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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小雪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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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栈还真远。』江初照在心里嘀咕,他一直觉得走在路上被许多人打量,感受到视线看回去,又见路上的人立刻调开目光,他这样穿果然很奇怪吧?思及此,更是加快了脚步,只想快些奔进客房,把门窗关个严实。

    哪知路过脂粉铺时,单明允忽地停步,转头对他说:「进去瞧瞧吧。」

    瞧甚么?他不要啊。「不必了吧,」江初照婉拒道:「将军梳得挺好,简单些得了……」

    单明允不跟他囉唆,一把攫住他手腕,将他往脂粉铺带,那力道与神情,说是押送犯人也不为过。

    「梳头的钱我会付。」单明允头也不回,一踏进店门即高喊:「有人么?生意上门了。」

    本在低头忙活的娘子闻言抬眸,恰与江初照对上眼,登时眼前一亮,喜孜孜迎上,招呼道:「姑娘今儿想看甚么?」

    『我要包子、棉被、热水澡。』江初照只敢在心里答她,又担心发上那只蝴蝶让人给摘了。

    「胭脂、水粉、首饰,再帮他梳个精致时兴的发式。」单明允面无表情回答,又低声对他道:「放心挑,都算我的。」

    谁来救救他……江初照看着那一盒盒物事端上台面,吓得脸色发青,一瞥眼,发现谷競川也跟了进来,大松口气,刚要起身走近,却被单明允按回凳子上。

    「挑啊。」单明允瞥了眼台面示意。

    「明允你干嘛呢?」谷競川将单明允压在江初照肩头的手轻轻挪开。

    他只觉一口鼎从肩上移了去,满眼求助地看着谷競川,低声道:「单…大哥让我挑东西,我不用的。」

    谷競川瞪大眼,有些消化不了,定定神,才对单明允低语:「你别迫他,他都说不要了。」明允吃错药啊?

    单明允示意他俩靠近,悄声道:「我这些东西要送人的,难得有"姑娘"同行,自然要把握良机,否则一个大男人进脂粉铺,多难看?」

    江初照闻言一阵好笑,与谷競川相视一眼,发现他也在憋笑。

    单明允又道:「競川,你也帮我掌个眼,瞧哪样好些,挑完让初照帮我带出去,回头我再跟他拿。」

    行啊!两人立刻来劲,将台面上物事一一拿起,又问又瞧,均是一脸兴奋热情地讨论起来。

    店主瞧他们嘀咕一阵,忽然从面有难色转为兴致勃勃,有些招架不来。

    这三人是甚么关系呢?她三姑六婆的本性好奇不已,一面招呼一面打量他们:『小姑娘貌似和较高的那位公子挺热络,俩人凑这么近,神态间也很亲暱;可方才牵她进门,要给她买东西的却是另一位公子,叫他单大哥,必不是亲生哥哥了……』

    正胡思乱想,江初照和谷競川已经下好离手,将胭脂水粉往前一送,乐呵道:「就这些吧!」

    单明允看也不看,让店主包起来,又提了一次给江初照梳头。

    江初照反手护住他发上的蝴蝶,鼓足勇气抗命:「我不用梳头。」

    「算是谢谢你帮忙。」单明允的语气很强硬,一点也不像在道谢,俩人僵持不下。

    谷競川看不明白,屁大的事,这俩人还一副要打起来的样子?他低声劝江初照:「机会难得,明允不喜欢欠人情,你好人做到底吧?」

    江初照咬了咬唇,说不出蝴蝶甚么的,憋了一会,只是轻轻点头。

    店主看小姑娘不大高兴,柔声哄道:「姑娘喜欢甚么珠花头饰?大娘一定帮妳梳得漂漂亮亮。」

    「都行。」江初照垂眸回答,不知为何想起方才那翡翠簪,心里头更是委屈。

    单明允帮他捡了几样珠花、两支步摇,递给店主:「劳烦您。」

    江初照闷不吭声,任由店主整活,发上加了许多劳什子,他觉得脖子很痠,眼睛也有些痠。

    俩青年站在后头等待,谷競川原本想趁这空档,打听单明允东西要送谁,却见他目不转睛、聚精会神地盯着那娘子各种弯弯绕绕手法,似在用心记忆。不免心下冷汗,要不之后再问吧,现在打扰他,找死呢……

    那娘子一面细心梳头,一面亲切地夸道:「姑娘这发养得真好,又细又亮,跟绸缎似的。」

    江初照尴尬笑笑,接不上话。

    娘子见小姑娘心情好些了,跟着放下心,一边梳头一边介绍起店里的脂粉,待梳好了头,更拿出一盒细滑水粉,轻拍在江初照脸上,娇笑道:「妳皮肤底子好,轻拍一层即可,化妆是大娘送妳的,尽管放心。」

    他很想阻止她。算了,人家也是好意……正自我宽慰,谁知那娘子忽将一抹花香往他唇上带,不是吧?

