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总裁办公室。
“罗总。”
何生敲了敲门，发现没人应后，推门而入。
以为他还在小憩，何生心里一阵打退堂鼓，不知现在打扰他是否合适。结果一进门，就看见他站在百叶窗旁边，举着手机正说些什么。
罗昭眉头紧锁，心情看上去不太好。说话的语气也是少见地带了丝怒气。
何生走进来时，他已经和对面通完话，冷着脸盯着手机屏。
何生心说“糟了”，但脱口而出的话又不能撤回，于是赶紧上前，把提前给他磨好的美式放在桌子上：“您让我办的事我已经办妥了，这是和方琼集团项目对接的行程安排，请您过目。”
“……”
罗昭倒不是一个喜欢随便拿别人出气的人，把手机倒扣在桌子上，接过文件夹翻看。
大概浏览了一遍后，他对何生道：“今天下午就出发吧。”
何生疑惑：“罗总，时间定在后天，不用这么着急吧。”
罗昭没回应，淡淡扫了他一眼。
何生立马闭嘴。
联系到刚才偷听的只言片语，何生猜到可能是与那个女人有关，哪再敢多说一个字，灰溜溜地逃走了。
待到何生走后，罗昭才把手机翻过来，果断退出。
年关将至，要处理的事还有很多，他不能再耽于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上面。
罗昭捏了捏眉心，开始处理公务。
然而估计是今天诸事不顺，罗昭看着那一张张黑底白字，突然就感觉文件上的字变得飘忽不定。
像是在挑衅似的。
罗昭一向是个做事情很专注的人，平时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而这次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故意在吸引他，逼着他去触碰。
他干脆打开手机，再次点开微博。
不是走马观花地浏览博主的发文或视频，他绝无闲心查看这些东西。而是一个简单的女性用户，页面干净整洁，只有日常分享和随性的吐槽。
倒像一个无人知晓的树洞。
最近一条微博动态写道：
【勇敢的人都是裸辞，只有胆小鬼才会瞻前顾后！】
紧接着是一张女孩的身影，主人公没露脸，但能从图片里看到柔顺松软的棕色卷发和白净的下巴，以及印有卡通猫图案的彩色桌布。桌布上摆着不同颜色的多肉和仙人掌，女孩很会装扮，从两侧支起来的柜子顶端牵出一条黑线，每隔一段距离，就用小夹子夹一张用拍立得照出来的相片。
一看就是少女用心布置的家。
罗昭的目光定格几秒，眼里露出少见的温柔。但很快，里面又变得黯淡不见光亮。
因为没有人知道。
一个小时前，他才刚看过她的微博。
-
几天后，地上的雪已经化成了泥浆，车轱辘一压就是一道大黑泥印。
闫筝上班的心可谓是比上坟还要沉重，每一步都艰难前行，跨进部门的那一刻脚步都是虚浮的。
她刚一进门，几道目光就“刷刷”射过来，似乎已经预料到一会儿会发生什么。
虽然很无耻，但人类的劣根性还是都渴望能在十年如一日的平淡中稍微变化那么一点，这变化不要引到他们自己身上，而是要引到那些无关紧要的，最好是她们所嫉妒、厌恶的人身上，哪怕能从平淡的白开水中嗅出一点狗尿味，都是天大的恩赐。
当然，这里又怎么会少了那些想整她的人。
“呦呵，这不是我们筝筝美女嘛，今天怎么来上班了？好神奇哦。”
徐影从打水间出来，正好看见鬼鬼祟祟往里走的闫筝，靠在门边上，堵住她。
“……”
闫筝就知道少不了这一环节，没说话，静静听着徐影阴阳怪气：“你不是辞职了么，不是特别牛气么，听说你当初攀了别家的高枝才离开启宁，走的时候那么潇洒，怎么现在又纡尊降贵地回来了？”
周围突然传来几声讥讽的轻笑，也是徐影的同党。
她一瞬间涨了势气，说话愈发难听起来：“还是说你被高枝给遣回来了，人家压根就看不上你，你这才慌了神，屁颠屁颠地腆个脸又跑回来？”
“……”
闫筝猛地抬起头，攥紧衣角。
她知道徐影从一开始就看不惯她，不是因为她工作能力出众，也不是因为她长得漂亮。
最开始她们都看不惯的，是部门突然凭空降了一个普通本科生，让她们一个个高学历高文凭的草根心里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打击。
启宁以及很多年没有招过本科生，除了销售前线，其他部门包括研发中心、人事部、财务部等都是研究生起步，985、211都不行，工资一律给到研究生水平。
而今财务部来了一个平平无奇的本科生，分了她们的蛋糕——这只能说明一点，她是靠关系进来的，这关系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是背后真是个大佬，又怎能忍心让她屈居于格子间看人脸色？
徐影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一点，因此在闫筝刚入职那几天，反复试探，结果发现闫筝不仅不会反抗，还一点脾气都没有，把她逼到多艰难的地步，她都不会说一个“不”字。
要是这样也就算了，徐影也没想着自降身份和她置气，倒显得她没有容人之量欺负小辈——可她偏偏又长得喜人，被为难了就憋在心里，跟现在一样不念不语，耷拉个眼角，委屈的样子特别惹人怜爱。
这不，财务部和隔壁部门好几个年轻小伙子都被她迷走了去，鲜花外卖轮流往工位送。
徐影也年轻过，年轻时候也是一枝花，可没受过这样的待遇。
因此她才气不过，凭借多年的经验，断定闫筝就是一个祸国殃民的小妖精，史诗级圣母白莲花，电视剧里常演的那种最能装可怜卖惨的好人设女主。
人一旦接受了这样的想法就很难再改变了，加上闫筝又是个不会解释的，就凭白遭受了徐影很多摧残。
