣喜的表情。
“你起来啦！看来巫医说的没错，你果然恢复了！”
翟奉达看着她，试探地说：“艾米尔？”
“对，我叫艾米尔。”
“谢谢你救了我！”
“哎呀，你都说了好多次谢谢了，以后不用再说了。”
“对了，你觉得我们的牙帐怎么样？”艾米尔问。
“的确很大，很壮观，我还没有见过这么多帐篷呢！”翟奉达有些敷衍地说道。
其实他还不太了解呢，只是刚才看到的这点景象而已。
“如果你身体你恢复了，我带你走走吧，对了，我们先吃东西，你睡了这么久，都没有好好吃饭呢，吃完饭我带你看看我们的牙帐。”
他们转身进了帐篷，在榻前的一个桌子边坐下来，很快就有侍女端着吃食进来，胡饼、奶茶、乳酪，牛肉干，葡萄干、杏干。早餐居然这么丰富呢，只不过没有看到任何绿叶的蔬菜，想想也是，这里是沙漠边缘，绿植是奢望了。
填饱肚子后，翟奉达顿感神清气爽，精神倍增，连日的风吹日晒和饥渴，能吃上这么一顿丰盛的饭食，真是格外满足。
走出帐篷，艾米尔带着他沿着帐篷之间的通道往外走，但是这条通道并不是笔直向前的，而是左拐右拐，任凭翟奉达是一个精于战略战术，通晓天文地理，有着多年作战经验的将军，在这样的“迷魂阵”中也几乎快要迷失了。他边走边默默把所有走过的路都尽量记在心里。
之所以如此警惕，是因为作为沙州的讨击使，目前沙州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局，四周都被各个部落民族围攻，虽然远在千里外的于阗向来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也在表面上与后唐保持友好关系，但是也难保他们没有异心。万一自己身份暴露，他们对他有杀心，或者被困在这里，他总要想办法逃出去才好。他看到这里的地形如此复杂，就知道是有意设计的，目的就是围困来犯者或者想要逃出去的人。
不管怎样，眼前的艾米尔似乎是个没心没肺的姑娘，走路脚尖一掂一掂，笑嘻嘻地带着他四处看。再说，人家还救了他的命呢，也要保持最起码的尊重和友好才行。
过了没多久，他们就走出了帐篷圈，来到了一片空旷的地方，这里有零星的几颗树，地上也长满了草，空气也湿润凉爽了些。这里应该是有水源的吧，他暗自想着，就朝四周仔细张望。
“你们怎么没有把帐篷建在这里呢？我看这里空气更好啊。”
“我阿爹说，这里虽然水草多，空气好，但是不利于紧急的时候迁徙啊，你看这丛草那边，其实是一片沙漠，那片沙漠被称为‘鬼窟’，没有人能活着走出去，你就是在那片沙漠上被我阿爹发现带回来的。我阿爹说你可真是个奇迹呢！”
“所以这片沙漠其实是天然的保护屏障，我们不用担心这个方向有敌人来偷袭的。但是我们自己也没办法从这类逃走，那边就不一样了，那边从三个方向都是开阔的，敌人容易进入，我们也容易疏散，更利于防守呢。”
“嗯，这倒是个好方法。你阿爹很有战略眼光嘛！”翟奉达赞许地说道。
“那当然啦！我阿爹可是个大英雄呢！”艾米尔很自豪地答道。
“你很爱你阿爹啊，三句话不离你阿爹！”
“是啊，我阿爹是我最重要的人了。”
说着他们就沿着这片草丛慢慢地往前走，翟奉达则留心看脚下的沙土，判断着水源的方向。在沙漠里，水源就是命脉。
与艾米尔在帐篷外的沙滩上溜达了一会儿，太阳已经升起老高，开始发出炙热的光芒，眼睛也被这光线刺的有些模糊。翟奉达举起一只手在眼前搭起凉棚，静静地朝向东方远处望去。心里默默想着该如何才能尽快回到沙州，父母一定正在为找不到他而伤心难过呢，母亲身体不好，可经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了。节度使也等着他回去报告军情呢，如今有了于阗的新情况，也是必须要快速将消息传递回去的。
艾米尔站在翟奉达身边，转过头，从侧面看向他，只见他的脸在阳光的照射下，左右侧脸因为阴影的修饰效果，让轮廓更显得坚毅而俊朗，眼神略显忧郁，虽然连日困在沙漠中，皮肤被太阳灼伤，略显粗糙和红肿，却难掩原有的俊俏和魅力，艾米尔顿时有些看得呆了。等翟奉达转过头来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快速移开了视线，内心小鹿乱撞，一朵红晕泛上脸庞。
她略显羞涩和尴尬地转过头去，极力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假装不经意地说，沙漠里的太阳就是毒辣啊，这会儿已经很晒了。
正说着，翟奉达一抬眼看见一个侍女从远处急匆匆往这边跑来。艾米尔感受到了翟奉达的目光，也扭头向那边看去。