    「这是牡丹红,」店主展示手里的胭脂,「和方才妳挑的桃花粉不同,我觉着特别适合妳这样明艳活泼的姑娘。」

    谷競川听了这番"讚美",头疼地轻抚额角,哪怕初照背对他们,他也能想像初照此刻的表情,更深觉对不起他。

    正尴尬自责,却听那娘子欢快道:「二位爷,瞧瞧小姑娘,可美了是不?」说着将"小姑娘"转了个身。

    江初照猝不及防,椅子就给转了过去,又看将军和单大人一齐呆望着自己,暗道声惨,慌忙回头问那娘子:「镜子。」

    从人家掌中接过手镜,他反倒没勇气瞧了,几经犹豫,一咬牙,从半瞇的眼缝偷觑。却见镜里明眸若雪、唇若丹霞,云鬟轻拢、容色与步摇相映生辉的姑娘回望着他。这他啊?

    「不、不难看么。」江初照松口气,干嘛他俩双眼发直,一副见了鬼似的吓唬他?

    「很漂亮。」谷競川诚挚地说,忽然惊觉自己失言,怕惹恼他,生硬改口:「你本就生得好,甚么装扮都好看,没有别的意思。」

    漂亮?競川方才说了"漂亮"二字么?单明允本来有些出神,倒被谷競川那句夸讚给吓醒,古怪地瞥他一眼后,掏出钱结了帐。

    一来二去,江初照心里好多了,忽对那些胭脂水粉感兴趣起来,笑问那娘子:「若是生性娴静的小姑娘,又适合什么?」

    店主闻言一喜,刚收了钱又忙不迭凑近他,亲切地介绍:「妳方才挑的桃花粉就很合适,或者……」她打开一盒粉嫩橘色的胭脂,「妳瞧,这叫甜杏儿,极显气色,小姑娘们见了都喜欢。」

    「那我就带它,还有方才的桃花色也来一个。」江初照喜悦地说,又选了一盒质地细致、气味芬芳的水粉,以及成色上佳的描眉黛砚与两支软笔,对那娘子道:「请帮我包起来,要送人的。」

    「送姐妹是么?」店主一边帮他仔细包装漂亮,一边笑着问他。

    江初照微微脸红,笑而不答。

    起身那刻,他因为不习惯脖子顶着沉甸甸的满头珠翠,上身倾斜一瞬赶紧自己拉回来,努力端正仪态时,忽闻一声轻笑。

    他抬眼望去,右肩跟着一轻,谷競川极为自然地将他那只满载三千多文铜钱、一袋姑娘脂粉首饰和替换衣物的鼓囊囊包袱揹上身,让他落个两手空空。

    将军要帮他拿行囊?这可不成!他慌忙伸手想取回来,开口唤:「将……」

    「将甚么?」谷競川侧身一避,好笑地问。

    江初照连忙闭嘴,差点就在店主面前脱口了,他急得脸上泛起浅浅红晕,低声改口:「我可以的。」他不敢直接上手去拿,伸手指了指那包袱,盼谷競川还给他。

    江初照一向挺乖巧,可不知是否换了打扮的关系,此刻在单明允看来,竟还真有几分女孩家的矜持婉约……这荒谬的念头登时让他眼角抽搐,手臂爬上鸡皮疙瘩,脸色也铁青不少。

    谷競川却没有任何回应,整个人不知在想甚么。

    单明允看不下去他这像是给抽了魂魄的鬼样子,在俩人背上各推一把,催促道:「去客栈。」

    相比谷競川那称得上"怜香惜玉"的举止,他可说是相当粗鲁了,江初照习以为常,却唬得一旁店主吃惊地呀一声,深怕他一掌将小姑娘给生生推倒摔着。她刚想搭把手,岂料这姑娘下盘还挺稳,不过脑袋往前晃了个弧度又拉回来,脚步却丝毫未挪移半分,瞧得她瞠目结舌。

    谷競川让他不轻不重推搡一下,神色倒是回复清明,立即转过身,率先跨出店门。

    虽说肩上轻松了,可江初照始终穿不惯襦裙,小心提着繁复裙襬,步态款款地迈出脂粉铺,立即迎上门外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他尴尬笑笑,闷着头往前走,甚么叫游街示众,这就是!

