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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小雪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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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也不是太厉害,或者是自个变厉害了?』江初照都跟他好一会,也不见这人回头,忍不住得意地想。

    也不知是谁先开始的,他俩好几年前在营里就常这么玩,互相尾随、出其不意地偷袭互吓,几乎回回都是他着了谷競川的道;他想吓谷競川,也只成功那么一、两次。

    但人是会成长的么,这不,他今晚跟得多好,一会保证吓死他。想着就来劲,江初照搓搓手,眼见他转进巷弄,知道时机已然成熟,蹑手蹑脚跟进去。

    孰料刚转进暗巷,一阵刚猛的劲风扑面而来,他心下大骇,下意识退开,脑后又是一麻,迫得他旋身去挡那掌,黑暗中对方招招相连,每一掌都极为凌厉,教他疲于应付。他已经认出是谁要他的命,可对方浑然不觉他是谁,且愈发下狠劲直攻他各处要害。

    江初照不敢分神,又提着一口气喊不出,暗暗叫苦,一来一往他挨了好几下,逐渐支持不住,干脆冒险不再防守,咬牙连翻两下掌,朝对方攻过去,那人动作一滞,收了拳脚。

    「谁?」一片漆黑中,谷競川提防问道。

    「我呀!」他终于喘上气,再下去就算不憋死也给打死……

    「……」一阵沉默之后,谷競川恼道:「你干嘛呢,我方才差点就想废了你。」

    废了他?这可不是开玩笑,江初照后怕不已,慢吞吞道:「我看你溜出来,偷偷跟着想吓你,平时不都这么玩的……别气啊,下回在外头不会了。」

    月亮乘隙从云后探头,流光大放,照得景色大亮,小姑娘低头认错的模样,有些怯生生的。

    江初照略抬眸,看谷競川一声不吭瞧着自个,只道他还恼着,小声试探:「你下回不带我出来了吧?」

    「初照,」他察觉声音有些低哑,清了清喉咙才关心道:「你方才可有受伤?」

    江初照摇摇头,疼是疼了些,也没呕血也没脱臼,应该没事,将军不气就好。他松口气,这才放心微笑。

    这一笑与往日无异,谷競川却莫名呼吸有些乱,暗骂自己一句,干嘛呢,初照不过换了个壳,这壳还是假的,他一整天发甚么神经?「你怎不换身衣服?」他有些埋怨地问。

    江初照垂眼瞧了瞧自己,发上步摇随着动作叮咚轻响,不甚在意地抬头反问:「不好看么?」

    「不…不是这个问题。」他暗自咬牙,「你这样我很不习惯。」

    说得好像他穿得多习惯多自在?「我也不乐意,还不是纪重九犯糊涂,他回去肯定逢人就说的。」江初照一阵委屈,别过头不看他,步摇穗子又晃出一阵清泠泠细响,引得谷競川循声看去。

    「他一个字都不会说,你放心吧。」谷競川勉强将视线从映着步摇金灿光影的玉颈移开,这才稍松口气,轻咳一声,「我跟他说了,若燕门关再有其他人知道这事,他得扮一个月的姑娘。」

    江初照想像那画面,登时一乐,掩嘴呵呵笑,正想接着问他上哪去,却听得远处杂沓脚步声。

    俩人迅速对视,不约而同往较暗的巷弄深处躲去,谁知这巷口与巷尾并不等宽,尾端收得只容一人通行,倒害得他们挤在一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窘迫慌乱之间,谷競川这会忽觉有些异样,不解地悄声问:「你胸前垫了啥玩意?」

    月光再次隐去,静默的夜色中,他等了会才听到江初照回应:「你要不要猜看看?」

    江初照刚说完,一只手就复上自己胸口,他差点叫出来。

    谷競川感觉了一下,乐道:「水袋?」行啊!连细节都做出来,真够厉害的,初照果真是数一数二仔细。

    「是水袋。」江初照咬牙格开他的手,只觉今日真是诸事不顺,刚刚送完包子应该早点休息。

    谷競川本想问他何时买的这玩意,低头却嗅到淡淡花香,更是吃惊:「你怎这么香?还没把水粉洗掉……」没说完却被摀住嘴,这手也很香啊!

