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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回到沙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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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米尔的父亲,这位于阗王,名为尉迟婆跋。于阗素来以国为姓,他们的祖先原本是生活在北方的一个少数民族部落,源出塞人,是中亚胡人的一个分支。汉代立国,当时在于阗国前冠以“尉迟”姓,意为“征服者”“胜利者”。

    尉迟一族后来与鲜卑拓跋部落联合,被称作“西方尉迟氏”,后来逐渐崛起,被鲜卑称作“尉迟部”,并跟随拓跋部称霸北方,经过长时间的东征西战,拓跋建立了北魏政权,而尉迟部也成为北魏皇室中的贵族,始终与中原王朝保持友好关系。

    大唐李氏王朝时期,因尉迟氏的忠诚和赫赫战功,被冠以李姓,尉迟婆跋自称“李圣天”。这位李氏于阗王后来与沙州归义军建立了复杂而又深厚的关系,这是后话了。

    再说翟奉达与周围于阗王见过一面之后,迅速达成共识,于阗王答应护送他回沙州。经过一天的准备之后,第二天天还不亮,6个于阗士兵和一个老向导就带着翟奉达出发了,都没有来得及再跟艾米尔告别。

    不过,与翟奉达想象的回家方式不同,他离开的时候是被蒙着眼睛的。除了水和干粮外,他们带了3匹骆驼,2匹马。由于翟奉达被蒙了眼睛,所以他只能骑在马背上前行,其余人则都是徒步牵着马匹和骆驼。

    隔着一层黑纱,翟奉达能感受到太阳从眼前的方向慢慢升起,他可以确定,他们是朝着东方前行的。

    然后,太阳慢慢升到头顶,炽热的阳光开始灼烧他的额头和脸颊,空气中的湿润气息也一点点减少。马儿行走的速度越来越慢,甚至开始有些颠簸,他就知道他们已经逐渐远离了营帐,远离了那片湿地和水源,向着沙漠深处前行了。

    大约过了3、4个时辰,水米未进,人困马乏,领头的人吆喝了一声,马儿停下来脚步,有人走到他跟前,拽了拽他的胳膊,示意他下马,他抓着缰绳纵身一跃,从马上跳了下来。

    有人为他解开了蒙着眼睛的黑纱,眼前顿时一阵轻松,紧接着就就是强烈的阳光仿佛要掀开他的眼皮直射进他的眼珠,他马上重新闭上了想要挣扎开的眼睛,想让眼睛慢慢适应着强烈的太阳光。

    很快,他们取下骆驼背上的水和吃食,让马和骆驼分成两组,围成一个半圆,给这些“沙漠之舟”取了些干草料和水后,几个人就坐在半圆中间,让骆驼的身体形成的一点阴影笼罩在他们身上。这是沙漠中取得阴凉的唯一方式了。

    翟奉达的眼睛很快适应了。他看了看四周,是茫茫的沙漠,似乎望不到头,只有刚刚一队人走过来留下的脚步代表着他们的来路。他又看看了天空,蓝的清澈而又空灵,没有一朵云,只有一轮炽热的太阳圆盘一样挂在空中,散发着无穷无尽的热量。

    他走到人群中坐下来,从食物袋子里拿了一块干饼,放在嘴里咬了一口,无奈嘴里一点口水都没有,几乎无法咀嚼,他艰难地转动舌头,勉强将这口饼子嚼碎了,使劲伸了伸脖子咽了下去。然后拿起旁边的水袋,仰头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

    旁边领头的老者看了看他,开口说:“别喝那么大口,沙漠里的水金贵着呢!”

    翟奉达这才看清了老者的长相。花白的头发,像一堆干草一样用一根细的藤条束起来爬在头顶,连同眉毛也有些花白了。深浅不一的皱纹横七竖八地浮在有些干枯的皮肤上。眼睛却炯炯有神,能洞悉一切似的。

    “你会说汉话?”

    老者白了他一眼,似乎在说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翟奉达又问需要走多久才能到沙州?回答说如果顺利的话,约摸十五天左右可以到达。

    说完,大家都不再言语,默默吃着东西。

    翟奉达心下琢磨着,十来天的路程,说明于阗的这个牙帐距离沙州非常近了。听艾米尔说,这个牙帐只是他一个叔父的驻地,并不是于阗王帐,王帐还远在千里之外的西方呢。那么她应该还有别的叔父在别处也建了牙帐,那些营地会在哪里呢?