    刚走没多久,方才舖里那亲切的娘子却追出来,娇喊着:「姑娘、小姑娘。」她气喘吁吁赶上来,对着江初照嫣然笑道:「瞧我这记性。」说着将一顶垂着轻纱的软帽轻柔罩在他头上,「日头太毒了,别晒着。」

    入冬了哪来的毒日头?江初照一脸不解,下一刻却深觉这帽子是场及时雨,再也不怕人盯着自个瞧,当即感激道:「多谢娘子,这帽子多少钱?」

    那娘子挥着玉手,忙不迭说:「不用不用,但凡来店里梳头或点妆的姑娘,小舖都会送这帽子的。」又亲热地拉着他手,柔声慢语地提醒:「大娘同妳说啊,一会妳这帽子千万别摘,等进了屋再脱。」

    江初照正想问她原因,她倒是自己解释:「省得妆给晒花了、头发教风吹坏了。」

    「了解。」他点点头,有些好笑,做姑娘还得这般讲究?

    风姿绰约的娘子瞧着江初照,思忖:『偏是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看着涉世未深……』

    她目光转而在谷競川和单明允之间梭巡,『较高的公子貌似和善,可事关重大,还是讬付给看来严肃的那位牢靠些。』打定主意,她走近单明允,低声道:「这位爷,耽误您片刻。」

    单明允略惊讶,点点头随着那娘子走几步,俩人低声说了几句才各自离去。

    「她跟你说甚么?」谷競川好奇打听,瞥见纪重九也傻笑着凑上来。

    单明允看了看走在前头的江初照,淡声道:「没什么,那店主心肠很好。」可惜偏挑了他说话,也是天意。

    *           *           *

    胡进宝守着祖传客栈,因这城里的宵禁啦、城门禁啦、生人勿近啦种种限制,他这客栈几乎只接待麻雀,除了洒扫也没啥事消磨,整个客栈上下三层都他包办,跑堂兼厨子兼掌柜,若有来客点菜,他还得问问附近舖子今儿有啥菜肉,现买现煮现卖。

    这么大濠州城,关得只馀他一家客栈,好在祖上的积蓄不少,他一人饱全家饱,每日倒也清閒。

    今日却来了两组客人,一行各三人。

    头一批进门的,是个笑容满面、英气挺拔的公子,身旁跟着一个俏丽的小姑娘,他一开始只瞧见这俩人,看他俩有说有笑,还以为是夫妇,贤伉俪三字幸好没脱口,就见后头跟着另一位爷,哇这体格多威猛壮实,不是练家子那肯定是猎户,还专门猎猛兽那种的。

    他们开了三间房,一问之下原来是两兄弟带着妹妹出门,这三个年轻人都挺能聊的,跟客人磨磨牙,招呼他们回房休息后,胡进宝出门采买食材,刚回来又见另一组客人上门。

    领头的那位看来年岁长些,不苟言笑,进门就四下打量他这小店,满不满意他猜不着,也不敢问。跟在后头的另外二位可亲切多了,最俊俏那个一双桃花眼,对他这不起眼的小店一通夸讚,说到一半被瞪得没了下文;另一位看来好脾气的公子赶紧打圆场,领头的大爷才放过俊俏的小夥子。

    他们也要了三间房,是个东家带着俩夥计出门做买卖,东家对夥计看来严厉,出手倒是大方,俩夥计跟东家住的厢房一样好,没让他们住下房,这经营手法他得学学,若他哪日也请得起夥计。

    胡进宝忙活一阵,将两桌香喷喷、热腾腾的菜肴分别送上桌,又回到柜台打盹。脑袋晃了会,却看到吃惊的一幕──那夥计,桃花眼的小夥子,不知为何一直对另一桌的小姑娘挤眉弄眼。

    这是瞧上人家妹子了?他经营客栈就为这个,形形色色的客人上演各式活剧。

    胡进宝登时来了精神,去瞧那小姑娘的反应。小姑娘看来有些不知所措,先是低头扒饭装作没发现,但那夥计还是一直冲她笑,似乎让那姑娘有些坐不住了。跟姑娘同桌的公子大概发觉不对劲,低声对小姑娘耳语几句,那姑娘只是摇头,小口小口扒饭。

    胡进宝于是歎了口气,妳倒是说出来啊,俩哥哥这么高壮,还怕甚么?

