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原来是这等小事。
这股情绪上来得太汹涌，以至于萧衍表情险些绷不住，他扭过脸去，假装低头去摸棉衣的厚薄，等情绪和缓才说了句：
“甚好。”
唐燕薇不知他这些心思，见他没有嫌弃做工粗糙，才又把包袱系紧，叫承砚进来给他收好。
诸事交待妥当，萧衍似乎已没有再逗留的必要，事实上明日即将出征，他昨夜虽一宿未眠，能处理的事务也不过九牛一毛。
萧衍心里清楚，自己须尽快回到书房，只有再多做些准备，回来的可能性才更大。
但同时心里也明白，此去前途未卜，也许他们能相处的时间，只在此刻了。
肩上重担千斤重，心中又有不舍，他的脚步不疾不徐，往外走去。
“王爷。”
萧衍听到声音传来，停下脚步转过身，疑惑地看着唐燕薇。
“怎么了？”
萧衍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清清嗓子，心里既希望她开口多留他一会，又在想她万一真的开口，自己该以怎样的语气拒绝，才使她不那么失望。
唐燕薇却似无所觉，径自犹豫，不好宣之于口。
“王爷，能不能…”
她说到一半，停下来观察萧衍的表情，发现他很有耐心地看着她，这才给了她些许勇气，把剩下的话问出来。
“能不能让做螺蛳粉的厨子来小厨房做。”
原来是这等小事，听她说完，萧衍倒是松了口气。
往小厨房里调人，不是什么大事，唐燕薇不知，这会用这等小事叨扰萧衍，会不会惹来他的厌烦。
其实唐燕薇刚刚也能看出来，萧衍并不爱吃这东西，而且他马上离府，等他走了这王府事务基本都是自己说了算。
但唐燕薇有自己的考量，一来，王府还是他萧衍的王府，他还未离开，支应一声是起码的尊重。
二来，这厨子想必是他特意找的，这份关心，她是承情的。
其实说出口以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纠结，唐燕薇觉得这不过是他随口一应的问题。
没想到萧衍却愣了愣，随即摇了摇头。
“这个怕是不能，因为本王明日即将出征。”
唐燕薇点点头，你要出征我知道的，我只是想要那个厨子。
嗯，她猛地抬起头，我要厨子，你却说这个，难不成……那个厨子就是你？
萧衍看她反应过来一脸懵的表情，一直压抑的心情突然变好了一些。
唐燕薇讷讷道：
“如此，那就只能等王爷回来了。”
看唐燕薇给他行了一礼，萧衍才转身满意离开。
等唐燕薇重新坐回椅子，觉得一股暖流自她的心底涌上，熨帖着身体的四肢百骸。
自离家以后，她一年多没有尝过地道的家乡味道了，沈家虽然也来自柳州，但阖府都不喜欢螺蛳粉，没想到，萧衍今日给她如此大的惊喜。
她有心想问问，一个王爷，是怎么会亲自做这些的，又觉得这其中必定有着不为人知的心酸，问了恐徒惹不快。
唐燕薇曾经以为，自己将来的丈夫肯定是为她赴汤蹈火才足以让她心动，却没想到，这种细微的关心和爱护，竟出奇动人。
他现在也算是自己名义上的家人了吧。
家人，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家人的温暖了，虽然沈家人都待她很好，但她心里清楚，自己终究不是属于沈府的。
唐燕薇感怀莫名，又发狠研究起她的武器，小桃几人皆以为她是因萧衍之事郁郁，皆不敢打搅她。
这一日，萧衍一直待在前院，再没过来。
唐燕薇最后在工具房里，心浮气躁，只好放下东西窝回房间看游记。
脑子里各种凌乱，使她这一整晚都睡得特别不踏实。
各种梦境险象环生，汗水逐渐浸湿她的中衣，额发凌乱地搭在两颊，她正觉得浑身难受时，突然听到耳边有人在叫她：
“王妃快醒醒，不然等会王爷要出发了。”
她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窗户外面已有蒙蒙的亮光了，只手忙脚乱穿戴起来。
等收拾妥当，走到大门外，祥叔已在外面等候多时。
他看着急匆匆而来的唐燕薇，语气不自觉也带了些担心：
“今日送行的队伍太多，马车恐怕行驶不到城门口。”
唐燕薇看了看街上的人，又看看停着的马车。
往日王府门前，几无人，今日这个时辰，却有三三两两的从这经过，可想见主街人会有多少。
“给我一匹马。”
唐燕薇当机立断，直接弃用了马车，祥叔登时往旁边一招手，便有小厮牵了马上前。
时间紧急，唐燕薇没有等他们拿来上马石，便利落翻身上马，一勒缰绳掉个头，同时狠狠给马屁股一鞭，那马儿便冲城门方向跑去。