    于阗国在距离沙州这么近的地方设立牙帐绝不是分散各个王族部落实力、避免部族冲突这么简单。与于阗王的简短对话,让翟奉达坚信于阗王绝不简单,他是有野心和气魄的,他一定是在布局一个很大的阴谋,会是什么呢?

    翟奉达百思不得其解,总归不能对于阗国掉以轻心,他必须要尽快回到沙州,向节度使报告这一切,提醒节度使加强防范才好。正思量着,就见大家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起身了。

    他也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沙土,再次环顾四周,想要努力记住这个地方。

    士兵们仍然为他蒙上了眼睛,开始新的一程。

    这一路既漫长,又枯燥。刚开始两天,士兵们都严格遵照指示为他蒙上眼睛。后来大家都熟悉了,在如此荒无人烟的慢慢沙漠里,莫名会让人增加对身边人的亲近和依赖感,毕竟他们的命运是紧紧系一起的。士兵们也就懒得再蒙他的眼睛,而是如同相识已久的老伙计,相伴前行。

    士兵们都是于阗人,几乎无法交流,翟奉达只好找这位老者说话。

    他的汉话不像艾米尔那样说的有点别扭,而是像一个具有纯正汉族血统的人一样顺畅,翟奉达是有点好奇的。终于在出行的第三天,他们不再蒙他眼睛的时候,对着老者问到:“为何你的汉话会说得这么好?”

    老者也并不多言语,而是若有所思地看向前方。

    了一会儿,他才慢慢开口,说:“其实我就是汉人。”

    这一回答着实让翟奉达有些吃惊。他疑惑地看向老者:“那你怎么在于阗国效力?”

    “这就说来话长了。”老者悠悠地看向远方,眼神中透出一丝光芒,似乎要在脑海里挑拣一番,该从何说起呢?

    “我是凉州人,从小就在凉州长大,18岁那年,跟着村里的一些人往西去贩卖货物,因为有很多商人都靠和西域的贸易挣了不少钱。我家里穷,爹娘好不容易把我养大,家里兄弟姐妹众多,仅有的那点粮食根本不够养活这么多人。我总想着应该干点什么让家人吃饱穿暖才行。于是就跟着一批商人带了一些货品,离开家乡前往西域。”

    “去的路上倒还顺利,除了大风沙尘天气外,基本没有遇到什么大困难。到了粟特地区后,我们交换完物品,返回的途中不小心遇到了一伙强盗,把我们的货物全部抢走了,还杀了人,我也被袭击了,好在没有击中要害,昏迷了一段时间后自己苏醒了,好不容易挣扎着捡回一条命。不想达怛、嗢末等部族在这一代活动频繁,我一时无法回家,同行的人也都死的死,散的散。没办法,我只好漫无目的往前走,就走到了于阗国境内,靠乞讨度日。”

    “再后来,有一户人家招壮丁,我就到那户人家做杂役,主人看我老实肯干,人也机灵,会干事,让我当了管家。还给我娶了媳妇,生了孩子,过了几年消停日子。谁知道好景不长啊,于阗内部几个部族开始争斗,我的主人也被牵连,那个家就散了,我也就离开了那户人家,另谋出路。机缘巧合,竟又重操旧业,干起了买卖行当,就在这条沙漠里穿行运输货物,久而久之,就熟悉了这一带的地形,成为了向导。可汗见我能干,就让我给他们当向导了。”

    老者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拒人千里,慢慢就打开了话匣子。有一句没一句,慢慢讲述了他前半生曲折的经历。如今已经年过半百,离开家乡近半个世纪了,其中心酸无以言表。

    翟奉达听后唏嘘不已。对眼前这位老者生出了几分同情来,也增加了几分亲切感,毕竟凉州距离沙州更近,都是汉族人居住的区域,历史上从来都是一家人呢。

    翟奉达动情地说道:“前辈您且宽心,如今的沙州节度使雄才伟略,不失为一代将才,相信不久的将来,您能回到家乡呢。”

    老者又抬眼看向翟奉达,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眼睛更亮了,刚要说什么,又突然落寞了下去,只喃喃地说了一句:“但愿吧!”