很快，小侍女就跑到他们跟前，先是怯生生看了翟奉达一眼，犹豫了一下，然后就对着艾米尔的耳朵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艾米尔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但是马上就云开雾散，对着翟奉达说，我阿爹想见见你呢，我们回去吧？
翟奉达有点疑惑，但马上又点了点头，说：“正是呢，我早该去拜见我的救命恩人才对。”说着就跟着艾米尔原路返回到了帐篷堆里。
这一来一回，翟奉达已经彻底掌握了进出营帐的道路和周围的地形。
只见艾米尔带着翟奉达朝着他住的帐篷的后方走去，绕过他的帐篷，就看到一座巨大的金碧辉煌的帐篷，明显与其他帐篷不同，如众星拱月般地位于所有帐篷的中心。翟奉达被眼前这座帐篷的豪华外表所震撼，正想着是什么人住的如此奢华呢，就已经来到了帐篷外。
看守在门外的两个士兵重装铠甲，手握兵器，直挺挺地守在外面，颇有一番震慑威力，要不是翟奉达也是带兵打仗的大将军，怕是要被这阵仗吓到腿软了。
只见这些士兵也并不理睬他，他就径直随着艾米尔从先开的帐篷门帘内跨了进去。
进门后一抬眼，他就看到一位高大威猛、满脸络腮胡子的人坐在门正对面一张大矮几背后的靠椅上。只见他身穿玄衣，两肩绘日、月，左右两只袖子上分别装饰龙纹、虎纹，衣领和袖子边缘装饰连续的团花纹，腰围蔽膝。如此考究的穿着，定是身份不俗。翟奉达顿时心里有了底。
正思量着如何开口，就听到艾米尔喊了一句“爹爹！”撒娇样地小碎步跑到这个人面前，从背后搂着他的脖子。这人顿时喜笑颜开，佯装怒道：
“在外人面前，也没个样子。快站好，让人看了笑话！”
艾米尔又撒娇地喊了一声“阿爹！”
就站起了身子。
翟奉达看这情形，顿时知道眼前这位就是艾米尔的父亲了，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同时也是于阗国的国王了。
立刻单膝下跪，低头抱拳，说：“末将沙州豆卢军讨击使翟奉达拜见圣天可汗！感谢可汗救命之恩！”
可汗仰天大笑，对着艾米尔说道：“你告诉他我的身份了？”
艾米尔一脸委屈，“阿爹，我可什么都没说，我只是照顾他而已。”
翟奉达接着说道：“是末将自己猜出来的。”
可汗又变回了严肃脸，对翟奉达说：“不愧是沙州节度使府的人，果然聪明！起来吧！”
翟奉达听命站起了身。
接着，可汗对艾米尔说：“宝贝女儿，你先出去吧，我要和他说点正事。”
艾米尔听后，嘟了嘟嘴，不满地说道：“我为什么不能听啊！”
但是看到阿爹不容置疑的表情，只好乖乖出去了。
看着艾米尔出去了，可汗露出了凶狠的表情，盯着翟奉达说：“翟将军，可真是福大命大啊，居然能从那片沙漠里活着回来！”
翟奉达也恢复了严肃的神情，回答道：“可汗的救命之恩，末将没齿难忘！”
可汗挪了挪身体，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说：“本汗可不会白白搭救你。今天算你诚实，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的身份，如果你今天有意隐瞒身份，说不定就不用等明天的太阳了！”
翟奉达抬眼看了看可汗，再次拱手作揖，恭敬却不卑不亢地答道：“可汗既然愿意救我，就不是为了日后再把我杀了，肯定有别的目的。如今沙州归义军与达怛、嗢末等部落痴缠，甚是烦忧，远在西方的于阗国隔岸观虎斗，虽暂无近忧，但也不得不做好长远打算才好啊！”
可汗斜眼看了翟奉达一眼，一改之前的凶狠，立马换成了一副慈祥的面容，哈哈大笑一声，说道：“你果然没让我失望，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翟奉达说：“沙州节度使府其实早就想和贵国建立友谊，共谋和平了，只是苦于达怛、嗢末横亘在中间，我们一直无法与可汗取得联系，这次机缘巧合，可汗救了我的性命，也是节度使府欠了可汗一个人情，自然是要偿还的！”
可汗听完又仰头哈哈大笑一身，说道：“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让人心情愉悦！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翟奉答道：“请可汗允许我尽快回沙州，好将这些消息带回去，以免生变。”
可汗道：“这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