可再怎么样，徐影也没像今天这样当众骂她过。
闫筝一直觉得，只要维持表面和谐，一切都可以当作没发生，徐影背地里干什么阴损勾当她都可以不在乎。
而现在，对方不仅那么做了，还指着她的鼻子诽谤、造谣她，说她攀了高枝没攀上，又灰溜溜地回来了。
这是不是就有点过分了。
闫筝从小到大都很胆小，没什么吵架经验。她知道自己就算反驳了也大概率占不了上风，可还是忍不住想给自己辩解两句。
正要张口，经理办公室的林沐风突然探出个脑袋来：“徐影，你过来。”
“……”
这么唯一一次鼓起勇气想和人吵架的机会就这么被人搅和了。
徐影扔下个小人得志的白眼，昂着头离开。
闫筝受了一肚子气，悻悻坐回工位。
崔莹莹甚至都没敢回头看她一眼，忐忑地敲着键盘，都不知道自己在敲什么。
也就是这两天的工夫，徐影被经理任命为二组组长，从以前工作内容不同到现在直接分管到她头上来了。
万一要是安慰闫筝再被徐影给发现了——
她可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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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个下午，徐影虽然没再跟她针锋相对，但闫筝的心情也好不起来。
偶尔翻看手机，想找许睿倾诉一下今天的苦楚，才发现他已经有好几天没给自己发消息了。
如果不算早安晚安的话。
以前这个人一向话最多，什么新奇的事都要拉着她跟她念叨念叨。
比如路上遇到了一对情侣吵架，那两人吵架的理由有多么离谱；或者是今天打游戏对面战力多么恐怖、自家猪队友多么没用；再或者是他点了什么外卖，上班路上正好看到了一片心形叶子……
闫筝有时候都奇怪，明明自己只比他大一岁，为什么心理年龄差了这么大。
后来闫筝在书上看到，男生的心理年龄一般都比女生小三岁，也就是说，许睿现在的心理年龄只有二十二，和她这个已经二十六岁的老女人在一起简直少儿不宜。
闫筝越想越离谱，转而竟然想到，那要是这么说的话，罗昭比她大三岁……她和罗昭岂不是心理年龄正好相同？
想到这，闫筝打了个寒战，立刻摇摇头。
罗昭的存在，一定是这个世界上除却9999以外的特例，他的心里年龄，不可能更低，只可能更高。
闫筝把许睿的聊天界面退出，没了想打扰他的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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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闫筝又是最晚一个下班，关掉屋内电源，把窗户关好后，她看见外面像一个巨大的圆形穹顶，朝着落地窗倾轧下来。
天空是墨黑色的幕布，中央商务区的高楼坐落于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地带，在跳动的led显示屏中变幻色调，跨江大桥上竟然还在堵车，灯火所及之处，人流如海。
闫筝对着窗户外拍了一张，出门等电梯。
电梯降下很快，估计是因为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这座公司在寒冬中显得越发寂寥。
待到电梯开门，闫筝走进去，抬头时居然撞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何生。
总裁办公室十五楼，而且有总裁专用电梯。何生今天怎么会突然坐普通电梯下行？
正疑惑着，闫筝听见他道：“闫小姐，您好。”
“……”
闫筝被这一句“闫小姐”叫得无地自容，赶紧回应道：“何特助这么喊可是折煞我了，您还是叫我闫筝吧。”
何生是罗昭身边的人，人家是何等身份，怎么能让他屈尊管一个小职员叫“小姐”呢？
就算他知道自己和罗昭有过几面之缘，也不应该这么随便吧。
何生被她慌张的表情逗笑了，缓和气氛：“闫小姐多虑了，罗总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我想不用那么过分在乎身份。”
闫筝：“……”
所以朋友之间才更应该直接喊名字好么！
这句话闫筝没说出来，心里正惴惴，就看见何生看了下表，又说：“现在都九点了，闫小姐这是才下班？”
闫筝点点头：“是的。”
“那您可真是敬业，启宁有您这样的员工在，是我们的荣幸。”
“……“
闫筝敷衍着点头，好好好，你说得都对。
看见他也是现在才从楼上下来，手里没提着工位包，闫筝猜测他应该是还没完工，于是便道：“我这就是当日事当日毕，何特助不是也一直工作到现在，肯定比我更敬业。”
何生：“过奖了，论敬业，那自然是谁也比不过罗总。”
二人轮番商业吹捧，直到吹到罗昭头上，闫筝才终于提了点兴趣，问：“这么晚了，罗总还没有下班吗？”
“当然。”何生无奈说，“年底大项目很多，每一关卡都要把控好，绝不能出错。所以这些日子，不到十一点，罗总是不会走的。”
这么辛苦啊。
闫筝短暂地想了一下，这时，电梯停了，二人出了大门。
何生欲往旁边的c座走去，闫筝于是和他道别。
临走前，对方突然想起了什么，叫住她：“差点忘了一个重要的事，明天中午，罗总邀您去单位旁边的咖啡厅里坐坐，您记得别忘了。”
“？”
“要不是这回凑巧碰上你，明天我还会给你打电话的。”
何生道，眼神放松下来，仿佛总算解决了一件大事，“他说您最近压力比较大，老有辞职倾向，想跟您聊聊日后的工作安排。”
闫筝：“……”