    江初照警戒地盯着路过巷口的巡夜士兵,更是深觉荒唐,将军今晚跟换了个人似的,连这么多人逼近都毫无所觉?兀自叨叨絮絮说个不停。

    他又等了一会,直到脚步声渐远,略松口气,这才感觉起风了。今晚的云流动很快,月光让云掩映得忽隐忽现,好像还散成许多细小光点,这是月亮的光?竟然能触摸到,轻软凉冷、又细又绵的……

    「雪?」江初照眨眨眼,雀跃地差点跳起来,无奈这会仍是卡得动弹不得,他也顾不得先松动俩人,只是摊开手去接那毛茸茸的小玩意。

    温热掌心自谷競川唇上移开,口鼻蓦地感受到空气中寒意,花香随之消散,抬眼见漫天细雪纷飞,他不自觉轻歎口气,不太明白这怅然若失从何而来。

    他不是头一回看雪,从前驻紮在北方,有阵子他还顶烦这雪的,又厚重又湿冷,下起来没完没了,打个喷嚏都结冰。后来刚巧能自个选校场,一北一南,他毫不犹豫选定燕门关,地理位置险了些,贵在不必看老天脸色过日子。

    「你喜欢雪?」他低声问。

    江初照喜悦地点头,瞧着掌心莹白雪花渐融,喃喃道:「似花非花。」

    他垂眸凝视江初照,"小姑娘"浅浅微笑,迷蒙的眼神如同置身梦境般,瑰丽的雪景倒映在清澄的眼中,竟是比甚么都好看。

    『似花非花。』谷競川在心里轻歎一声。

    江初照乐一阵,开始有些不敌这冷风。他本就是怕冷的体质,此刻又没穿御寒衣物,虽然跟将军贴在一块,手臂却挺冻的……他这才意识到俩人还"贴在一块",登时无措,尴尬道:「呃…咱们……」鼻子痒痒的,哈啾一声打了个喷嚏,额头力道猛烈地去撞谷競川胸口。

    他暗道声惨,张惶抚着自个额头,又赶紧掏出帕子去擦谷競川的衣襟,赔罪道:「不好意思哪,脏了你的衫。」太脏了太丢人了,他又兴起后悔跟出来的念头。

    谷競川却是咬着拳头低笑,不甚在意道:「无所谓,我也不嫌弃。」说着还伸手用袖子帮江初照擦了鼻子。

    「将军你这……」也太不嫌弃了?自个的鼻水他都怕的,今儿却有人用袖子帮他擦了…袖子?好像也有过这么一次,那天擦的却是灶灰。

    他怔怔瞧着微笑的谷競川,将军不记得了吧,可是在今夜,因为这哥哥熟悉的动作和笑容,他想起一件开心的往事,雪花还是很凉,他却觉得胸口极暖。

    *           *           *

    濠州城最高的地方,是一座九层高塔,塔顶此刻比肩坐着两个人。

    江初照不认得回客栈的路,他刚刚一心一意尾随偷袭,根本不知道自己转哪去了,只好跟着谷競川走,又不好承认自己迷路,推说想赏雪多留一下。谷競川本来想脱下外袍给他,被他拦下了,直说自己不冷,其实他快冻毙了,只能趁人家不注意搓搓手取暖。

    分明是冷。谷競川瞥了眼贼溜溜的江初照,又气又好笑,支着脸颊笑他:「你为了作弄我,还真是卯足了劲哪,连外袍都不穿就跑出来?」

    「机不可失么。」他尴尬笑笑,却忽被握住手,一阵暖热从掌心传来。

    「你把衣服穿上。」谷競川松开他,边说边要脱下外袍。

    江初照见状,死命拉住他的衣袍,不让他接着脱,急道:「我不用的,真不冷。」

    他这奋力拉扯的模样令谷競川一阵尴尬,当即松手,只觉耳根发烫,不免在心里又埋怨一次:『初照怎不换身衣服?』

    江初照似乎也察觉到自己拉扯人家衣衫的动作,像在帮人穿么,又好像在强行脱去,登时满面通红撒开手,急急坐回位子,很是规矩。

    谷競川没辙了,只能把袍子穿回去,却又顺手把江初照拉进怀里,像他小时候那样兜着他。江初照眨眨眼,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更是规矩得大气都不敢喘。

