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康熙八年，八月。皇上及各宫娘娘们去避暑山庄消暑。终于踏出了紫禁城，我的心一下子活跃起来。春罗像只放出去的小鸟，快乐极了。避暑山庄树林阴翳，静谧幽深。真应了那句：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
“瑶花，瑶花。”图海喘气跑过来：“皇上微服出巡，差你伴驾。快收拾收拾。”
“真的么？”我大叫突然抱住图海，图海吓得赶忙双手护胸：“我可以带雨浓一起么？”
“就知道你的小心思。我早回过皇上了。你们快准备吧！”图海一脸的得意。
我听完连忙跑走，雨浓这些天为她哥哥的事情忧心忡忡，出去散心，希望她可以快乐点。
像是回到永城河灯节，夜晚的集市十分热闹。冒着烟的包子、混沌铺。酒楼、茶馆围满了人听说书。我的心一下释放，像只活泼的鸟儿东张西望。
明珠拉拉我的衣襟劝道：“公子在这里，可不许胡闹。”
“今儿既是微服，我们就享受平民百姓的快乐。就像在永城一样，”玄烨终于不再铁青着脸。
我耍个鬼脸，雨浓还是很拘谨的跟在玄烨身边侍候。我拉着雨浓俏皮的说：“既是公子说了要享平民之乐。圣民不可违！今个谁还拘着礼可就是抗旨不尊。要杀头的。”我比划着抹脖子砍头的样子，众人哈哈大笑。
走到一个灯笼摊，我挑挑捡捡选出一个红色灯笼上面画着一个仕女手提着花篮，很像之前的糖人：“明大哥，这个送给你。算作礼尚往来。”
明珠会意，笑笑：“公子在这，你送些什么？”
“礼尚往来，他没送我，我才不搭进自己的东西。”
“这话说的没道理，玛瑙翡翠瓷器锦缎，不知送去几车了。这会子赖起帐来。公子，当真好东西喂了白眼狼喽。”图海翻白眼，哼哼。
“我且问你翡翠玛瑙，瓷器锦缎可有一件是公子所做，公子所选。一道圣旨下，公公们便张罗送。只怕到现在公子都不知道赏赐了什么？”
“哎呦呦，这么多好东西，个个价值连城。你倒不稀罕起来。我倒替我们公子不值。”图海嘟囔道
“东西不论价值几何，我看的是心意。公子若要治我犯上之罪。也且到明日。今个，我且乐我的，随我的性。”
“你高兴便好。”他这般纵容我，让我惊异。
“这白玉鼻烟壶，颜色通透，色泽温润。极好！公子日夜操劳，可用此提神醒脑。公子若不嫌弃，奴婢就将此代替瑶花赠与公子。”
“雨浓怕我责罚，公子请收下，也免了我犯上之罪。”
大家一阵乐。
突然天空不知那里绽开烟花，燃亮半边天空。
二更时分，明珠便请示回去。我不舍，玄烨道：“若不舍，明日再来。”
人群渐渐散去，我张望四周寥落的灯火。幽深之处一张模糊熟悉的脸，我忙道：有事去去就来。便追着那人离去。
那人轻功了得，将我引入一个树林中。
“姑娘，别来无恙。”男子站住，转身清秀儒雅的面孔。
“林大哥，你为何在此？”
“我来探望叔父。街上见你，便引你来此。”林慕白淡淡笑。
“你来此处并不是探望叔父？”我沉静的说，手掌摊开一个玉佩。林大哥脸色一惊：“这是永城河灯会上，行刺皇上的黑衣人掉下的。我曾经在你身上见到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你就是行刺皇上的黑衣人。”
林慕白陷入沉默：“是。为什么不告诉康熙？”
“我自见过你后，便有种感觉，冥冥中似有一种关系。见到你我的心就不受控制，是关心是牵挂的感觉。我也不知为何如此。林大哥，我不想你有事。你究竟为什么要刺杀皇上？”
