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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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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衡从她啜泣的模样中看见了另一个人,那个人即便受了惊吓也绝不会泪流满面到如此地步。

    说不准哪一天,她也真有这样的时候。

    从皇后的昭宁殿到梅园,往日半柱香便能走完的路,今日走了一刻钟。

    “芳慧,有消息了么?”一走出皇后寝宫,李与尘便遣人回家问母亲的消息。

    “哪里就这么快了,往返一趟少说也得一个时辰,姑娘安心些,此事已成定局,再心急也无济于事。”芳慧扶着她,一手从怀中抽出帕子替她擦汗。

    “奴婢遣人向翠福姑姑打听了,圣上五日便有一日在皇后娘娘宫中用午膳,这么一算,娘娘应是早知道圣上会来,才叫姑娘过去的。”

    太阳穴忽地几声嗡嗡,李与尘支着手肘坐在桌前,“芳慧,你觉着我聪明么?”

    “姑娘怎么这么问?您自小到大,谁见了不说聪慧,大夫人虽待您严苛,可暗地里也是常夸您聪颖的。”

    她恍惚间听见母亲的责骂,一时摇了摇头,“即便我聪颖。”话说半句,好似气喘不上来一般,哀叹一声,“今日我才知道,在这世上有的人甚至不必聪明,一句话便可决定旁人的一生。”

    “她知晓李家不想我嫁进宫中,她更知道怎么用她的权利不顾旁人想与不想。”

    芳慧忙制止,“姑娘,不可乱说,隔墙有耳。”

    她却像是听不见了,整个人迷瞪瞪地喃喃,“父亲离京前,叫我安心在宫里待着,凡事不必害怕,他定以为凭李家的权势,能叫宫中忌惮几分,今日皇后娘娘毫不顾我,帮着太子胡言乱语,是父亲出事了。”

    屋门被人轻轻叩响,芳春急匆匆进门,眼神四处张望,像是躲着人,“姑娘,来信了!”

    这一声唤醒了李与尘,她身子微微动了动,伸手接了过来。

    【家中或要变天,嫁与太子至少保全自己,算是后路。

    你父亲无暇顾你,不必指望他。

    母亲替你备了嫁妆,不日离京修行。】

    她不禁冷笑一声,眸中泪水蓄满,扑簌簌落下来。

    谢存之在军营里泡了多日,浑身的肉都紧实起来,脸面晒黑了些,整个人显出些沉稳的年少气概。

    “父亲,薛老将军已经到了庄县,随行的军医说他只消静养一段时日,便能恢复。”

    平阳侯点头,“新一批的粮草到何处了?”

    “原是该到了,不过前些日子得了太子的信,让提防梁候,我便叫人改了个道,稍远些,约莫还要两日。”

    “你多盯着,粮草不到,为父的心里总是不踏实,你虽然擒了洛桑,可南黔王室心狠手辣,死一个世子,不算什么。”

    谢存之答应了,从营帐里撤出来。

    这几日稍稍闲暇一些,算着日子给阿尘寄了生辰礼物,也不知她会不会欢喜。

    只要她一日没有与表兄定亲,自己就还有机会。

    待他战功赫赫回到京都,论功行赏时,就能名正言顺娶她了。

    李府,原夫人的箱笼一件件往外搬,李大人站在门前看着她。

    少年夫妻,如今也不过四十岁,往日种种如今似流水一般逝去。

    李闲面上苍老了许多,虽说他贪墨之事被搁置了,可圣上猜忌的心思一旦起来便难消解,暗地里在查他的不在少数。

    又有他年少成名,状元及第之后一路青云,做事张狂得罪了不少人,如今朝里朝外,多少双眼睛都等着李家大厦倾倒,皇后以为靠亲事便能拉着他,却不知局势已变,他心境也同从前不同了。

    萧姒要离他而去,又是一桩糟心事,他咬紧牙齿,见人要走了,“路上当心,你平日花钱大手大脚惯了,日后还该为长久打算,莫苦了自己。”

    那人淡淡扫了他一眼,略点了点头,“走吧,再晚赶不上前头的驿站了。”

    她放下帘子,乘车而去。

    李闲在原地立了一会儿,抬腿往回走。

    “大人,皇后娘娘的懿旨下来了,姑娘和太子的婚事已经定下,待姑娘及笄,就该请礼官择日子了。”

    他叹了口气,轻咳一声,“你遣人传个话,既然已经定了亲,也没必要将我女儿在宫中拘着,好歹是她的及笄宴,我们府里早就打点了。”

    说到他的女儿,李闲微弯的腰又直了起来,亲是定了,什么时候嫁该由他说了算。

    卫国公府小世子李央的表哥李丙定了亲,定亲的人选正是许侍郎的长女许敏,这亲事说起来是他们李家高攀了,因这李丙并非是嫡系血脉,是族中寄养在家的,不过他为人亲和,有些才学,长得又是一副端方样子,很讨女子喜欢。