    谷競川盯着下方景色,一边帮他把手搓暖,一边低声安慰道:「再忍耐一会,我快记全了。」

    江初照没答他,只是点点头。

    他倒不觉得自己在忍耐甚么,美景当前,此刻又暖和舒适,反而有种心满意足,稍稍冷静之后,又开始赏雪。他记性还行,可也不像将军能过目不忘,方才知道将军溜出来,是为了自己搞张城里的平面图,他不免咋舌,这么大濠州城,街道还不像棋盘整齐划一,几乎都是弯弯绕绕的胡同小巷,怎么记得清?

    正想着,晚风一带,他感觉谷競川没束起的长发轻轻挠着自个腮边,有些麻麻痒痒,可他并不反感,甚至觉得发上隐隐透着的香气很是舒心……

    「你干嘛呢?」

    让谷競川一问,江初照回过神,慌忙放开正捧在掌心的长发。

    他干嘛?他也不知自己方才干嘛了,就只是想摸摸看那发,谁知摸着摸着摸上瘾……「你头发搔得我脖子痒。」他慢吞吞回答。

    谷競川觉得好笑,将发丝收拢纳入衣襟,接着记忆,却听江初照小声说:「有次也是这样,好多年了,我们上树躲巡夜兵那回。」

    他说得没头没脑,就是自言自语,想不到谷競川也还记得,笑两声回应他:「那回可没这么冷,你当时很小一个,整个兜住也不成问题。」

    他说着收回目光,看向背对着他窝在怀里的江初照,不是娃娃也不是小夥子,不禁嘿地一笑,这情景倒不似兄弟或朋友,反而像偷溜出来幽会的……会个鬼!他想到一半自己吓一跳,急拉回心神,幸好初照不知他胡乱想甚么,否则肯定着脑。

    江初照听了这话,想起甚么转过头,自己一点也不冷,那是因为谷競川坐在背风处,将他整个罩住,他头上半片雪花也没有,可将军的头上、肩上都复了细雪啊……他伸手帮忙撢去那些雪花,轻声问:「你记好了么?」

    谷競川只是看着他,好一会才笑着回答:「快好了。」又很自然地将他纳进怀里。

    细雪落在屋瓦上,月光照耀出一片晶莹,反射的柔光映在俩人脸上,这是一个很美的雪夜。

    谷競川想多坐一会,这是初照头一回看雪,他希望能延长此刻,哪怕只有一夜雪景。

    *           *           *

    事成后俩人返回客栈,发现窗户落了闩,推不开。

    江初照本想去敲贺友之或纪重九黑漆漆的窗,却瞥见一楼还亮着灯,正考虑选哪边,谷競川倒爽快,拉着他去拍门,还拍得特响,吓得他不知所措。

    店主白着脸拉开门,一看是店里的客人,倒比见了官兵还慌,也顾不得礼数,将俩人一把拉进门,匆匆拴上门闩,定定神才抚着心口道:「唉呦我的爷,大晚上的您上哪去了?没…没遇着甚么吧?」

    「抱歉啊,幸好掌柜还醒着,我妹子丢了发饰,哭鼻子让我给他找去。」谷競川神色自若地扯谎。江初照瞥他一眼,才压下惊愕的神情,又听他乐道:「你们城里人睡得还真早,方才出去连只猫都没有,黑灯瞎火的。」

    胡进宝只觉这俩人怕是祖坟冒青烟啊,宵禁到现在少说也得两个时辰去了,他俩在这城里乱转瞎跑,竟没遇到任何巡夜兵?一面替他们捏把冷汗,一面解释城里宵禁跟违反的严重刑罚。

    谷競川也是心有馀悸的模样,连声音都微微颤抖,忙不迭谢过店家提醒。

    江初照忽觉自己是不是错看了他,这演技没话说啊,他一直以为将军是个坦白单纯的人。

    他呆呆看这两人聊了会,被谷競川赶上楼歇息,关上门又不舍地推开窗,刚刚店主说,依这雪的样子,应该不久就会停了,明日太阳出来融得干干净净。他有些冻,转个身将棉被兜在身上,想就着月色多看看雪,热水澡是别想了,能有杯热茶也好呀。