“我不能说，可我非杀他不可。”林大哥果决的攥紧拳头。
“若你不想说，我不逼你。可你要明白你杀的是大清朝的皇帝。一个爱民如子，关心社稷的明君。”
“一个满人皇帝会关心我们汉人的死活么？你看看满人权贵，仗势欺人横行霸道。而我们汉人却只能向蝼蚁一般苟延残喘。这算什么明君！”
“满汉都是大清的子民。皇上从没掂量孰轻孰重。历史的潮流满汉最终会融为一体。林大哥，你相信我。”
“瑶花，你不该参与其中。”
“若你此次是为刺杀，我一定阻止。林大哥，收手吧！我不会给你机会的。”
“你是不想天下失去一个好皇帝？还是你不想他受伤？”
“我是为天下。”
“你骗不了我。”
林慕白盯着我，脸色懊恼，松开我的手向后退了几步：“你这样为他，他可明白？”
“我为他，也为你。若你有何不测，我心实难安。”
林慕白苦笑：“好好照顾自己。若得机会，定要离开那里。你是玉燕子，燕子应该在自由自在广阔的天空飞翔”
林大哥的话在我的脑海盘旋。为什么他非要杀皇帝不可！
“回来了？”竟没发现他正坐在亭子里等我。
“看到一个熟悉的人便追上去。没想到竟是认错人。”
玄烨狐疑的盯着我：“若下次，别独自出去。若出了什么事，如何是好。”玄烨将一把折扇交给我：“拿去！”
我打开一看扇面上竟然画着瑶花阁的图样，阁里还有一个女子依着阑干望着月亮。是我！
画中女子的神态极为像我。难道他每夜去琦春阁竟是为了这个？
“若下次看月，披上衣服。”
“这……”
“不喜欢？”
“不，这是什么时候画的？”
“和别的女人亲热时候。”
我扬手要扔，“住手。要是敢仍，朕就把春罗扔进湖里。”
“啊……”
“你不必躲着朕，也不必在朕面前谨小慎微，提心吊胆。朕对你也只是图一时新奇，而今兴头过了。你既无才情，也无姿色，于秀林之间，实在平平。”
说罢转身离去，徒留我一人一脸怒容，错愕不已。
说我既无才情，也无姿色。我气的想打人，那日说的我天上有地上无，今日却翻脸不认。帝心难测，果然阴晴不定，毫无信用。
愠怒过后，是无尽的酸楚。那日那般情真意切，怎么说消逝就消逝。而我又在做什么？心痛、愤怒、吃醋……
次日，玄烨问我可出去游赏。我搪塞个理由推却了。昨晚的气还堵在胸口。再言之，林大哥出现在这里，一定是为了刺杀皇上。昨夜听了我的话，不知他可想明白。
太皇太后传旨几次催请皇上回宫。十五日，皇上回宫。我依依不舍离开自由的林荫。身后紫禁城朱红的大门缓缓关上。
春罗委屈的噙着泪水，玉竹已是不舍一再回望。
太皇太后紧急传召：原来是科尔沁怡亲王带着云格格进京见驾。云格格人还未到，关于她的传闻便在宫中四处飞扬。
“云格格是太皇太后的娘家人。听说她自小在草原长大。天生美人胚子。这一次进京太皇太后可是要为她和皇上完婚。”玉竹点上香薰，陇上炕头。
“和皇上？”雨浓惊讶的问。
“云格格和皇上的婚事，先帝在世就已默许。云格格是亲王之女，又是太皇太后的娘家人。宫里原都以为她是皇后。谁知太皇太后为了拉拢索家，便促成和索家的婚事。云格格和皇上青梅竹马。当不了皇后，有太皇太后这一层，谁还敢小觑了她。”
“玉竹，你糊涂。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我嗔怪道。
“姑娘，就不担心。云格格还未进宫，六宫都翻了天。我想这会皇后和明妃定是睡不着。”
我骗不了自己，以往听见谁新封了贵人答应。我心里可不至于今日这般醋海翻腾。云格格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想想定是个天上少有，地上绝无的佳人。