“也给我一匹。”
小桃看唐燕薇孤身一人，担心她的安全，也急忙冲祥叔说道，祥叔点头招办。
马很快牵来，云胡看有两匹，但是她不会骑，正着急时，被小桃拍一把肩膀，同时把她往马车的方向推了一把。
“你坐马车殿后，我先跟着王妃过去。”
她话音未落，一骑已经跑了几丈开外。
云胡只好迅速爬上车，又急催马夫赶紧走。
唐燕薇骑到城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前方就已经挤成一团。
她找了个地方把马一栓，接着身形灵巧地往前挤去。
等到了城门口附近，耳边全是叮咛声，哭泣声，闹哄哄的嘈杂成一片，到处是告别的士兵和家属，唐燕薇踮脚也找不到萧衍的身影。
眼见出城无望，她瞧见旁边的城门楼子。挤到跟前，刚想上去，就被守着的士兵呵斥道：
“去去去，城门重地，闲人退避！”
那士兵抽出长刀横在身前，作势要吓退她。
唐燕薇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玉佩，那士兵看后连声告罪，态度很是前倨后恭。
唐燕薇无暇与他计较，三步并作两步登上城墙，终于看见了城外的景象。
蜿蜒的长队延伸到远方，最前方已看不清人影，只剩下一群黑点。
唐燕薇不禁有点懊恼，真得来晚了吗。
他第一次出征，自己竟然没来得及送，也不知萧衍会不会失望，她这个王妃当得委实不称职。
手不自觉地抓着城墙上的砖石慢慢收紧，她甚至想握起拳头用力捶一下。
刚落在半空，眼神不经意间往城墙下一扫，赫然看见个一身银甲的人。
手顿在那里，她就这样呆呆地盯着那个人，忘记了动作，也忘记了喊他一声。
萧衍一身铠甲，阳光从他的侧面照过来，给他的银甲蒙上一片霞色。
此刻他坐在马上，眼神放空，正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士兵列队而过，偶尔他的视线也会扫过队尾，看一眼城门的方向。
早晨的寒气使他剧烈咳嗽起来，身子抖动，像是下一刻就要从马上跌下去。
还没出发，病情又严重到如此地步吗？
明明昨日见他，气色还红润得很，唐燕薇看他现在的样子，心里难受得揪起来，几次想要张口叫他，却张了张嘴巴，发不出一点声音。
等他终于缓过这波，又在马上立住，似有所觉似的，他缓缓抬头，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城门上的人儿。
她的发丝微乱，披风上的皮毛在风中来回飘忽，半个身子探过垛口，正满脸担忧地看着他。
担心她也被自己骗到，萧衍扬唇一笑，同时嘴巴微动，说了句话。
城墙很高，上面风很大，唐燕薇以为他出了声，刚想大声问他，说了什么，就看到他的视线已经快速收回。
唐燕薇的话停在嘴边，她这才发现，萧方竟然也在，萧方也朝城墙上看了一眼，然后附身在萧衍耳边说了什么，就看到萧衍似乎面无表情地回了他。
萧方说完，又坐正身体视线上移，对唐燕薇展颜一笑。
唐燕薇刚礼貌回礼，就发现萧衍扭头看了看远方，然后一扯缰绳，马儿就朝队伍前头方向开始奔驰，身后跟着的人也齐齐勒马与他一道扬尘而去。
唐燕薇目瞪口呆，萧衍竟然就这么走了。
难道是他觉得自己来晚了，所以生气，可是刚刚看到自己时，他明明笑了一下，虽然时间很短，但唐燕薇确信，自己的确看到了。
今日迟到是她不对，但她已然尽力地赶到了这，下次见面不知何年月，他也真是狠得下心，一句告别的话都未留。
唐燕薇的泪水不受控制地贯满眼眶，她身子后退，仰起头静静等了一瞬，让眼泪再慢慢浸回去。
等她的视线再挪回前方时，萧衍一群人，也融入了队伍之中，变成了一个个的黑点，再也辨别不出。
小桃在街上捡到了失魂落魄的唐燕薇，把她带回府中，小桃并云胡翠喜三人齐齐照顾，高烧了两日夜才退。
病好后，唐燕薇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似乎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来，待在工具房的时间愈来愈长。
这期间，除却为了唐燕薇请郎中医治，王府再无人员进出。
起初几天，她还收到了一封萧衍报平安的家书。
家书写得极其简单，简单到只有“一切安好，毋念。”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