    忽听拍门声,他褪下被褥开门,又见到店主稍早一模一样的亲切笑容:「客倌,您兄长让我送些薑汤过来。」说着将托盘与上头冒着热气的薑汤一并递给他。

    江初照怔怔接下,只是看着这汤都暖。

    又听店主笑道:「妳哥哥待妳很好啊,漏夜冒雪陪妳出去找东西。」

    哥哥……江初照吸吸鼻子,只觉说不出的开心,对店主一笑,喜悦地道:「我有两个哥哥,他们待我一样好。」接着对店主打听:「我哥哥也有薑汤么?」

    「他只说给您,自个没要呢。」胡进宝这才发现自己多粗心。

    江初照忙掏出钱,礼貌询问:「能请大哥帮他弄一碗么,不要加糖,他不吃甜食的。」

    胡进宝一乐,小姑娘嘴多甜,还叫他大哥,自个年纪都能做她爹了,当即笑道:「您客气了,我这就去,薑汤不加糖。」还是不收钱,关了门就下楼忙活。

    江初照裹在被子里,一面赏雪一面小口小口啜着薑汤,能来濠州真是太好了,他想。

    他趴在窗边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又被一阵拍门声吵醒,抬眼见天色蒙蒙灰亮,刚拉开门,就被人一把推进房里,他惊得登时精神不少,这才看清来人。

    「初照,计画有变,你准备一下,天亮后入端庆王府,友之会跟你一道去。」单明允说着,将一套簇新的水蓝色女装和几样胭脂水粉搁在桌上,吩咐道:「你先换上这身衣服,洗漱后补个妆,我待会来帮你梳头,再跟你细说。」没等他反应,单明允又四下张望一番,大步离去。

    *           *           *

    谷競川昨晚挑灯绘图,忙到寅时才将平面图与适合突破的路线完成,只觉眼睛痠涩,打算小睡片刻再去找单明允,按照计画让他送图出去调兵马,他草草收十桌面,翻上榻倒头就睡。

    这一睡却睡到日上三竿,他精神许多,却也满肚子疑惑,按照明允速战速决的性子,是不会等他补眠的,怎地没来叫醒他?

    起身刚要梳洗一番,却听店主边拍门边唤他,手上还捧着洗净叠好的换洗衣物。开了门他接着忙自个的,让店主把衣物放榻上,再自己从他兜里拿钱。

    不到两天,胡进宝对这家子很有好感,尤其是他们的这位大哥,随兴、干脆又大方,他依言放下物事取了钱,却没离开,反而站在门口跟客人聊起来:「客倌,您那小妹生得很是出挑哪。」

    小妹?他将水泼在脸上,忽地意会是在说江初照,登时一乐,背着人又嘴欠起来:「那是,我们住在大庄子,人口众多,整个庄里最漂亮的就他。」说到后来克制不住,张扬大笑。初照若听了这话,只怕恨都恨死他了,过瘾啊!

    他乐一阵,却在镜中瞧见这位大叔欲言又止的神情,有些奇怪:「怎么啦?」

    相较他的松快,胡进宝显得凝重许多,踟蹰一会,劝道:「我就是看她生得太好,想提醒你们,这城里许久不见美丽的姑娘,是…有他的道理。还是让您妹子委屈几日,莫打扮得艳光四色,头发也随意梳得了,等出了这城,爱怎么妆扮都好。」

    谷競川心下一凛,他不是头一回听这话。

    (昨日,玉饰摊前)

    谷競川喜悦地端详手中玉簪,忽听老丈问他:「公子,你们不是濠州人,是外地过来的吧?」

    「是,来拜访亲戚。」他随口回答,仍是着迷地移不开目光。

    「只待一两日无妨,若是待得长,老朽有一言相劝。」老翁轻轻拍了下谷競川,等他回神细听,才接着说:「那小姑娘,找身男装给她换上吧。」

    他一阵好笑,不解地问:「为何?他这样穿多好看。」

    老人家面有难色,想了会才隐晦地说一句:「她容色过艳,在这城里,不是甚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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