瑶花啊瑶花，你吃哪门子醋
“小姐道是不担心，瞧瞧花瓣都洒了一地。可不是嘴硬！”春罗取笑。
“佟姑娘，也怎么了，失魂落魄。”
雨浓回过神，挤出笑容：“听你们这样说，我倒有些不信。宫里的莺莺燕燕已美到极致。这位云格格能高到哪里去。难道是仙女下凡。既是传闻，难免夸张些。我就不信这个邪。”
我微笑，雨浓的容貌也是美女中的佳人。我料想这云格格再美，也美不过雨浓。
我对云格格很是好奇。养心殿当值的时候，便小心观察玄烨听到云格格消息的神态。玄烨听到云格格要来，眼神里透着高兴，差张公公准备好栗子糕，道是云格格自小爱吃。玄烨对她的喜好也这般了解。
看来，云格格果然和宫里的女人不同。
果然帝心如渊，见一个爱一个。
月底，宫里传来消息说是怡亲王带着云格格进宫了，正在慈宁宫闲话呢。宫里的人都翘首以待，想一睹芳容。赫舍里皇后、明妃、勤贵人、静贵人、蓝常在等人听到消息变打扮花枝招展想将她比下去。
“我倒想看看是什么人物。”雨浓不服的哼道：“你可去？”
我摇头，她们去自有她们的立场和道理。我去算什么？
思前想后，我还是忍不住好奇。编了个谎话陪着雨浓去了慈宁宫。
我万万竟没想到，传闻中的云格格竟然是权灵。我和雨浓差点失态。
权灵在我们四人中家境最好，最漂亮。一直是我们四人中的公主。
云格格果然像传闻中的美丽，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赫舍里、明妃等人在云格格周围变成了绿叶，一个个脸色甚是难看。权灵在现代时候，就是个一等一的大美女。自初中起抽屉就没断过情书。
用她的话：被她伤过的男人从长城头排到长城尾。她身边从没缺过男朋友，可没一个交往超过三月。
权灵从小娇生惯养，天生一种高傲、叛逆富家小姐气质。我一直觉得这是老天赐予权灵优越权利。权灵来这世间就是来享受尊容的。云格格一身塞外装扮，活泼俏丽。像一只活灵活现的小鹿。
慈宁宫人太多，我们没去和权灵相认。我和雨浓回到瑶花阁，我欣慰：权灵找到了，还好她没有受苦。
“没想到传闻中的云格格竟然是权灵。真是妙啊！”
“老天真是不公平。在现代权灵拥有一切，在三百年后的清朝她依旧万千宠爱于一身。”
“雨浓，你怎么了。这几日脸色一直不好，若是养心殿的差事太累了。明个我求了张公公让你歇息。当心身体！”
“没事，只是心里闷闷的”
“心放宽些。现在权灵也回来了，等找到萧萧。我们四个人又在一起，我们一起回去。”
我握紧雨浓冰凉的手，雨浓看着我挤出一抹微笑。
“小姐，她、她、她、她来了。”春罗吓得结结巴巴闯进来。
“谁谁谁来了？”我笑道。
“是我。”权灵跳进来，一把抱住我和雨浓：“刚在太皇太后那里，就见到你们。没敢上前，刚溜出来找你们。”
我们三个人抱在一起，一会哭，一会笑。旁边的玉竹、春罗诧异的瞅着我们。三个坐在烛火旁边聊起各自的奇遇。
“你真的是要和皇上成亲么？”
“我身边从没缺过男人，可没一个人让我的心狂乱不安。那日他去草原，骑着马在茫茫草原奔腾，像一座神。他把手伸给我那一秒钟，我的心慌乱。竟没想到我有天会为一个人脸红。那一刻我就告诉自己，就是他了。”
权灵，现在是博尔济吉特云灵。说话的样子是我从没见过的幸福，脸上绽放火花。
“你不想回去了？”雨浓问道。