    刚这么想,就看另一个哥哥加入谈话,又瞥了眼另一桌的风流小夥。这下精彩了,那公子重重放下筷,直接走到对桌去,向那夥计不知说了句甚么,唉呦怎不大声点,他柜台离得远啊!又看小夥子似乎给吓坏了,不住摇手,另一个好脾气的夥计拦不住,东家直接踹了桃花眼的夥计一脚,哇啊他看了都觉得疼。

    小姑娘心肠倒好,上前就想去搀扶被踢翻在地的小夥子,现在的姑娘真是不一样喽,云英未嫁也不懂避嫌,这要搁从前那是决不会有的……喔喔,被她哥哥一把拉开,没扶成。小姑娘看着那夥计的神情还有些不忍心,跟她哥不知说了甚么,匆匆上楼去了。

    他看得正起劲,没成想那公子忽然转身,脸色不大好地朝他走来,胡进宝唬一跳,情知偷看让人逮着,侷促不安等着客人开口。

    「店家,想劳烦你,」谷競川歉然道:「我那妹子有些不舒服,他晚饭也没吃多少,你能否帮他弄些小样送上去,他晚点还能垫垫肚子?」

    「行、行。」胡进宝当即起身,又转进厨房忙活。

    *           *           *

    江初照掩上房门,只觉今天再荒唐不过,一瞥眼又惊得跳起来,认不出镜子里的自个,还以为有旁人在他房里。纪重九也不知伤着没有,单大人那一脚感觉积怨已久,把他吓一跳,差点露了馅去扶,还好将军拉开他,要假装不认识还真难。

    他推开窗,外头已是黑漆漆、静悄悄,原来宵禁是这个样子。

    冷风灌进来,他搓了搓手臂,将窗关得严实,想等晚一点偷偷去瞧纪重九。忽听拍门声,开门看到那亲切的店家捧着一盘包子,有礼微笑:「客倌,您兄长方才让我送些点心上来,您看包子成么?」

    江初照只觉一整天的疲累紧绷,都让这热腾腾的包子驱散了,忙不迭接过,乐道:「我最爱的就是这个。」一面掏钱一面想着等等偷送些给纪重九,好安慰他一下。

    这店家也厚道,见了钱并不收下,只说他哥哥已经给过了,又提醒他遇着委屈的事,得跟自家哥哥说,别让人佔了便宜甚么的,他不是很懂,仍笑着点头,关上门就啃起包子。

    他细嚼慢咽地,一面听着外头响动,还剩两个包子时,楼下也是一片静默,大抵都回房歇息了。他端起盘子溜到纪重九房门前,迅速敲两下,开门的却是贺友之,他俩同时吓一跳。

    「纪重九哪去了?」他悄声打听,又问:「你要包子么?」

    贺友之摇摇头,也是小声回应:「纪重九住隔壁。」

    江初照点点头,又鬼祟地敲隔壁房门,贺友之盯着他侧脸,只觉这姑娘扮得也太像了,还是一阵悚然,关上门不敢再看。

    这次开门的是马鸣山,江初照觉得自己快疯了,正想说敲错门告辞,却见纪重九光着上身从马鸣山后面探出头。

    「你们…你们在干嘛?这谁的房间?」

    纪重九理所当然地答道:「我的啊,马鸣山来帮我擦药。」

    「我没想到单大人会踢他。」马鸣山极是尴尬和不忍心,扭头瞥了纪重九一眼,转回来道:「只是他再这样盯着你,怕是让人给看出来……你也来帮他擦药?」

    擦啥擦?江初照一个劲摇头,把包子塞给纪重九,提醒他吃完记得盘子藏起来,自己回头再找他拿,匆匆掩上门。

    他偷偷摸摸地正要溜回房,却听到奇怪响动,很轻很轻,在屋瓦上,猫么?

    他探出窗去瞧,发现大晚上不只他一人做贼,这贼他很熟啊,当即一个纵身上屋,轻手轻脚跟在后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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