    翟奉达也不再说话,默默看向前方,心中却升起无限的豪情:我一定要让这个世道变一变,让老向导回到自己家乡,让无数离散的兄弟们都找到自己的家。

    他们走走停停,大约过去了半个多月,邻近这天傍晚的时候,终于走出了沙漠,踏上了一方平坦瓷实的土地。

    当双脚踩在这踏实的地上,所有人都顿时感到精神一振。脚下轻快了,空气也舒爽了起来。众人又继续往前走了一小段,老者示意大家停下,所有人齐刷刷停住了脚步。

    老者对着翟奉达说,就送到这儿吧,他抬起手往前一指,说:“你沿着这个方向一直往前走,大约一天多的路程就到了。”

    翟奉达略一迟疑,本想邀众人前往沙州歇歇脚,但看众人的架势,应该是不便前往,所以打消了邀请的念头,双手抱拳对着众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多谢各位厚谊,翟某铭记于心,来日必定报答诸位的救命之恩。也请诸位报告大王,翟某必遵守承诺!”

    说完,老者就摆了摆手,拖拽着骆驼和马儿掉头。回头朝着刚才所指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低下头出发了。

    翟奉达站在身后,看着老者的背影,高声问了一句:“敢问前辈尊姓大名?翟某好找机会寻你的家人,来日也好再相见?”

    老者头也没回,摆了摆手,摇着头默默地走了。

    看众人远去,落日的最后一点余晖照在他们的身上,逐渐形成一个红黑的影子,渐渐消失。翟奉达也转过身,准备启程。此时太阳已然落尽,夜幕降临。他顾不得一路的疲惫,加快脚步朝着前方走去。

    粗略计算,他带兵出城已有月余。自从和大家失散后,就断了与家人的联系,此时的他恨不得插上翅膀可以即刻飞回去。但他和知道这可不是21世纪,没有飞机火箭,只有最原始的代步工具——马匹,但此时他只能靠双腿了。

    为了尽快赶回家,他决定不再休息,连夜赶路。朝着老者所指的方向一路狂奔,夜晚的荒原月色皎洁,四周寂静得可怕,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每一个脚步声、呼吸声和每一次的心跳声。在这孤寂的夜晚,他像如野狼一般在夜幕中穿梭。

    终于在东方露出一点鱼肚白的时候,他看到了不远处的一片树林和村庄里零星冒出的烟囱。终于要到家了。如果他没看错,前面的村庄应该是沙州城最南面的一个寿昌城所在地。这里有一个关口,是中原通往西域的最后一个关卡。当时他就是从这里带兵出发的,一万将士,如今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吗?他的心脏一阵狂跳。但此时已经筋疲力尽,双腿如灌了铅一般沉重,他不敢稍歇,边走边拿起腰间挂的水壶,咕咚咕咚喝了两口,从胸口衣服里拿出一个布包里的半块饼,撕咬了两口,就着一口水咽了下去,把剩下的饼又继续衣服。他知道,他不能停,一旦停下来,他怕他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就这样又走了一阵,终于来到了关卡。在城楼上值守的士兵远远看到有人走近,早就做好了防御,并且报告了上级。守城将领赶紧过来查看,只见来人越走越近,快到城下的时候,突然有士兵喊了一句:“那不是翟将军吗?”

    守城将领吃了一惊,赶紧往前探了探身子睁大眼睛看,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面貌。一脸震惊,拍了一下大腿道:“还真是啊!翟将军回来了!快!快下去迎接!”

    只见将领三步并作两步跑下城楼,打开城门口中大喊着“翟将军回来了”就冲了出来。还没到翟奉达跟前就跪了下去,双手向前举过头顶,不可置信地说着:“翟将军您可算回来了!属下们都以为您……”说着就嚎啕大哭起来。

    翟奉达看清来人,虽然也内心激动,但顾不上叙旧,只是摇晃着扶起了他,说了一句:“快,备马,送我去节度使府!”

    说着就要倒下去,来人守城将领见状,赶紧跳起来扶住了翟奉达,看到他脸色苍白,神志模糊,赶紧喊来士兵将他抬了回去。

    一顿米汤和服下后,翟奉达恢复了精神,虽然双腿依然无法站立,还是命将士们备马出发。将领领命,很快一队人骑着马出发了。

    大约一个时辰后,一行人到达了沙州城,早有一队人站在城外迎接。原来寿昌城将领在翟奉达休息的片刻,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往沙州城报告消息去了。

    节度使收到消息后惊得差点从座椅上摔下来,立刻派人前往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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