“我自然想。可是我一向为爱情疯狂的人。这一刻遇上了，就要疯狂的扑过去。即使明天离开，我也要今夜醉死。我以为这一生都不会遇上这样一个人。他居然就这样出现。这是老天的安排。”
“他是皇上，他有后宫三千。他不可能只拥有一个女人。你能承受么？”
“爱情如此这般方有滋味。在男人方面，我可从没输过。”云灵自得的笑
“他爱你么？”雨浓懊丧的说。
云灵愣住，沉默片刻。大家相视默默无言，月亮照进房里我有种如梦如幻的感觉。权灵、从倩来到这里，都保留了雨浓和云灵的记忆。
为什么唯独我，想不起瑶花的任何事情。我能感受她的心还在我的身体里跳动。无数次梦见她，她对我说了好多。可一句也听不清楚。
我们闯入这里，变得越来越复杂。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也许我们永远都回不去了。
我披上衣服，靠着阑干。月是故乡明，过些日子就是中秋节，我好想回家，威远镖局爹爹一个人形单影只，好不寥落。家乡的父亲，也许也正对着月亮思念我落泪。
我远望：琦春阁微微烛火，一个身影站在窗外。是他，他也正望着。我骗不了林大哥，更骗不了自己。听到云灵决意嫁给他，听到他说对我只是一时新鲜，我的心又慌又乱，又急又痛。
我重重设围，可他还是溜进我心里。在什么时候，廊桥边他对我刨心时；大雨中他送我归家时；还是更早在永城。可这是个错误，我一直避免、抗拒的错误。
我们之间越来越远，许多人，许多事夹在中间，走不过去。
云格格自进宫来，每日和我们厮闹在一起。后宫里的人不解：云格格长在草原怎会和我们这般熟络，不分尊卑。
太皇太后见我们如此，很是高兴。云格格刚进宫，有个伴不觉的孤独。孝庄特意叮嘱雨浓好好照看，切莫闯出乱子。
我们像姐妹一般在御花园里闲逛。远远瞅见明妃带着勤贵人、蓝常在、孙答应等人来了。我们慌忙行礼，我忙拉拉云灵，云灵不高兴的跪下行礼。
“前日皇上新赏了果子，糕点。格格若有空今个去永福宫走走。也让姐姐尽尽心。”明妃殷勤的说。
“云儿谢过娘娘，可不巧，我刚应了瑶花雨浓去摘些桂花，木槿做精油。只好改日了。”
明妃扫了一眼，脸上不悦。雨浓笑道：“娘娘厚爱，格格自然万分感激。格格刚入宫，难免有些生疏。慈宁宫见娘娘容光焕发，恍如九天仙子，众人不敢仰视。格格回来就一直缠着奴婢陪着去拜见娘娘。奴婢想着若是空手去不合礼数。娘娘自然不在乎这些东西。可也是格格的一片心。这不格格纠缠着奴婢采摘些花蕊，研磨制成精油送与娘娘。”
明妃自然知道雨浓的话只是遮掩，可云儿方才的拒绝让她有些难堪。见雨浓如此说，便堆起笑容：“格格有心了。你可是养心殿佟雨浓？”
“正是奴婢。”
“怪道云格格找你，宫里人都道你最巧。竟想不到你也懂得弄些花儿草儿。模样儿俏，手巧心细。”
“娘娘过誉了，奴婢粗笨，所知所会不过是贫寒人家，勉强度日的手艺。娘娘才思敏捷，聪慧过人方才是大方之家大智慧。娘娘若是喜欢，赶明奴婢做些献给娘娘。”
明妃拿着手绢，微笑脸上露出得意：“若真的，我可就厚着脸要了。”
“娘娘喜欢，是奴婢的荣宠。春花秋月原是配娘娘这等尊贵雍容的人。若是配了奴婢，可真是明珠暗投，委屈了花朵。”
明妃等人走后，云儿气急败坏的说：“雨浓你何必如此逢迎她。我偏看不惯。”
“快收收你的脾气。宫中不比外头，错一句话日后日子可要难过了。”
“我自不怕，出了事有阿玛，太皇太后。我方不愿这般低声下气。”
“你刚来，自不知道这其中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