    两月前的卫国公府的秋日宴上,众人饮酒作诗,很是高兴。

    当日恰逢皇后娘娘外出祈福,顺道在卫国公府坐坐,菊花掩映间,一女子脱颖而出,“这位是谁家的姑娘?瞧着倒是与李丙相配。”

    说这话的时机正好,两位当事人的主母都在席上坐着,这两个也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因此不如顺了皇后娘娘的意答应下来。

    今日一众纨绔聚集在揽月楼上,少不得拿这些定了亲的人出来闲谈两句。

    “丙兄,听闻你的亲事已经定下了许家长女,日后可真是好福气哇!”此人贼眉鼠眼,话语间挤眉弄眼,众人听了附和两句。

    李丙正经坐着,脸上云淡风轻,却并不拒绝花娘送到嘴边的酒,“都是家中定的,不过运气好些,她容貌还看得过去。”

    “丙兄,谦虚了!”

    推杯换盏之间,醉醺醺的李央冷嗤一声,“表兄,不必得了便宜还卖乖,皇后娘娘为什么替你说亲,你心知肚明,眼下这一副清高的样子做给谁看?”

    他步履虚浮,一把将花娘推开,在李央脸上啐了一口,“养了这么多年的狗也该知道,谁是主人,哪能谁扔的骨头都啃一口,表兄,你说是不是?”

    李丙握紧了拳头,表情却没大变,“阿央,你吃醉了。”夜色沉沉,所幸同饮者也都倒下了。

    他扫了一圈,眼神阴暗,抬手毫不犹豫给李央的脖子来了一掌。

    拜高踩低,欺软怕硬,你们家做着这样的事才爬到如今的位置,他又为什么不能?

    李与尘这两日精神不好,人瘦了许多,本就清瘦的人更似竹竿了。

    父亲说了她的及笄宴在家中办,意即一切无碍,她才松下口气,早上宫门刚一开,就带着人往家中赶去。

    屋子还是一样的屋子,不过两月光景,她再回来,却是完全不同的情状。

    常嬷嬷喘着粗气跑进来,“姑娘可算回来了,自从您去了宫里,老奴整夜整夜地睡不着,生怕您有个好歹……”

    一手颤颤地握住她,说着说着就哽咽了。

    “嬷嬷放心,我无碍,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么!”

    芳春见常嬷嬷拉着姑娘半天不动,停下手边的动作,“嬷嬷,好啦,姑娘这不是好好回来了么!才回来,午膳还没用过,嬷嬷不先去预备预备?”

    常嬷嬷缓过神,哭笑着嗔了芳春一眼,“小厨房早预备下了,都是姑娘爱吃的。”

    一桌摆得满满当当,常嬷嬷期待地望着她,李与尘不知怎么心头一阵酸涩,“如今,倒是不必害怕母亲唤我过去用膳了。”

    一语毕,泪如雨下。

    芳春几人不知所措,姑娘自小在人前都是欢乐可喜的模样,即便大人和夫人待她不上心,她也不过稍稍失落,都以为姑娘看得开,谁想到大夫人当真离开后会这样。

    她们险些忘了,其实她原本也不过是一个没有及笄的姑娘。

    用过午膳,李与尘换了身衣裳,几日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家里只剩了她与父亲,她总要去看看他的。

    才到门前,李闲隔着窗子瞧见流动的一点影子,仿佛是萧姒还在,“你来了。”

    那人影晃动,一瞬即逝,原来是他的女儿,他收回眼,“回来了。”

    “女儿给父亲请安。”李与尘稍蹲了蹲便直起身子,冬日阳光打在父亲脸上,她本要质问他的,母亲还不因为他才离开的!还不是因为他!如果他早日辞官,母亲不会走,她也不必嫁给太子!

    可她看见阳光打在他脸上,鬓角两丝白发遮住了她的眼,叫她不能大吵大闹了,“父亲老了许多。”

    李闲坐着喝了口茶,“阿尘将笄,婚事也定下来了,为父哪有不老的道理。”

    她拣了个位置坐下,“定亲是圣上久在跟前,想来一时难有变数。”

    原先或许应了母亲所愿,嫁与不嫁皆可,如今她见过了宫里,只觉得命运待她残忍,直把她往深渊里推去。

    “安心些,只是定亲,待你及笄之后,仍以病弱之名拖着,等这阵子风声过去,为父会上书替你解除婚约,只是要委屈你等等。”

    李与尘点点头,她上次就是这么相信自己的父亲,仅“安心”两个字要人相信多少薄了些,“父亲,近来家中可有别的事么?”

    “本想着黄河一事之后,我便辞官,如今圣上突然召我回来,朝中又急需用人,我还需熬上些日子。”

    顾左右而言他,他一个尚书,在自己女儿跟前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失了分寸。

    李与尘冷冷皱眉,“知晓了,父亲既然忙,及笄宴,女儿自己会操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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